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地狼藉的戰(zhàn)場，張伯辰撥轉(zhuǎn)馬頭，內(nèi)心百味陳雜。假如段遼被俘，也便意味著傳承三世八代君主的段部，自此從世間抹去，即便未來有人趁亂而起，也再難恢復昔日的榮光。
經(jīng)此一役，段部僅有的七百遼西突騎與一千余步卒零落殆盡。留在密云山中的遼西家眷單靠自己麾下的二百獵擊飛騎根本無法保護完全。事到如今，下一步究竟該怎么辦？
“將軍——”
高烈等人看向他，目光中充滿了堅定。五百余名遼西突騎，數(shù)月來經(jīng)歷種種遭遇，如今只剩下二百余人。無數(shù)次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這些人無一不是精華中的精華。
也許當初還有人不服氣張伯辰的年輕與莽撞，認為其單純依靠主公的寵信方才擁有如今的地位。那么數(shù)月以來，在經(jīng)歷數(shù)次叛變與種種兇險之后，獵擊飛騎成為了遼西最后一支幸存的隊伍，則讓他們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的上司，實際上擁有超出他們想象的領軍之能。
在這亂世之中，即便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渴望，卻早已做好了死在戰(zhàn)場上的準備。張伯辰從這些人的眼神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烈火與昂揚熾烈的戰(zhàn)意，與他們襤褸的鎧甲、疲倦至極的神情反差是如此之大，讓他一瞬間有些失神。
一力降十會，無論趙國石季龍也好，遼東慕容皝也罷，如今的實力都超出他太多。任憑他天資縱橫，實力上的差距都是無法彌補的。因為所有的戰(zhàn)爭策略，都是建立在一定實力的基礎之上。單憑這些人，想去擴充實力，幾乎是奢望。
在如今的亂局下，能夠自保已經(jīng)是最大的考驗，也是最優(yōu)先的策略。他再不能讓這些人白白地犧牲掉，去做那些無謂的掙扎。
張伯辰想到這里，當下在心中打定主意，不由沉重道：“主公下落不明，遼西形勢險峻。我等也是人困馬乏，事到如今，只能暫且返回密云山稍作休整，再作打算?！?p> 然而正此時，在不遠處的密林之中，一陣驚鳥直飛天際，張伯辰全身汗毛頓時豎了起來。人本是動物，只是長久追求安逸，許多人早已經(jīng)喪失了對危險的嗅覺。他在前世也是如此，只是穿越以來，時時刻刻在內(nèi)心警惕危險的到來，讓他重新激發(fā)了對危險的感知。
“將軍——”
禿發(fā)狐雍低聲提醒，目光卻如同靈狐一般盯著不遠處的密林。三藏口剛剛發(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鬼知道在這個地方還隱藏著哪些人。他剛想派遣手下斥候前往探查，卻被張伯辰搖頭制止。
“我們按照原路返回，這在遼西之地，除了大燕鐵衛(wèi)，恐怕沒有誰能夠快過獵擊飛騎的腳程。”張伯辰衡量著當前的形勢，對著禿發(fā)狐雍低聲道。
敵暗我明，絕對不能再讓這僅有的一些人暴露在敵人的攻擊范圍之內(nèi)。他們所需要做的，便是收攏眾人，盡可能地離開這個地方。獵擊飛騎作為重騎兵，即便只有一百五十人，也并不是誰都能攔截的住的。
禿發(fā)狐雍抬起頭，看著張伯辰，語氣之中帶著一絲顫抖：“放在平日，將軍的策略沒錯。只是這次，恐怕我們都走不了了?！?p> 作為斥候營的頭子，禿發(fā)狐雍一向充滿著冷靜與謹慎。張伯辰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事情可以讓這個人喪失冷靜，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禿發(fā)狐雍也會如同常人一般充滿恐懼。他抬起頭，看著那片重新歸于寂靜的密林，悄悄地摘下了牛角弓。
他感覺到，禿發(fā)狐雍的恐懼，是一種對自身完全無能為力的絕望。他相信禿發(fā)狐雍的能力，所以也相信由此能力所帶來的判斷。
“咴咴咴——”
胯|下的坐騎發(fā)出一陣驚慌的嘶鳴，前蹄不安地踏著地面。在陽光的照耀下，幽深的密林卻傳來讓人心悸的寒意。
“撤！”
張伯辰勒緊馬韁，突然間大喝一聲，順著原路奔馳而去，再沒有絲毫遲疑。如果此番能夠大難不死，安全返回密云山中。他發(fā)誓要在這亂世之中闖蕩出一片天。
他的父親張超能夠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里，從一個農(nóng)民成功打破階級的屬性，成為京城之中數(shù)得上的大富豪，羯趙開國皇帝石勒能夠憑借“冀州八騎”打下如今十州江山，段部始祖段日陸眷能夠憑借家奴的身份發(fā)展出遼西的基業(yè)，無弋爰劍能夠憑借奴隸的身份，成為羌人的共祖，這些人的起點哪一個比得上他張伯辰？
既然這些人可以，他又為何不能做到！
這一刻，張伯辰突然間充滿了對力量與權(quán)勢的渴望。這一刻，想到密云山中等待自己安全返回的段雪顏，他突然間明白了父親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難產(chǎn)而死那一刻的心情。
曾經(jīng)有人說，如果每一個人從小都在幸福無憂的環(huán)境中成長，那么人類早已經(jīng)滅亡。正是殘酷的命運與苦難的人生，方才造就了種種奇跡。
“嗖嗖嗖——”
在他喊聲響起的那一刻，無數(shù)箭矢攜帶著密集的破空聲，如同蜂窩一般射向獵擊飛騎。剎那間便有數(shù)十人在強勁的箭矢中墜落馬下。
“諸葛連弩！”
感受著危機的來臨，左長史高烈不由地脫口而出，語氣中充滿了恐懼，一如禿發(fā)狐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