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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紅顏亂

第三十六章 河邊骨

盛世紅顏亂 舒子酥 2016 2016-07-07 09:00:00

  “二嫂?!?p>  沈氏有些尷尬的低聲喚道。

  嚴(yán)氏卻完全親熱的應(yīng)了:“七妹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呢?!?p>  沈氏雖說是沈老夫人的幼女,但在沈家卻是排行第七,因此家人都喚她“七妹”。

  “是啊,好久不見,這些年真是辛苦二嫂了?!?p>  “辛苦什么啊,七妹言重了,這都是我的本分罷。”

  沈氏和嚴(yán)氏兩人的一番對話,實在是有些客套了。可就像沈氏對嚴(yán)氏的尷尬,其實嚴(yán)氏對于沈家的這輪明月,也是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得了得了?!?p>  最后還是沈老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老人家直接說道:“知道不能期望你們兩個熟絡(luò)起來了。得,篆香,你先去忙吧,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不能掉以輕心了。”

  篆香,是嚴(yán)氏的閨名。

  太初十八年,沈老夫人突然決定回轉(zhuǎn)沈家的祖籍蘭陵榮養(yǎng),當(dāng)時沈家的族長已是沈氏的大哥沈云朧,所以沈云朧的妻子蔡氏自是不能同往,畢竟沈家的主母,必須在京都坐鎮(zhèn)。

  那這么一來,陪著沈老夫人回蘭陵的第一人選,就只有一個了。

  沈云朗的妻子,嚴(yán)氏。

  嚴(yán)氏當(dāng)時的年紀(jì)連三十都沒有,與沈云朗之間也正是舉案齊眉的時候,沈老夫人這樣的決定,在當(dāng)年對于她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可就是這個橫降的晴天霹靂,最終嚴(yán)氏竟還是沉默著接下了。

  她那年伴著沈老夫人離京于蘭陵十?dāng)?shù)載,在這西殷的京都之中,怕認(rèn)得她的人早已沒有。因此今年沈云朗之所以一反常態(tài)的如此大肆舉辦自己的壽宴,其實為的不過是嚴(yán)氏罷了。

  “母親放心,我省得?!?p>  今天對于自己的重要性,嚴(yán)氏最清楚不過,所以又和沈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后,就欲離去。

  她可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呢,自不好缺席太久。

  但就在這時,讓人吃驚的事情卻發(fā)生了。

  “二舅母……”

  一個女孩,一個太過瘦弱,仿佛一陣風(fēng)就可以把她帶走的女孩,滿臉未擦干的淚水的站在了嚴(yán)氏面前。

  “二舅母,我是漠珂啊——”

  梁媗看著現(xiàn)下鬢角還無一絲雪白的嚴(yán)氏,胸中有無數(shù)的話想對她說。可話到了嘴邊,當(dāng)梁媗看見了嚴(yán)氏眼里的驚訝和陌生后,卻就怎么也吐不出一個字。

  “二嫂,這是我的女兒,漠珂。”

  沈氏明顯也被梁媗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住了,但她還是向嚴(yán)氏介紹道。

  “哦,是漠珂啊!當(dāng)年我們離開時,你還是個小嬰兒呢,如今都長成大姑娘了呀?!眹?yán)氏趕忙笑道。

  可梁媗卻更想哭了,但此時已不是可以耽擱的時辰,于是沈氏牽過了梁媗,讓嚴(yán)氏回了倦荷閣。

  “你這是怎么了?”

  沈氏牽著梁媗,低頭問她。

  梁媗就搖了搖頭,沒說話。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娘親,告訴她,當(dāng)年二舅母為了二舅,為了沈家所犧牲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娘親,二舅母在梁家沒落后,是怎樣的對他們梁氏一族伸出了援手,才使得她有機(jī)會保下了梁家最后的一點骨血。

  要不是二舅母,也許她后來不會還茍活那么多年。

  祖父的戰(zhàn)死,家族的沒落,親人的凋零,每一個都是可以讓她崩潰的噩耗。

  可這在當(dāng)年,卻是接二連三的發(fā)生,讓她根本就沒有機(jī)會喘息。

  尤其是在最后,當(dāng)父親和娘親也被斬首后,她是真的覺得,這世上還剩下什么?

  鎮(zhèn)東大將軍梁祜,一生戎馬,西殷的太平天下更是他一步步打下來、一步步守下來的。

  后蜀百年的虎視眈眈,她祖父一肩挑了。在文帝年少初掌西殷時,西殷更是弱小的不值一提,可她祖父就是在大廈將倒之時,硬生生地挽天之傾。

  萬馬崩騰中,她祖父為了西殷,生死無數(shù)。

  后蜀連綿肥沃的那片千里蜀地啊,她祖父把它們雙手奉給了西殷,而文帝卻大手一揮就換了一個女人。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數(shù)十萬的白骨累累,文帝說忘就忘,可她祖父該怎么面對那些血和淚?

  她祖父曾對雍兒說過,這一生,他對不起的人太多!

  但當(dāng)走到了最后時,西殷又給了他們梁家什么?

  祖父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馬革裹尸!

  但梁家的結(jié)局又是什么?

  要不是二舅母,梁家怕早已滿門滅絕了,而她更不會為了梁家那最后的骨血,變得那樣堅強(qiáng)。

  而這一切的一切,她該怎么告訴娘親?

  梁媗越發(fā)的沉默了,可她這樣的神色,卻使得沈氏越是要問清楚,但沈老夫人這時的注意力也放到梁媗身上了,“這是漠珂嗎?”

  漠珂,漠珂……這個小字,當(dāng)年還是沈老夫人為梁媗取的。

  “是,娘親,這就是漠珂。漠珂,還不上去給你外祖母磕頭?!?p>  梁媗身子就是一震。

  其實來沈府之前,梁媗就給自己提前鼓足了氣。

  但等到真的再次面臨這些人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有多傻?

  梁媗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沈氏的黛眉一皺,神色漸漸就變的極淡。

  “明月!”

  就在沈氏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淡漠時,沈老夫人忽然輕喝了一聲:“漠珂還是個孩子,第一次見我這老婆子,不熟悉也是人之常情啊?!?p>  沈老夫人不贊同的睇了自己女兒一眼,就徑直向梁媗走了過來。

  “好孩子,不要怕啊,我是你的外祖母,你不記得了嗎,外祖母也曾抱過你??!”

  我記得,我記得,我記得!

  梁媗想哭,想笑,想怒喊,可最后她還是一動不動。

  沈氏看著她的目光,也越來越冷。

  只有沈老夫人,她仍一臉慈藹的走到了梁媗的身邊,伸出顫巍巍的手,想試著去撫摸一下這個孩子。

  “好孩子,我是你的外祖母啊……”

  時間在一瞬間里,好像忽然就凝固了,沈老夫人的話也突然止住,止在了那個孩子,撞進(jìn)了她的懷里之后。

  梁媗緊緊的抱著她的外祖母,終于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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