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嘲笑自己的脆弱,武裝了這么久,最終還是抵不過一個夙愿。
他靜靜地看著我,走到我面前蹲下來,靠近,再靠近,直至與我對視。
我閉上眼睛,用心來感受面前這番影像的真實性??晌腋杏X不到這么近的距離下,一個男孩子應有的溫暖,他的氣息,他的低語,什么都沒有。
睜開眼,面前仍舊一片黑暗。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們的人生也許會是另一番樣子,源源不斷的悔恨、愧疚涌了上來……
那時候他的優(yōu)秀、才氣和與生俱來的孤傲會令我止不住敬畏,我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在我身邊時總會感覺到一種壓抑,直到現(xiàn)在這種壓抑和窒息還在困擾著我。
屬于我們的高中生活完全是兩個概念。
他是一只永往直前的雄鷹,目標明確,志向遠大,前途一片光明。
我卻是一只風雨中飄搖的小蜘蛛,在日復一日徒勞的煎熬中憔悴。
我喜歡在學習之余抓緊一切時間寫作,我有一個心情手冊,裝訂整齊,外面包著書皮,誰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寫了差不多一大本的心事。
我坐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默默耕耘,享受屬于自己的創(chuàng)作樂趣。
終于有一天,這份寧靜被打破。
我的手冊上開始出現(xiàn)惡意的批注……
我在一篇心情小記中寫道:我一點也不享受拼搏的過程,我希望能直接穿越到大學去,隨便哪個都好,這樣我就可以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寫故事。
旁邊的批注是用藍色的水筆寫著:你還需要寫嗎?你就是故事!
我在另一篇吐槽小文中胡亂寫著:每天都盼望著教室的窗子會有某只貓頭鷹飛過來扔給我一張帶有封印的信箋,一份魔法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我都準備好五年了,貓頭鷹準是迷路了……
旁邊那行藍色批注寫著:原來是你的貓頭鷹,我困了她五年,怎么辦?
其他那些我費盡心血的各種奇思妙想的文字,還有可愛的涂鴉都被批注的亂七八糟,而且充滿著挑釁,成心與我作對。
我如驚弓之鳥般環(huán)顧四周,想知道是誰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
大家都認真勤奮的在做各種習題,沒有任何一種跡象表明是在座的這些人其中的一個。
我不敢把手冊隨意扔在課桌里,只好隨身帶好。
一天晚自習,我被一道數(shù)學題難住了,大家都回宿舍休息了,我還在抓緊時間演算,還有十分鐘教學樓就會熄燈。
我苦苦求索,沒有任何進展,連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書桌邊都渾然不覺。
“很晚了,快去休息吧,明天再來做?!?p> 我抬頭一看,是他,心中一跳?;艁y地收拾好桌子,話也沒說一句,就往外面走。
后面悠悠來了一句:貓頭鷹送的信被我扣下了哦!
我聽到他的話嚇得滿懷的書掉了一地,難道他就是那個在我筆記上亂批注的家伙?我慌亂地蹲下來揀書,他也快跑過來,幫我一起揀,同時哈哈大笑著。
“魔法學校你是去不成了,恐怕得好好求求我才行?!?p> 那些原本并不美好的記憶碎片,卻成了現(xiàn)在最懷念的時刻。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一直沉浸在失去他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于是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故事,他后來從沒有還給我貓頭鷹,一定是他自己冒著我的名去魔法學校報道了,這個壞家伙!
“你給我滾出來!”我大聲吼,站起身來,勇氣和氣憤漸漸占了上風。
駭然見到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書架邊?;璋抵校老】梢娔羌咨牧㈩I襯衫。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所有的恐懼、防備在見到他以十年前的模樣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瞬間化為烏有。
在我的想像中,他也只能是這個樣子。遠遠看著他的影子,不敢冒然過去,就這樣默默的對峙。
終于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我厲聲質(zhì)問。
他沒有回答,笑著對我搖搖頭,轉(zhuǎn)身頭也不回離開了我的視線。
“你站?。〔辉S走!”
我大喊,立刻追出了書房,客廳,臥室、餐廳、廚房、衛(wèi)生間,甚至窗簾后面都一一拉開搜索。
哪有人影?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一處黑暗角落,什么也沒有。
失望化為憤怒:“你這個自私的家伙,我恨你!”
我把自己變成黑暗中的幽靈,悠悠地在各個房間游蕩,這樣是不是就能和他在一個頻率?
外面的世界臉色緩和了一些,也許過一會兒就露出笑臉了。
我期待中的對峙轉(zhuǎn)瞬即逝,我不想再逃了,可你也別想溜掉。
“你出來!”
“我知道你在這里!”
“你這個懦弱的家伙!”
“你說得沒錯!”聲音出現(xiàn)在我身后。
我回過頭去,他放松淡定的坐在客廳沙發(fā)里,手里拿著那本《林徽因詩傳》。
“這么久了,你還沒有讀完???”嘲笑的語氣。
我語塞。
“接著說?。〔皇怯泻芏嘣拞??”他放下書,準確的從書頁中抽出那個便箋拿在手里沖我晃著。
“別告訴我,你是最近才發(fā)現(xiàn)它?!笔植桓实谋砬?。
我走過去,一把搶過來,重新夾在書頁里,放回原處。
他又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回過頭來,他又沒了身影。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狠狠地把自己摔倒在沙發(fā)上,精疲力盡。驟然放松下來的身體卻并沒有舒適的感覺,似乎有一些小蟲子在皮膚上密密的爬過,又癢又麻。我趕緊坐起來用雙手不停在身上掃來掃去,想把它們掃掉,可是所到之處,什么也沒有。
突然,隔壁傳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