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梅城至湯陰山的官道上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路邊草叢中,蟋蟀在蕭瑟的秋風(fēng)中徹夜長鳴,似乎想抓緊自己所剩已不多的生命,在這天地間留下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忽然,周圍的昆蟲似乎感到了什么,都停止了鳴叫,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接著,遠方浮現(xiàn)出一點熒光飄忽晃動,似乎在慢慢的向著這個方向靠近。隨著那光芒漸漸清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在一團白色光芒籠罩之中,三匹快馬風(fēng)車電掣般一掠而過。當(dāng)先的人單手提劍,劍身發(fā)出陣陣白色光芒,照亮了他們幾人身前的道路,這一行人正是姜劍秋和凌勝雪、月明心。
策馬疾馳中,姜劍秋回首對著月明心大聲說到:“月姑娘,前面不遠處就該是湯陰山山腳了,此時剛過子夜,你身上又有傷,我們還是在山腳休整一下,等天明再出發(fā)進山如何?”
迎面而來的強風(fēng)吹得月明心有些睜不開眼睛,她微瞇雙目大聲說:“姜大哥,我的傷不礙事,為防夜長夢多我們還是直接進山吧!”
姜劍秋一皺眉,大聲喊道:“月姑娘,我知道你心中記掛著那些孩子,不過湯陰山之行不比尋常,萬萬不可冒進,我們最好還是有備而去?!?p> 月明心一張口還想說什么,可最終還是忍住不語,低頭繼續(xù)策馬跟隨在姜劍秋之后。
這時一邊的凌勝雪開口說道:“師兄,按月姑娘所說也無不可,我們直接進山,大概一天的路程可以通過湯陰山外圍,正好在明天天黑前抵達湯陰山腹地邊緣,那時再做休整也不遲?!?p> 凌勝雪去年曾經(jīng)跟隨義父凌楠子來過湯陰山一次,因此她對湯陰山地勢比較熟悉。姜劍秋聽了覺得師妹說的也有道理,于是不再堅持己見,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趕路了。
轉(zhuǎn)眼間幾個人已經(jīng)到了湯陰山山腳,佇立在山腳之下,更能感到整座湯陰山山脈的廣闊巨大。陰沉沉的黑夜中,巨大的山影連綿不斷,仿佛占據(jù)了整片天地。
月明心不由得衷心贊嘆道:“早就聽聞湯陰山雄偉廣闊,今日一見確實非比尋常。”
邊上的姜劍秋一笑說道:“月姑娘你來自鳳鳴城,自是有所不知,這湯陰山是湯國境內(nèi)第一大山脈。據(jù)說湯國國名便是由這湯陰山而來,也有人說湯陰山是湯國鎮(zhèn)國之山,因此才以湯為名??傊@湯陰山差不多占去了湯國三分之一的國土,便是在整個中洲也是數(shù)得上的名山了?!?p> 這時一直沉默的凌勝雪突然開口說道:“去年我曾經(jīng)與義父一同來過這湯陰山一次,因此我對湯陰山也算是略有了解。這湯陰山外圍山脈因為各派修士長年累月的探索,如今厲害的妖獸已不算多,還算是危險不大。不過這次我們要去的無憂谷在湯陰山腹地,那里基本上少有人進入,地階和天階妖獸都時有出沒,即便是紫元境的真人也不敢輕易涉足。因此這一行兇險萬分,月姑娘你萬萬不可掉以輕心?!?p> 月明心望著凌勝雪,臉上流露出一絲歉意,微笑著說:“凌姑娘,這次是我太過任性了,還把你們也牽連進來,無論謀略還是臨陣對敵我都遠不及你,后面的路程還要多多依仗你了?!?p> 凌勝雪神色默然,似乎對月明心的恭維毫無感覺,淡淡說道:“無憂谷所處地區(qū)我依稀記得。我們潛入谷中尋找機會救人,那忘憂多半料不到我們會尾隨而來,我們成功的把握至少應(yīng)有五成以上?!?p> 三人收拾好周身的裝束,凌勝雪檢查了一下月明心肩頭的傷,發(fā)現(xiàn)竟然已經(jīng)接近痊愈,不由得暗自吃驚。雖說修真人士身體恢復(fù)速度要遠遠快于一般普通人,但肩頭被洞穿之傷只不過一天就能痊愈,這未免有些驚世駭俗了些。
凌勝雪暗想多半是這大小姐身帶異寶,或是什么靈丹妙藥,才能這么快便痊愈。鳳鳴城歷史悠長,據(jù)說已經(jīng)傳承近萬年,如此龐大的一個門派,弟子外出行走帶著幾樣保命的寶物倒也是見怪不怪。
凌勝雪望向月明心后背那巨大的包裹,那里面是月明心之前彈奏琴曲所用之古琴。只是這古琴如此巨大,月明心將其背在后背之上,臨陣對敵之際未免有些累贅。
“月姑娘,一會我們在林中穿行,你這古琴未免有些累贅,是否要先寄存在馬匹這里?”姜劍秋也發(fā)現(xiàn)了月明心那巨大的包裹,開口問道。
月明心搖了搖頭說:“不必了,這古琴是師尊所贈,明心不敢輕易離身,況且我自幼學(xué)琴,這琴早就背習(xí)慣了,不礙事的?!?p> 姜劍秋見月明心堅持,便不再多話。他雖然在之前和忘憂的戰(zhàn)斗中傷到了兩根肋骨,但好在他皮糙肉厚,這點皮肉之傷倒是沒放在心上。眼看一切就緒,三個將馬匹散放在這片林邊空地之上,便進入了眼前這片無邊無際的陰暗密林。
姜劍秋壓低了手中的劍光,微弱的光芒只照亮身前一丈左右的距離,以免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樹林中樹影重重密不通風(fēng),他們?nèi)艘宦非靶?,倒是什么妖怪野獸也都沒有遇到?;蛟S如此深沉的黑夜中,妖獸也都蜷縮在巢穴中沉沉睡去了吧。
天蒙蒙亮?xí)r,三人已深入了湯陰山二十余里,這一路行來倒還算平安無事。不知是由于心中的緊張所致還是真的有些冷了,隨著山勢的不斷升高,四周的氣溫也有所下降。
走在前方的姜劍秋一邊趕路一邊胡思亂想,他自己也知道這次行動確實太過冒失,但他也無法看著月明心自己一個人輕涉險地。那月明心平時溫柔大方,但舉手投足之間似乎獨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可以令其他人自然而然的被她所帶動。
姜劍秋望向凌勝雪,心想好在還有足智多謀的師妹在,他們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對彼此都極為熟悉,也曾多次共同經(jīng)歷各種險境,往往都是靠凌勝雪那聰明的腦袋瓜脫離險境。
既然能嚇走那忘憂一次,那再來一次也應(yīng)該沒問題吧。姜劍秋一個人胡思亂想,不由得腳下步伐有些凌亂,連著被地上的枯藤絆了幾次,雖然沒有摔倒,也是一連串的趔趄。
凌勝雪在后面感到有些奇怪,以師兄的身手怎么會在這里被絆到,她疑惑的問到:“師兄,有什么問題么?”
幸好現(xiàn)在天色還是陰暗,看不出姜劍秋臉上的飛紅,他連忙輕笑一聲道:“沒什么,剛才牽動到了傷口,一時間發(fā)力不暢?!?p> 就在這時,一聲長嚎從極遠處傳來,這嚎叫聲尖銳而悠長,聽的人心底一陣發(fā)毛,但又分辨不出是什么野獸的叫聲。
姜劍秋皺眉說道:“天快要亮了,這山中猛獸的活動也要頻繁起來了,我們要多加小心。”
此刻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姜劍秋順勢收起了劍光。幾個人就借著昏暗的天光在密林中穿梭。
不知不覺間,這密林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薄霧,這霧氣裊裊冉冉不知從何處而來。天色雖然漸漸放亮,但是隨著霧氣越來越濃,眾人目光所能及的范圍反而越來越小。三人勉強又前行了一陣,四周的霧氣已經(jīng)粘稠的如同實質(zhì)一般。乳白色的大霧彌漫了整片天地,舉目望去只能勉強看到眼前一丈之地。
“姜大哥,這霧氣好像有問題?”月明心跟在后面擔(dān)憂的問道。
“唔……是啊,這霧氣把我衣服都打濕了,湯陰山的妖獸整天待在這霧氣中,怕是身上都要長出蘑菇了吧。”姜劍秋隨口胡亂答應(yīng)著。其實他早已發(fā)現(xiàn)這霧氣的怪異,但發(fā)現(xiàn)之時已深陷迷霧,而且他的感知天賦也未察覺到四周有什么異常,因此他暫時也不想引起眾人的不安。
一邊的凌勝雪冷冷的說:“月姑娘,這片霧只是影響人的視線范圍,對我?guī)熜钟绊懖淮蟮?。他有感知天賦,一般的妖獸在視線之外就能被他察覺。就算蒙著眼睛,他也一樣能繞開這林中的危險存在?!?p> 月明心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自己隨著姜劍秋這一夜在林中走了幾十里,連一只妖獸都沒有遇到,原來是姜劍秋提前便繞了開去。
月明心微笑著說:“我說這一路走來如此風(fēng)平浪靜,倒是多謝姜大哥在前面帶路了?!?p> 姜劍秋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感知天賦在修士之中并算不上什么稀奇的能力,畢竟只是個用來逃命的技能,不值一提。”
姜劍秋說的雖然輕描淡寫,但實際上能夠感知靈力的修士雖然不少,做到像他這樣洞察入微的卻是不多見。不過月明心以前也未見過感知型的修士,姜劍秋的感知天賦是否與其他人不同,她也沒有什么概念罷了。
突然姜劍秋前行的步子一收,整個人停在了原地。后面跟隨的月明心和凌勝雪二人見狀也先后停下,凌勝雪開口問:“師兄,有什么情況么?”
姜劍秋皺著眉說道:“四周有妖物出現(xiàn)了,雖然不強,但是數(shù)量不少。而且這妖力的感覺似乎是鬼物之類的?!?p> 凌勝雪一皺眉,說:“鬼物?這湯陰山不是妖族的領(lǐng)地么,怎么會有鬼物出現(xiàn),妖族怎么會和鬼物扯到一起的。”
亡魂鬼物也是中洲大地上一種自古便存在至今的異類。人死后三魂七魄本應(yīng)重歸輪回,但總有意外發(fā)生導(dǎo)致部分魂魄被阻斷在輪回之外,這些殘缺的魂魄若是還依附在死者的身體上,則多半化為行尸走肉,若是無身體可供依附,則變?yōu)橥龌晁奶庯h蕩。一些法力高強的修士,魂魄也格外強大,死后殘缺的魂魄化為鬼魂,也會擁有一些法力。
據(jù)說古時有一群專修鬼道功法的鬼修,利用各種辦法將強大的妖物或修士制成鬼物,令其在死后依然保持大部分神通。這種方法做出來的厲鬼格外兇猛,但這種手法過于陰毒,流傳也極少,因此這種傳說中的鬼道妖邪,世間早已多年未見過。
姜劍秋眉頭微微皺起,說:“數(shù)量不是很多,但四面都有,感覺就像突然間從地下冒出來一樣。而且還在不斷增加……”
凌勝雪聽了不由得一皺眉,對付一般的鬼物用火球一類的法術(shù)即可,但如果鬼物眾多就比較麻煩。鬼物是已死之身,刀劍等往往對它們造不成什么致命的傷害。要是真的被一大群鬼物包圍,那只怕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現(xiàn)在若是在這里和鬼物糾纏,只怕會浪費掉寶貴的時間。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尖叫,聽起來似乎是個小女孩的聲音。月明心面色一變,驚道:“這叫聲怎么聽起來有些像靈兒的?這深山之中怎么會有孩童的聲音,莫非是被忘憂劫走的那些孩子?”
姜劍秋沉聲說:“那邊確實有活人的氣息,我們過去看看!”說罷一縱身沖向濃霧深處。
月明心和凌勝雪在姜劍秋身后跟隨,隨著不斷靠近逐漸能聽清前方的聲音,那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啊呀,好多惡心的死人??!”接著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小姑娘別怕,待在下用這把劍將這些孤魂野鬼一掃而光?!蹦切∨⒌穆曇粼俣软懫?,顯得很是急促:“千萬不要再拔劍了!這些鬼就是你拔出這把破劍才突然出現(xiàn)的,今天要被你害死了!”
月明心聽著心中越來越驚,竟然真是靈兒的聲音!昨夜自己離開梅城馬不停蹄才趕到這里,她怎么會還出現(xiàn)在自己前頭?驚慌之下她不免有些心急,加速向前沖去,姜劍秋在一旁連忙伸手一把拉住她,說:“月姑娘稍等,還是我先去看看究竟!”
月明心心急之下開口大喊:“靈兒,靈兒是你嗎?”濃霧深處短暫的沉默后,靈兒的聲音歡快的響起:“姐姐,快過來救我們,我要被這倒霉的呆子害死啦!”靈兒的聲音還未落,一陣蒼老的聲音響起:“這些邪魔外道無足輕重,看老夫的火球術(shù)送它們回老家!”
“轟”的一聲巨響,濃霧深處似乎有人點燃了一團巨大的火焰,深紅色的火光一閃而逝。就在月明心被這巨響震得有些發(fā)愣的時候,眼前濃霧一分,一個巨大的火球徑直飛來!這火球足有臉盆大小,球心呈暗紅之色?;鹎騽澾^月明心臉側(cè)之際,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灼熱逼人的高溫。
火球如同一顆流星劃過月明心身側(cè),隨后“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姜劍秋一聲慘叫漸漸遠去。月明心急忙回首,發(fā)現(xiàn)身側(cè)空空蕩蕩,空氣中漂浮著大量的火星,之前站在她身邊的姜劍秋此刻卻是蹤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