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外門,執(zhí)法堂。
小執(zhí)事葉廣,今年五十五歲,他已經(jīng)在這個職位上已經(jīng)干了二十五年。
再安安穩(wěn)穩(wěn)干上幾年,到第三十年的時候,就能得到一套家族賞賜給他的商鋪,除了交納一點例供之外,其余的所得,都是他自己所有,這是葉家對門下弟子的一種獎勵。
對于這一天,葉廣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所以,這最后五年,他更是兢兢業(yè)業(yè),凡事求穩(wěn),就是碰上一些小麻煩事兒,也能憑著他圓滑的外交手腕,給掩蓋過去,幾年來一直都沒有出什么事兒。
眼外那套商鋪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當,必定落在自己手中了,再過幾年,自己也快老了,那時候就可以安穩(wěn)的去那個小商鋪,做一個甩手掌柜,安穩(wěn)的過完自己的下半輩子,甚至,他已經(jīng)看到了那座商鋪在向他招手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大舅子馬興找上他,讓他給安排一個有油水的差使,但是這個時候,他哪里愿意行差踏錯,所以就隨便給安排了一個武館守門的差使。
后來,聽說他的大舅子馬興在看守武館的時候,收取一些貧苦弟子的入門費,導(dǎo)致民怨沸騰。
好在,馬興做事,極會看人,他只挑那些明顯沒有什么背景,沒有什么實力的人收,那些稍微有點能耐,或者身后有人的,他絕不碰。
所以,葉廣見狀,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不然,老婆那實在也不好交代過去。所以,有些外門弟子的鬧騰,都讓他這個執(zhí)法堂的執(zhí)事給壓了下來,
后來,別人看到馬興背后有人,再也不敢繼續(xù)鬧了,馬興行事,越發(fā)的肆無忌憚起來,幸好一直都沒有出事。
一年前,葉家外門弟子,足有六名被挑入內(nèi)宗,他還特意去問過馬興,有沒有惹到他們中的某一位,若是有,立即陪他一起去向他們道歉,想來他們剛成為內(nèi)宗弟子,自己帶人上門道歉,也不會過多為難,但馬興一口咬定沒有。
他一想也是,能進入內(nèi)宗的,哪一個不是天縱之材,誰還需要到這種地方來學(xué)習(xí)一些基礎(chǔ)劍技之類的,能進這里的,都是一些沒有前途的外門弟子,那些天縱之材是不會到這里來的。
另外,這一年多都沒有出事,他也就認為再也不會出事了,所以一直也就把這事忘了,每個月的月底,馬興甚至還會分出一部分,送到他手上,雖然這份錢并不多,但是他也收下了。
然而,從這一天開始,他的生活突然的變得不平靜了起來,先是有人揭露他執(zhí)法不公,而且平常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獲得執(zhí)法堂通過的,這次竟然通過了。
接著,他在執(zhí)法堂中的執(zhí)事地位因此動搖,直接被罷黜了執(zhí)事的地位,二十五年的辛苦,一朝鏡花水月,眼看再熬幾年就能得到的那家小商鋪,明顯黃了。
旁邊的人都猜測他是不是得罪了某個大人物,這才如此整他,不少人幸災(zāi)樂禍,期望從其中分一杯羹,覬覦他地位的人,可是大把大把的,早就想把他擠下這個小執(zhí)事的位置了。
他苦苦思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個大人物,就在他以為是不是上面有人想整他的時候,一個素來跟他要好的執(zhí)事偷偷告訴他,這一切,全因為內(nèi)宗來人了,一個人的一句話,就讓他變到如此地步。
此刻,那個人還在堂主的大殿中,喝茶呢,據(jù)說晚上,堂主要設(shè)宴招待他,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就沒有人知道了,他為什么整你,我也不知道,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個小執(zhí)事說完這句話,就搖頭去了,葉廣越想越怒,但是最后卻變成了驚恐,能讓堂主都如此召見的人,到底該是什么樣的身份,有著什么樣的實力?自己跟他斗,能斗得過么?
可是,自己一向只在外門,從來沒有進過內(nèi)宗,什么時候會得罪一位這樣的大人物,不可能啊,無論怎么想,葉廣也想不到,他什么時候還跟內(nèi)宗的人結(jié)過怨?
就是給自己一百個膽子,自己也不敢啊。
雖然憤怒,不甘,但是,更多的是疑問,害怕,如果內(nèi)宗的人想要整自己,只怕自己最后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一刻,葉廣害怕了,他快速的清點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財產(chǎn),幾十年在小執(zhí)事這個位置上撈到的,全部托那個相熟的執(zhí)事送到那位大人的手上,只求能跟他見上一面。
那位小執(zhí)事先是為難,待葉廣拿出一顆明珠的時候,他只能表示自己只能盡量試試,能不能成,他也不知道。
葉廣感激涕零,卻沒有看到那小執(zhí)事轉(zhuǎn)身時,眼中那一抹戲謔與嘲笑之色。
那位內(nèi)宗大人,愿意見他一面,地點就是執(zhí)法堂的總堂,一間僻靜小廳之中。
跪在地上,偷偷的仰望著那個坐在高高的太師椅上的內(nèi)宗大人,他只感略略的抬起一點頭,看到的是一雙腳,什么時候,他這樣仰望過別人,可對方是內(nèi)宗來的,他只能這樣。
那人似有所覺,淡淡的聲音傳來,讓得他身子一震:“既然想看,何不抬起頭來?”
葉廣急忙把頭重新伏低,連連道:“不敢,不敢……”
那人聲音一瞬間變冷,道:“我命令你抬起頭來!”
葉****言,只有慢慢的抬起頭,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張年輕得過份的臉寵,一身內(nèi)宗弟子特有制式白衣,正俯視著臺下的自己。
那人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淡淡的道:“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叫葉準,一年半之前,剛剛進入內(nèi)宗,不久前,才獲得家族掌事令牌?!?p> “三年前,我在武館,被人強收過路費,所以,今天我回來了,你明白該怎么做了吧?”
葉廣額頭上的冷汗,一瞬間滾落而下,他突然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身子伏在地下,只感覺一顆心涼至谷底。
“我明白了,明白了……屬下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了!”
葉廣回到家之后,越想越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的那個大舅子,早就問過他了,有沒有得罪什么不該得罪的人,他一口咬定沒有,想不到,自己的擔(dān)心還成真了,現(xiàn)在該怎么辦,怎么辦?
自己辛苦了這么久,努力了這么久,才有的一點地位,財富,全沒了,以后的前程也沒了,都是他,都是這個該死的馬興,那么貪孌干什么?連這么一點小錢都不放過。
他卻沒有想過,馬興將錢送到他手中的時候,再小他都會收起來,從來沒有客氣過一次。
但是現(xiàn)在他全然沒有想到這些,他心中,滿腔的怒火與恨,都是向著馬興而去,他知道,想要挽回這一切,只有看自己的表現(xiàn)了,可是,該怎么做,才能讓那位大人消氣,那可是掌事???
忽然,他的眼中露出一絲狠色:“大舅子,不要怪我,是你給我?guī)淼牡溗?,也?yīng)該你自己承受,大人不愿意自己動手,那就我來幫你一把吧!”
這樣想著,葉廣的腰漸漸挺了起來,似乎找到了自己應(yīng)該走的路。
此時,馬興的日子也很不好過,先是吃飯的時候,平時巴結(jié)討好的飯?zhí)没镉嫺静焕硭?,那掌柜的也不見了人影,最后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散去了,那小伙計給他端來了一碗白粥,他餓得極了,一口喝光,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下面放著一只蒼蠅,當時他就吐了,拉著那小伙計來執(zhí)法堂找他妹夫,想要理論,順便敲詐一筆。
然而,平時和藹可親的那些執(zhí)事,一個個兇神惡煞,先是要好處,待馬興拿出好處之后,他們詭異的笑了,然后不管不故,先把他打了個二十大板,把那個小伙計放了出去,順便把他交給他們的好處還分了一部分給那個小伙計,小伙計興高彩烈的去了,他被扔出堂外,趴在地上像狗一樣,過路的人指指點點,詫笑不已。
然后,幾個相熟的把他抬回去,這才知道,妹夫葉廣不知道因為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解了職,他這才感覺到大山塌了,但是即使被解職,總還有幾個交好的,馬興心想,央妹夫去找人問問,一個小伙計而已,明天還不得被自己整死。
這樣想著,他就想找人去尋自己的妹夫葉廣過來商量一下,以前這種事情也沒少干,但是,他求的人還沒有出門,他的妹妹卻哭著跑了回來,一問才知道,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葉廣竟然盛怒之下,將他的妹妹休掉了,馬興當即怒了,心想好啊,我孝敬了你那么多年,你有一點事不開心,竟然拿我妹妹發(fā)氣,當即就要上門理論,討一個說法。
但是找上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妹夫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不知道去了哪里,等他好不容挨著回來的時候,這才發(fā)現(xiàn)妹妹坐在床邊垂淚,見他回來,惡狠狠的看了他一眼,道:“以后我再跟你沒有絲毫關(guān)系,我再不是你妹妹,好自為之!”說完,收拾一點東西,直接離開了。
馬興呆呆的站在原地,忽然之間,他發(fā)現(xiàn)天似乎一瞬間就變了,這是為什么,以往不是都過得好好的嗎,為什么突然之間,所有的東西都變了。
再去找?guī)讉€相熟的兄弟,相要打聽點消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nèi)绫芪辽褚话愕亩阒约海l也不肯幫忙。
之后,還沒有一個時辰,飯館以前的欠帳來要帳了,他忍著給了,然后,各種帳單仿佛雪片一樣的飛過來,以前他妹妹還是執(zhí)事的時候,這些都欠著,從來也沒有人敢過來要過帳,今天一天,全部來了。
最后,還不出債的他,房屋被搬空了,最后,房子也被收回去了,勒令他晚上就搬走,不然就對他不客氣,然后,他又聽到自己被解雇的消息,武館不再需要他了,派了一個新的人過去,那人以前還是他的對頭,這次得意洋洋,走馬上任。
馬興像一條狗一樣被趕出屋中,夜晚到來,蜷縮在一個屋檐下,以往被他剝削過的所有外門弟子聞迅,無不趕過來看了看,不少人還對著他吐了一口唾沫,這才大感解氣的離開。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趕出了葉家外門,他早就沒有這個資格待在外門了,如果不是他妹夫一直壓著,別人也故意不提,這次徹底被人翻了出來。
后來很久,也沒有人看到過他了,有人說,曾見過他在城外行乞,跟野狗搶一塊饅頭,被那家主人的惡仆打得頭破血流,趕蒼蠅一樣的趕走,有人說,他得了什么怪病,不治而亡,也有人說,他早已離開了楓葉鎮(zhèn),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