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山,遠(yuǎn)古混沌之初,頭一尾神鳳在此出世,神鳳羽翼輕掃,山麓之間烈焰四起。山間萬物借神鳳之力,修煉成靈。是以神羽山以鳳族為首,修火系法術(shù),萬萬年間,雖有邊陲小族幸得鳳族神君庇護(hù),然貴族正統(tǒng)不變,以火靈為尊。
寒風(fēng)肆虐,艷陽好似被嫉妒一般,被烏云點點蠶食。四季常青的神羽山,飄起了雪花。突如其來的嚴(yán)寒,宛如死神般降臨在郁郁蔥蔥的土地上,耀武揚(yáng)威。
“君上……”一聲摻雜著幽怨,無奈,惶恐的拖長音,打斷了坐在高位之人的思緒。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然后又恢復(fù)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塊臉。心里卻實實在在地對著底下的人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君上,我鳥族,多修火系法術(shù),神羽山也從未經(jīng)受過此等光景,族民們著實受不了如此冰天雪地啊。別說北邊的扶桑國,就是最南邊的扶余國,也凍死了不少族民啊?!?p> “君上,扶昭國國主來函,說國倉受了凍災(zāi),許多花朵粟粒都結(jié)上了一層冰,百姓食不果腹啊!”
“君上,昨日接到溟河使者來報,狐族神兵朝邊界線壓境四十神里,邊界告危?!?p> “啊?什么……”下面熱鬧了起來。“這些北蠻子,真是會找空子鉆”“那能怎么辦,這些北蠻子,本就是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主,這么大的便宜,怎會不來撿?!薄罢O,那個災(zāi)星……”
“夠了,夠了!”坐在高位上的人把嗓門提高了兩個聲調(diào),才止住下面一片物議沸騰?!澳銈兿胝f什么?”
站在下首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間安靜了下來,全部都低下了頭。
“說呀!到了讓你們說話的時候,一個個都跟啞巴似的。”
一片安靜。
“說話,都死絕了嗎?”
地下的人兩對看,大眼瞪小眼,似乎想在對方黑乎乎的瞳孔里清晰的分辨出自己的影子。座上之人看著底下,座下之人低著頭顱,過了好一會兒,為首的人站了出來。
“君上,臣下聽聞小殿下一出生的時候,便是碧瞳,可有此事?”
座上之人默默地哼了一聲,心想,這群老東西,扯東扯西這么半天,可算是問出來了。
“不錯?!?p> “果然,那個災(zāi)星……”
“閉嘴吧,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陣熱議。
座上之人又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
“君上,我鳳族雖以火屬為重,但臣下曾在古籍中閱得,數(shù)十萬年前,我鳳族也曾出現(xiàn)過一位修冰系法術(shù)的神君?!?p> “他說的?”
“堂溪燼,一劍斬半山的那個”
“一個后半生只能被封在石頭里的家伙,你們提他作甚?”
“哎,災(zāi)星降世了……”
座上之人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眼神中有一絲恍惚,卻在下面的人吵吵鬧鬧的時候,默不作聲地找回了神思。
“那眾卿家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如何?”
再一次,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搖了搖頭。
“君上,為免災(zāi)星禍害鳳族,臣下懇請君上,誅妖邪,正天道!”
“臣等懇請君上,誅妖邪,正天道?!睉Z了好久的鳥兒們,終于本著法不責(zé)眾的理念,達(dá)到了他們此行一半的目的。
此言一畢,堂中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很細(xì)微。
許久,座上之人雙手撐膝,瞇著眼睛,往前坐了一坐,似乎想看清些這些慫包的臉:“那是本君的孩子,是鳳族神君血脈,它何去何從,天命自有決斷?!?p> 下首之人的頭更低了,剛剛?cè)呵榧嵉娜藗儸F(xiàn)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慫包們都忍不住地后怕,除了剛剛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人,寫在他臉上的更多的是平靜。
“哼”座上之人冷笑了一聲“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既是凍災(zāi)蔓延,更是凸顯諸位能力的時候,都散了吧?!?p> 夕陽映著的神羽山的宮殿上,倒是比議事殿柔和安靜許多。女子散著發(fā),任由烏黑柔順的長發(fā)垂到腳踝卻不加梳理,本來明媚果敢的眼睛里多了些許憂愁。
女子懷中的孩子咬著它的食指關(guān)節(jié),女子無數(shù)次把它的指頭從一排乳牙中取出來,孩子又一次次把指頭送進(jìn)去,一大一小,進(jìn)行著樂此不疲的游戲。
不一會兒,孩子笑了,用自己碧藍(lán)色的眼睛盯著母親,看著母親發(fā)愣,又默默地把自己的指頭塞進(jìn)了嘴里。
然后,母親也笑了。
“這孩子生的一副聰明像啊?!睂m殿的一角,暗到看不見的地方,穿出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跟你一樣?!?p> “師兄這是在夸我嗎?”女子動也不動地抱著孩子,目光所致,滿是溫柔。
黑暗中的人走到了女子身邊,看著那一雙藍(lán)眼睛,忽扇著睫毛,朝他看去。男人詫異了一下:“我施了隱身術(shù),它……看得到我?”
女子溫柔的笑了,看著那雙終于不與她較勁的藍(lán)眼睛挪向了別的地方:“誰知道呢,這孩子,一出生便與旁人不同一些?!彪m是笑著,語氣中,卻盡顯悲愴。
周身透明的男人看著這一大一小,沉默良久,最后,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舍得嗎?”
女子看著孩子許久,終于忍不住,眼睛里的淚水奪眶而出:“舍不得,怎么會舍得?可是這里容不下它?!?p> “它有名字嗎?給它取個名字吧?!?p> “名字啊”女子笑了,笑得極美,淚水卻忍不住往下流“兩年前懷上它的時候就想好了許多,現(xiàn)在卻覺得都不合適?!?p> 女子想了一會兒,說到:“叫她寧兒吧,雖然,她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這個名字,家既迎兮當(dāng)歸寧……”
她依然笑著,可笑容中卻是寫不盡的苦澀。
男人微顰著眉:“家既迎兮當(dāng)歸寧,臨長路兮捐所生,這可不是什么好詞句。”
女子搖了搖頭:“她這一生,注定不會太平?!?p> “你用了占卜術(shù)?你可知,這會折損你近一半的修為!”男人的聲音充滿了焦急。
女子并不接他的話茬,繼續(xù)道:“我算到,她三萬兩千歲的時候,會有一次大劫。無論如何,勞煩師兄護(hù)她周全?!?p> 小家伙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一臉好奇地盯著男人的方向,“咯咯”地笑著。
男人的心頓時漏了一瞬,看著那個像個糯米團(tuán)子一般的生物,緩緩開口:“你放心。”
“我不能常去看它,但是一有機(jī)會,我一定會去的,我還沒聽見它親口叫過我母親。”她用掌心,小心翼翼地摸著孩子的小腦袋,孩子伸出了雙手,像是在祈求母親的擁抱,雖然一個月大的孩子,按理來說不可能知道什么是擁抱。
一道玄光閃過,孩子從母親的懷里消失了,母親閉上了眼睛,手臂卻還是抱著孩子的姿勢,好像她抱的不是一團(tuán)空氣,好像她的孩子,還在懷里一般。
是夜,一百二十八星宿鋪陳漫天,映著宮殿里的神火都遜色了些。
悄無聲息地,天空中多出了數(shù)千雙翅膀,黑壓壓地遮住了絢麗的天空。身披鎧甲的少年領(lǐng)著那數(shù)千黑壓壓的翅膀,向著神羽山的后殿飛去。
宮殿里,女人站在自己的鎧甲旁,摸著金色的寶劍,寶劍閃著凌厲的光,似是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幽幽地說:“你們,真的有這個信心,同我一戰(zhàn)嗎?”聲音雖柔,卻實實在在地傳到了數(shù)千神里的高空,讓天上那群黑翅膀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少年與他的黑翅膀們已經(jīng)盤旋到了殿門前。少年旋身下降,在立于殿門口前收了那雙翅膀。他向后退了一步,兩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彎下了腰:“母后,兒臣奉父君之命前往九鳳山圍剿逆賊,并非對母后不敬,還請母后見諒?!?p> 女人拿起了還在鞘中的寶劍,輕輕地?fù)崦孟袼弥牟皇且话褮⑷说睦?,而是一樣稀世珍玩:“本座是近兩年不理軍?wù),卻不是一直不理軍務(wù),用這話來話搪塞本座,是不是過分幼稚了些?!?p> 少年彎著的要一直沒有起來過,現(xiàn)在彎得更低了:“兒臣不敢,母后明鑒。”
嘴上雖然這樣說著,心里卻在罵著他的老爹,自己好好地在洗華宮處理政務(wù),偏生被父君發(fā)配了這么個勞什子差事。
母后雖不喜自己,可終究自己還是她的親兒子,平日里母子二人明面上仍是和和氣氣,這苦差事一領(lǐng),不被發(fā)現(xiàn)還好,一但被發(fā)現(xiàn)……
不對,怎么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們老一輩面前,還是太嫩了些。
“儲君近年是愈發(fā)成熟了,本座也很是欣慰,只是這大人的事,還須得大人們來解決,去告訴你父君,他若還想要那賢德的名聲,做什么事,最好不要假手他人,否則本座發(fā)起瘋來,本座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迸税亚手械膶殑Π瘟艘话氤鰜恚剖窃谛蕾p一件平時把玩的玩物一般。
假手他人……這一字一句的狠狠扎進(jìn)了少年的心,是啊,在母親的眼里,自己的存在便是個錯誤,無論是對父君還是她。
“是?!鄙倌陮⒛樎竦酶?。
過了不一會兒,天上那群黑壓壓的翅膀落了地,天空中又出現(xiàn)了那明亮的星。一個身著華服的男人向女人在的宮殿走去,那一排排收了翅膀的黑翅膀迅速從行伍中間,讓出了一條大道。
男人走進(jìn)了宮殿,看著背對他的妻子:“孩子呢?”
女人背對著男人閉上了眼。
“君后好能耐啊,連本君的宮宇進(jìn)了賊,本君都不知道。”
女人轉(zhuǎn)過了身來,看著自己的丈夫,還有丈夫身后的自己的兒子,和早上在議事殿不是那么慫包的大臣,嘴角向上抽了一抽:“怎么星督使今晚也這么得空,來找本座一敘嗎?”
星督使作了一揖:“想是君后有什么誤會,臣……”
“何必假惺惺的?本座知道你們今晚要來做甚,只是,人已不在,不如將本座的命拿去,也算是不虛此行?!迸撕敛涣羟榈卮驍嗔怂脑挕?p> 少年,還有那個被叫做星督使,聞言跪了下來“下臣不敢”“兒臣不敢”
星督使堆了一個極其殷勤的笑,看不出一絲破綻:“君后娘娘軍功赫赫,北邊狐族之亂還仰仗娘娘呢?!?p> 站在前方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皺了一下眉頭。
“儲君殿下聲稱要去降賊,不知為何,降到本座宮里來了?!迸死淠乜粗蛟诘厣系膬鹤?。
“兒臣不敢,不敢……”
“不敢什么?本座替你說了吧,屠殺手足,還是迕逆犯上?”這是女人今晚第二次打斷別人的話,門外的死士默默的在心里嘀咕,君后這真的是被君上逼急了,原來平時看著和善的軍長,也有這樣的一面。
然而,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平時從來不夠言笑,威嚴(yán)嚴(yán)肅的君上笑了,笑得極為完美,好像是天生生出來的一副笑臉:“夫人誤會了,白日里本君已經(jīng)訓(xùn)斥過他們了?!?p> 君后也笑了:“是嗎?那還真是臣妾誤會了,原來白日里星督使義正言辭的那番話,竟不是君上教的?!?p> 鳳帝頓了一瞬,似是在隱忍,他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妻子的雙手:“自然不是。”
“既是如此,臣妾也當(dāng)作今夜什么也沒發(fā)生?!迸丝粗煞颍瑴厝岬匦α?,雖是笑著,眼神里卻有藏不住的狠厲。
鳳帝點了點頭:“如此甚好?!?p> 天空泛出了一抹魚肚白,九鳳山腳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有許多雀鳥出來覓食。相反,無數(shù)的老鷹異于往常地在山腳下徘徊,啃食著已修煉成人形的同類,那數(shù)千個穿著黑色鎧甲的戰(zhàn)士的尸體。深谷中盡是血肉撕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