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你并不知道你做的對不對,但是,你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對錯就不再重要了。
——題記
周定樂此次領著的大軍,可謂引起了各方的關注,同樣的也引起了遠在西北的齊武王妃謝裴的注意。
這是一個難得的艷陽天,一直纏綿病榻的謝裴難得的提起了些許精神,在她最為信任的老管家的攙扶下,她走到了自家的小江南的后花園里,她挑了一處臨湖的亭子,坐在臨著湖面的椅子上,謝裴略一垂頭就可以看見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她的神情一時間變得閃爍了起來,眼底慢慢的被如潮的回憶淹沒,最后只剩下無盡的思念。
老管家在一旁看到她這般摸樣,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何必再想呢?!?p> 這一句話似乎將謝裴從回憶里拉了出來,她收起了臉上的難過之情,再度變回了那個不會被任何人看穿的齊武王妃,只見她輕勾嘴角,有些感慨的問老管家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最喜歡這個亭子嗎?”
謝裴現在坐的這個亭子是整個小江南里最破的,就比茅草亭好那么一點點,和以婉約精致著稱的西北小江南完全不配,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格格不入的亭子,卻是兩代齊武王最喜歡的地方。
“因為,當初我們六人結義立志匡扶天下的地方就是這樣的一個靠水的亭子,后來,我照原樣建了它??吹剿?,我就會想起當初單純,年輕的我們,那個時候,我們什么都沒有,但心卻最是最滿的時候,不想現在,我們什么都不缺了,亭子也還在,可是,心卻空了?!?p> 謝裴臉色瞬間變得十分蒼白,好像老了許多一般,只聽她緩緩的繼續(xù)說道“但是這只是我喜歡這里的理由之一,記得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如果我想她了,照照水面就可以看見她了,白天有陽光,晚上有月光,她永遠都是在的?!?p> 謝裴的眼中前忽然變得有些模糊,她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是一段再熾熱的陽光都暖不了的時光,冷到了骨子里,心里。
那是逼仄的天,寒風凜冽似劍,卷積著棉絮般的雪花鋪天蓋地的襲來,北方的黃土地已是一片凄寒的銀裝素裹。
滾滾鐵騎踏碎一地厚雪,鮮血蜿蜒成河,無數將士的熱血噴灑在雪地里,轉瞬間就凝成殷紅的冰渣。
年輕的女將橫刀而立。頭盔已不知在何處廝殺時掉落,她滿頭青絲凌亂,鮮血凝結在她猙獰的鬼面具之上,呼出的呼吸化作白色的薄霧縈繞在面具之上,朦朧中,她的雙眼亮若辰星,浸透鮮血的披風隨著疾風在雪夜里劃出一道凄艷的弧度,宛如灼燒般刺目。即便此時狼狽不堪,但踩著血河,踏著尸山的她仍有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的傲氣。刀劍在雪地里折射出清冷的寒光,帶著滿身的腥風血雨,傲然于世。
在世人眼里這樣的羅剎之人,卻化作一段陽光,融化了她的心,溫暖了她此后數十年的光陰。
一想起自家姐姐的音容,謝裴只覺得心里驀的一痛,一口郁氣梗在喉間,她的嘴角很快就滲出了暗紫色的血液,老管家見狀大驚,驚呼道“王妃!”
倒是謝裴自己表現的很平靜,她緩緩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然后看了看,臟器間的血才會是暗紫色的,常人吐出這樣的血,大夫基本上都是宣告他將死了。
寧遠先前來看病時便說過,這病就是活活想出來的,累出來的,想活的久一點,最好就是什么都別想,但是,謝裴根本就做不到,似這般的吐血,已經早不是第一次了。
“王妃,老奴懇求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您總要為小主子想想??!郡主雖有您的風范,但是到底閱歷不足,世子更是尚未長大,就如一個孩子一般,如今局勢可謂一觸既發(fā),他們若是沒了您,如何能如臂指揮這數十萬的大軍?求王妃一定要為小主子們保重自己!”
“現在局勢一觸既發(fā)?那我當初不也就他們這般年紀,便在九國之亂之中開始征戰(zhàn)了???”
話是這般說,但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謝裴還是心疼的,她不再說那些容易觸動自己的往事了。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問道“聽說,大周新的平叛將軍是九皇子周定樂?監(jiān)軍是謝家的那個庶子?”
“不錯,謝易領了九皇子的侍衛(wèi)一職,同時兼領監(jiān)軍,這等同于站隊了,難道謝家是支持九皇子的?”
謝裴嗤笑,無不諷刺的說道“謝易可能是要支持周定樂,可是這不代表謝家是支持九皇子的,若是周定樂登位,那謝家就會以謝易的支持作為他們從龍之功的籌碼,若是周定樂失敗了,那就算謝易倒霉,總歸禍害不到謝家。這種算盤他們也不是打第一次了!”
老管家一直都知道,謝裴對于謝家在她和姐姐微末之時的不聞不問,和騰達之時的蹭利益的事情一直都是耿耿于懷,所以,他一點都不意外謝裴會以這種表情,語氣說起她的本家。
“不過,一個從未領兵的無勢皇子,和一個被家族當做探路石的家族庶子,這場戰(zhàn),還真是有意思。”
“王妃的意思是,他們會敗?”聽到老管家試探的問迅,謝裴輕輕搖頭,無不驕傲的說道“原本是這樣的,但是現在看來,就未必了?!?p> 謝裴心道“小安,九皇子周定樂,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老管家有些不解,他問道“他們二人毫無威勢,那些將領能服他們?若是不服,還如何打仗?”
“有辦法,而且很簡單,無威,便立威?!敝x裴停頓了一下,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只見她勾了勾嘴角,緩緩的吐出了一個字。
“殺?!?p> 趕了足足一個月的周定樂和謝易,終于率領平叛大軍,抵達了江州外側四十里地外的城池——培陽。
“趁著尚未到培陽,本少爺有件事要提醒你們!——你們還沒有忘卻吧?之前的約法三章!”
謝易聞言皺了皺眉,與周定樂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笆紫龋叶雽δ闼岢龅挠嫴咭约爸噶钤诓慌褔那疤嵯乱獰o條件遵從”
“沒錯!”
“其次,就算是難以理解的指示,也必須照辦!并且,不能敷衍行事!再次,不得對你的行事抱有任何的意見,就算有,不能說!”
“非常好!”晏明修點了點頭,滿意的說道,“既然我說過要幫你們,就會相助你等掃平江州一帶的叛軍,好叫九殿下躋身于皇嗣候選之中,自然我也會叫你謝易戰(zhàn)功卓著,飛黃騰達!日后,封候拜相”
“你真的有把握?”謝易試探的問道。
晏明修嗤笑一聲,淡淡說道,“只要你等照我說的辦,區(qū)區(qū)叛軍,何足掛齒?”
“什么都要照辦?”
“自然?!?p> 周定樂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聳聳肩說道,“正確的,我們自然照辦,難不成錯誤的計策我們也要聽從?”
他本來只是想與晏明修開個玩笑,在他眼里,晏明修就像個很孩子氣的聰明人一般,拔扈但很可愛。但出乎他的意料,晏明修的表情很是嚴肅,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我,絕不會出錯,我告訴你們,用兵,我晏明修就沒輸過!——要么你們老老實實的聽話,本少爺助你們掃平叛軍;要么,本少爺就此回建康,等著看你們兵敗歸城!哦,對,你們最大的可能是會戰(zhàn)死沙場?!?p> “喂喂喂,沒你這么咒人的吧!”周定樂一臉沒好氣地說道。晏明修聞言深深望著謝安與李壽,沉聲說道,“是阿,是詛咒,那又如何,聽我的話,就算是上天注定你們要敗,我都能給他贏了!”“……”謝易和周定樂面面相覷,隱約間,謝易感覺這與平日里的他有些不同,還是很瘋,但是卻多了些許的嗜血,不過至少,他沒有再露出當初初見時那樣虛偽的笑容……想到這里,謝易點了點頭,說道,“沒有什么重大問題,我與李壽不會插手!全部聽你所說的行事!”
晏明修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并不是很滿意謝易的答復,不過他倒是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叫謝易喚來了此次出征的唯一一個貨真價實的參將,蔣宣農。
提起這個人,本事是有的,只可惜時運不濟,用晏明修的話說就是蠢了點,不會討好上司,換了許多上司。在軍營其實比在朝堂更加注重忠誠,畢竟打起仗來,你的命都是交在自家士兵的手里,所以軍營里是最反感所謂的“三姓家奴”,這個蔣宣農何止三家,一個參將之位,他算是從東做到西,大小軍營都待過。說白了,就是因為沒人待見他,他才會被自家上司推出來頂缸,成為了這個看起來會全軍覆沒的軍隊。
不多時,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汗便從大軍后頭趕了上來,對謝易和周定樂還有晏明修三人抱了“末將蔣宣農,參見將軍,謝參將,以及……軍師!”想了半夭,蔣宣農還是打算用軍師來稱呼晏明修,見他這般的尊重,禮儀毫無可挑剔的地方,謝易和周定樂有些受寵若驚,紛紛說道,“蔣參將,這是劉修。”蔣宣農聞言點點頭,他恭敬的行了禮,但是眼中絲毫沒有對于真正信服的上級的信任,一切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謝易和周定樂對視一眼,都有些失落,雖然心里知道自己沒什么威信,但真的看見了,到底還是難受的。
晏明修沒有這兩個人的多愁善感,在他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與其現在煩,還不如好好想想該怎么打仗,仗打好了,自然就有威信了。
晏明修望向蔣宣農,沉聲說道,“蔣參將,既然你稱我為軍師,那好,本軍師正有一事要交付于你!”
“請軍師直言!”晏明修招呼蔣宣農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吹贸鰜恚堂餍捱@短短幾句話,頗有震懾力,要知道,蔣宣農其實是有些看不起這些毛頭小子的,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震驚,只聽他鄭重的問道“軍師確定要這樣做?”
晏明修點了點頭,居高臨下的面無表情的看著蔣宣農,說道,“蔣參將做得到么?”
在謝易和周定樂莫名其妙的目光下,蔣宣農單膝下跪,重重一抱拳,說道,“遵命!”
說著,撥轉馬頭,朝大軍后方去了。
謝易和周定樂瞬間呆住,這算什么?一個主帥,一個監(jiān)軍,他看都不看,更不用提下跪了,怎么就先給一個軍師跪了?!
“喂,你叫他去辦什么事情?”
晏明修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到時候……就知道了!”
傍晚時分,謝易和周定樂到達了培陽,這是最后一座江州邊境側的小城,距江州最近一座叛城大概四十里左右,由于此地這一年來戰(zhàn)亂不斷,因此,當地的居民大多已經搬離,且大多對朝廷不滿,向西北一帶遷移,致使整個江南,除了少數幾個重城外,幾乎已看不到什么百姓的蹤影。但即便如此,培陽這座城內,亦是入滿為患。也難怪,畢競這里在駐扎著前后敗退的平叛軍和當地僥幸逃出的守城軍共計十余萬兵馬,就算撇開傷殘士卒不說,這里至少也有七八萬的精
銳,再加上如今謝易和周定樂二入所帶來的兵馬,這平叛軍隊的數量,著實不少。但是,現在城中的將領不是趙王的,便是魯王的,兩隊掐的著實是不輕的。他們都爭著要給自家主子立功,可是在付出了鮮血淋漓的沉重代價后,哪里還敢再靠近江州,只是死守著培陽,等待朝廷的援軍到來罷了。
其實不管派來的是誰,此刻都很難統(tǒng)一的鎮(zhèn)住這些各自為政的將領,這樣的話,仗就根本沒法打,西北倒是有人鎮(zhèn)的住,但是說句實話,周扶遠就算不要江州,或者耗死江州,都不可能讓西北的將領輕易的接觸大周的軍隊。那就勉強還有一個楚王,位高權重,兵法嫻熟,不過這也不可能,趙王和魯王一定不會讓他來。
所以這些將領想著,應該會從他們中選一個,但是讓這些位將軍驚愕的是,天子竟然派來了兩個尚未弱冠的毛頭小子。
當周定樂在城中的高臺,高聲朗讀圣旨的同時,底下的將士們,面面相覷。
對于周定樂作為統(tǒng)帥,他們倒是還可以理解,畢競周定樂是皇子,是當今夭子的兒子,正統(tǒng)的皇室血脈,來混軍功的嘛!可是那叫做謝易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一個十七八歲的、乳臭未千的小子,竟然是位比參將統(tǒng)領的監(jiān)軍?還有那個長得像個娘們兒的小白臉,居然是軍師?開什么玩笑?!
抱著那份憤憤不平的心態(tài),至今幸存的二十余位五品以上的校尉、督軍、參將,分列兩排,坐在帥帳內,悶不吭聲。
說是帥帳,其實就是城內一座大戶入家宅子內的大廳,就是普通的宅邸廳堂差不多大,當城中的百姓紛紛逃走后,平叛軍便入駐了這里,將這里暫時定為商議軍事的所在。
屋內,以此軍新任統(tǒng)帥周定樂一身戎裝坐在當中的主位,左側的首席,毋庸置疑是他的心腹至交,被任為監(jiān)軍的謝易,而晏明修,則與謝易同席,坐在他的下首。
其余的所有的軍中將領,都按著自己的陣營分坐兩旁,謝易特意挑了兩個看起來格外兇狠的兵士,分別站立在周定樂和謝易的身側,撐足了氣場。
在那二十余位參將、校尉中,以一個叫做吳昊的武將官職最高,是正三品的驍騎營參將,是趙王一派的人,而且出身本地的吳姓世家,這吳家在建康都是有些名頭的,更不必說在本家之地了。
在第一次平叛失敗后,這個吳昊便作為副帥,暫時掌管著培陽內十余萬兵馬。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叫做鄭源的武將,是正四品的前鋒營參將,鑒于這前鋒營與驍騎營一樣,都是騎兵,平素不和,毋庸置疑,這位將軍,恐怕就是魯王的人了。
而其余的將領,便都是正五品到從五品的各營統(tǒng)將,至于派系,更是摻雜不清的??傊瑏y糟糟的,分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位將領之所以悶不吭聲,想想都知道是他們不愿意交出手中的兵權,說句難聽的話,要不是周定樂乃當今夭子的兒子,恐怕這些人早就給他們一個好聽點的”意外”死法了。
吳昊和鄭源二入,自坐下后便一直擺著一張冷臉,悶不做聲,看來倒是難得的統(tǒng)一了意見,要一致對外了。
謝易和周定樂本來想著利用這兩個派系間的矛盾,好控制這些將領的,現在這樣,兩個人真是有些狗咬刺猬,無從下口了,這令初次掌兵的周定樂著實有些為難,求助般望向晏明修。只見他淡定的品了一口茶,半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見此,謝易不得已站了出來。
“大將軍的話,諸位將軍想必已經聽到了,鑒于前次平叛軍的失利,大將軍覺得,有必要整頓軍隊,將……”
“哼!整頓軍隊?”吳昊冷笑著哼了一聲。
謝易微微皺了皺眉,問道,
“吳將軍有何指教么?”
“指教不敢!”吳昊冷冷一笑,淡淡說道,“謝大入,可是行監(jiān)軍職權的參將呢!末將豈敢有異議?只不過是覺得大將軍此舉未免……哼哼哼!怕是整頓是假,是要……”
謝易聞言,幾乎就要咬斷后槽牙,他心里罵道“老狐貍!”
“朱將軍的意思是,陛下的任命,不妥咯?是陛下識人不清,還是說,你覺得陛下指派的大將軍不能指揮你,是要造反?”
吳昊面色微變,但是依然沒有亂了方寸,他平淡的說道。
“陛下的任命,自然不會錯,但是,監(jiān)軍大人,你和將軍都不過弱冠年紀,又從未打過仗,末將不過是以一個當地熟知軍情的參將的身份,提出一些建議罷了,若是,將軍不聽,那戰(zhàn)場輸了,出了什么意外,末將可就不管了……”
他這一番話連削帶打,把責任撇的一干二凈,話里話外,都是威脅。謝易和周定樂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極了,他話是難聽,但是,確實,一旦這些將領不配合,這場戰(zhàn)就輸定了,到時候,他們再將責任全部推到周定樂的頭上,后果簡直可以用不堪設想來形容。
“既然如此,九殿下從未領兵,何以能作為一軍統(tǒng)帥?莫不是將我們這些人當做探路石了?過一把將軍癮?”話音剛落,屋內其余將領亦是轉頭望向周定樂。這些入雖然派系間斗爭難看,但終歸是經歷過沙場的宿將,身上的氣勢不比尋常入,周定樂的身上一瞬間就冒汗了。正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晏明修淡淡的開口了,只聽他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沒打過仗所以不配當你們的將軍?”
吳昊聞言愣了一下,看了低頭擺弄茶盞的晏明修一眼,微微瞇眼,緩緩的說道“這是自然,戰(zhàn)場生死一線,我等怎能講性命壓在一個毫不懂打仗的人身上?!?p> 晏明修嗤笑一聲,手中的茶盞發(fā)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照朱將軍的話來講,只有打過仗才能領兵,那當今陛下初次領兵之時,也是毫無經驗,還有威震四海的鬼面將軍,初次領兵之時也是毫無經驗,那他們都不配當你吳參將的主帥了?”
“你!”吳昊聞言面露怒色,用充滿殺意的目光看著悠然的晏明修,幽幽的地說道,“你是何人?竟敢說出此等禍亂污蔑之語,莫不是要辱我?”說話間,一股強烈的殺氣隱隱的鎖定了晏明修。晏明修的話看似平淡無奇,但其實字字陷阱,一個答不好,晏明修立馬就能給他按上一個藐視皇室的罪名。立刻就有理由抄了他的家。
說實話,如果是周定樂,他多半會有些緊張,但在晏明修這里,吳昊的殺氣就完全不夠看了,別說是殺氣,就算是吳昊現在拿把刀架在晏明修的脖子上,他都是沒在怕的。在屋內二十余名將軍詫異的目光下,晏明修淡淡的撇了吳昊一眼,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殺意,淡淡說道,“吳參將,這般殺氣騰騰,莫非欲對本官不利?別怪本官沒提醒吳參將,本官雖然只是小小軍師,不精于刑法,但是,謝易謝大人可是大理寺的少卿?!闭f到這兒,晏明修側頭問了謝易一句“以下犯上,是何等的重罪?”
謝易配合的沉聲說道“剝官削職,終身不得再為官!”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他們明白謝易和晏明修暗藏的意思,一句話,要是他們敢陰奉陽違,那么他們就有辦法將臟水潑在他們身上。這招威脅用的很妙,但遺憾的是,無論是謝易還是晏明修,甚至包括周定樂,他們如今誰都沒有足夠的威望。
“既然如此,我吳昊倒是要看看,您謝大入和劉軍師要如何將臟水潑在本參將頭上!”
說著,吳昊站了起來,冷笑一聲便毫不猶豫的轉而朝門外走去。
?一直沉默的鄭源亦站了起身,看向謝易等人的目光中含深深的輕蔑之色。
?“謝大人和軍師好大的官威??!卻不知你們家中的長輩是如何教導你等,本將軍,行的正,不懼你們那些下作的手段!”
?說著,他亦離開席位,朝著屋外走去。望著他們二人離去的背影,謝易微微皺了皺眉。即便是他早知會出現這種局面,但也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這般固執(zhí)、強硬,絲毫面子都不給,油鹽不進,這讓他著實有些束手無策。他總不能真的給他們按上罪名,這樣一定會引發(fā)兵變的,而就在謝易苦思對策之際,忽然,坐在席中的晏明修啪地一聲將茶盞放到了桌子上,淡淡說道,“兩位將軍,要去哪呀?”
“怎么?軍師又有何指教?”
只見晏明修用手指了指二人的坐席,淡淡說道。
“回來,坐下!我沒說過你們可以走?!?p> “你!”吳昊勃然大怒,“黃口小兒,你不過一介軍師!有何道理約束我等的去留!敢爾???”
鄭源深深望了一眼晏明修后,拉了吳昊一把,忍著怒意說道,
“吳參將脾氣暴躁,說話有些失了分寸,但是話粗理不粗,劉軍師,你可不要越俎代袍了!官階都尚且弄不清楚,幾位,便恕我等先且告辭了!”
說完,他二人便一轉身,離開了。
“……”
望著二入離去的背影,晏明修不氣反而輕笑了一聲,瞥了一眼在座的諸將,淡淡說道,
“還有誰想走的?一并走了吧!”
眾將面面相覷,頓時便有七八個站起來走了出去。
晏明修見狀點點頭,淡淡的問了一句
“還有嗎?”
在猶豫了一番后又有四五個入起身告辭。
周定樂和謝易本想張口說些什么,可望著晏明修的臉上雖然帶笑,可是望著那些參將離去的方向的眼中分明閃爍著極度危險的光芒,他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寒。難道……
與此同時,吳昊和鄭源二入已走到府門處,在他們身后,十余名參將緊緊跟隨在后。
“兩個乳臭未千的小毛孩,還有一個不知所謂的軍師,競敢對我等呼來喝去!他們莫不是以為自己在建康吧!老子就不信,他們敢拿老子怎么樣!”
鄭源看著吳昊罵罵咧咧的摸樣,心里不由的厭惡,若非這吳家是本地的地頭蛇,照他這樣的莽夫脾氣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自己武舉出身,竟也不得不和這等的匹夫為伍。
忽然,吳昊僵住了。鄭源奇怪的往吳昊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見府門外圍滿了騎兵,足足有兩三百名,正舉著弓箭,對準了府門方向。為首的一名將領,吳昊和鄭源認得,那是周定樂手下的一個參將,蔣宣農。
蔣宣農看著這些參將,眼里閃過一絲遺憾,然后微微抬起右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吳昊和鄭源眼中漸漸浮現出幾分驚恐。他們只來得及喊出“我等……”兩個字,蔣宣農的手便利落的放了下來。
隨即便是一陣亂箭之響,吳昊走在最前面,首當其沖,身中數箭,當即便倒地斷了呼吸,鄭源在射箭的一瞬間躲到了吳昊和身后,只中了幾劍,站在他們身后那十余名參將,則是栽倒了一片。
鄭源捂著身上的箭創(chuàng),難以置信地望著羅蔣宣農,喝道“蔣宣農,你想造反???”
只見蔣宣農面無表情地緩緩抽出自己的配刀,冷聲說道,“奉軍師之命,但凡是私自離開的入,殺無赦!——殺!”
話音剛落,他便率先沖了過去,揮刀便砍了一個受傷倒地的將領的頭顱,他身后的數百騎兵,紛紛拔出腰間的佩刀,跟著殺了過去。
不過幾個照面的工夫,除了跑的快的鄭源,其余將領皆被亂刀砍死。望著那一地的尸首,臉上沾血的蔣宣農微微嘆了口氣。真是太將自己當回事了……
以為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參將,那個軍師就不敢動你們了?愚蠢!他敢的事,比這個可大的多了。
而這時,晏明修帶著周定樂,謝易和剩下的一眾將領走出了廳堂,望著那一地的鮮血,除了晏明修,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晏明修站在臺階上冷冷的看著渾身是血,拼著最后一口氣沖到院子里的鄭源。
在所有人都在震驚中尚未緩過來的時候,晏明修忽然之間抽出了站在他身邊的周定樂的配劍,然后猛的一擲,將鄭源貫胸穿過,釘在了地上。
飛濺的鮮血,濺在地上,卻好像是濺在了那些將領的心里,燙的他們渾身一哆嗦。
鄭源尚來不及說出一個字,嘴里涌出的甜腥的鮮血,徹底堵住了他的咽喉,只見他的喉結飛快的滾動了幾下,艱難的喘了一氣,然后滿是悔恨的咽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口氣。
晏明修冷冷的擦了擦手上不存在的臟污,將雪白的錦帕隨意的扔到地上,他緩緩的說道
“不遵將令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