第五十三章 端午龍舟（下）
開賽之前，每條龍舟都要在河上劃上一段，一來是為了檢查各自的船有沒有什么問題，二來是向觀看者做一下展示。
這個時候，受邀前來助陣的姑娘便站在船首，隨船游河。這不僅能幫她們所在的龍舟吸引更多的關(guān)注，同時也是她們傳播自己名聲的好機會，所以她們今日都是精心打扮、巧笑爭妍，以自己最美的一面示人。
游河之時，尹千何在一條插著“范”字旌旗的紅色龍舟上發(fā)現(xiàn)了解語，又在別的船上看到了虞卿卿、柳含煙和花絮，柳含煙穿的正是尹千何為她設(shè)計的衣服。還有馮仙舞和苑梅等熟悉面孔，看來那些大館里有名的姑娘幾乎都被請來了。
她們站在船頭彩衣飄飄，在后面一群穿著同色衣服的壯漢襯托下，顯得愈發(fā)光采四射，看去還真是相當養(yǎng)眼。
十里河岸都是人，好像全京城的人都來了似的。他們已經(jīng)開始激動起來，紛紛朝著河中龍舟高聲呼喊，兩岸頓時人聲鼎沸。在這些熱烈的背景聲之下，尹千何感覺到全身的血液流動都加快了。
展示之后就是正賽，因為河的寬度不能一下子排開三十多條龍舟，比賽便分兩組進行。兩組中的前三名會再進行一次比賽，以決先后。尹千何他們抽到的是第一組。
時辰一到，第一組的十幾條龍舟便在出發(fā)點一字排開等候開賽信號。所有參賽者皆是精神飽滿、意氣風(fēng)發(fā)，各各穩(wěn)居自己的位置，隨時準備奉獻全部熱情。
“當、當、當”，三聲響徹兩岸的鑼響，岸上觀眾都屏住了呼吸。
十幾條龍舟上一時鼓聲大作，幾百只漿幾乎同時迅速而有力地在水中劃開來。龍舟似箭離弓弦，一飛而出。
將到目的地之時，已有幾條船將別的船都甩在了身后。秦家龍舟穩(wěn)居第二，最后也是第二個穿過州橋。
名次定下來后，大家也都松懈下來。尹千何還算扛得住，畢竟連續(xù)訓(xùn)練了半月有余。
她手下的鼓點變慢許多，船員們會意，都轉(zhuǎn)身朝著龍尾，向來時的方向反劃回去。
經(jīng)過武小虎所說的聚福茶樓之時，尹千何側(cè)頭往二樓望去。
盡管窗口站滿了人，但她還是立刻就認出了秦重。他穿著一身灰衣，極力想顯得低調(diào)一些，奈何他那張臉總是出賣他，令他很快就暴露。
她朝著秦重所在之處伸出兩個手指做了個勝利之姿，雖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但他還是點頭回應(yīng)了，武小虎更是在他旁邊不停地揮舞唯一能動的那條手臂。
除了武小虎以外，秦重身邊又來了一個臉熟之人，便是那個賣畫的書生，好像還跟秦重歡談起來了。
尹千何只覺這京城還真是小，誰誰都認識。
第二組的比賽也很快就結(jié)束，結(jié)果是范家龍舟最先到達。
為了讓船員們恢復(fù)體力，最后的比賽要在休息一段時間后才舉行。觀看的人都暫時散到各處去歇涼吃東西去了。
秦重和范青浦在自己的桌邊坐下來，令伙計來摻了茶，暫作歇息。
范青浦道:“秦兄，你家的船只得了一組第二，而我家的船卻是第一，看來今年你們的魁首寶座得讓給我們了?！?p> 秦重道:“勝負尚未分出，范兄何以如此斷言？”
武小虎也在邊上說道:“范公子，我們的船員可都是我一手訓(xùn)練的，哪會那么容易就輸了?！?p> 范青浦笑道:“前兩年有你就算了，可今年你受傷不能上場，那位頂替你的姑娘可不一定能幫你們守住寶座?！?p> 秦重道:“說起來，范兄家今年的鼓手不也是位姑娘嗎？”
“那不一樣。我家這位可是從小習(xí)武，體力充沛，一般女子不可與之相比。
不過，你船上那位做鼓手的姑娘我倒是見過，就是上次我同你說的，我在街上賣畫時遇到的那位，我記得名字好像是尹千何。
這姑娘說話挺有意思，就是不太懂畫，竟說竹林七賢是因為整日無聊才聚于竹林的，還說我的石蘭賦簡單粗糙?！?p> 秦重聽后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倒是覺得她這話說得精辟有理。竹林七賢多因時亂而難抒其志，長居家中豈不無聊？石蘭賦是你醉酒后提筆隨意作就，未免簡單?！?p> 范青浦笑道:“你這是在取笑我？照你這么說來，不懂的倒是我了?！?p> “范兄你又會錯意了。論丹青，范兄是京中名家，我怎敢取笑你?！?p> 兩人正說笑，都沒注意到解語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武小虎先發(fā)現(xiàn)了，便朝解語喊道：“嘿，解語姑娘，你來啦?！?p> 秦重和范青浦同時轉(zhuǎn)頭，解語已走到他們面前，并施禮道：“解語見過范公子、秦二爺?！?p> 秦重許久不見解語，還故意推掉她幾次邀請，再見之時未免覺得有些尷尬。兩人雖是相視一笑，但因各懷心思，笑容都很僵硬。
范青浦忙起身讓座：“解語姑娘請坐吧。今日你能賞光到我范家的船上，在下真是感激不盡?！?p> 解語在秦重對面坐了下來，笑道：“范公子言重了，我才應(yīng)該多謝公子看得起我?！?p> “哪里哪里。姑娘方才可看了比賽了？”
“看了。公子家和秦二爺家的船都進了終賽?！?p> 解語說話間，時不時抬眼看看秦重。秦重卻只是靜默地喝著茶，并不加入他們的談話。
三人坐了一陣，忽聽得不遠處有鑼鼓聲傳來，才知最后一場比賽已經(jīng)開始，便隨其他客人一道來到窗前觀賽。
前兩次比賽選出的六條龍舟已經(jīng)在河中競逐，如蛟龍戲水般激起層層水浪。岸上歡快的的呼聲一陣蓋過一陣，彼伏此起，人群更是隨著龍舟不停流動。
尹家作坊的工人知道尹千何參加比賽的事，大家都在人群中替他吶喊助威，還跟旁邊的人炫耀說那個是他們的老板。
向天青也在岸邊激動地跟著尹千何所在的龍舟跑動，嘴里還不停地朝尹千何喊道：“千何姐，再加把勁兒啊，馬上就能超過它啦！”
他口中說的它，指的正是范家龍舟。
河面上雖有六條船，但勝負基本已鎖定在秦家和范家兩條之中，因為它們已遙遙領(lǐng)先于其他四條。觀者只見一條紅龍與一條青龍在河中爭先恐后地追逐著，皆不知兩舟之上擊鼓的人都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