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說：“一個鄉(xiāng)下人都比我過得滋潤我有什么可高興的？說一千道一萬還得有兒子！要是換做五個女兒就靠她男人種田全家頂多糊個口，能有這么財大氣粗？又是宰雞又是送這送那，這些東西也都不是那么好拿的！光拿別人的不回禮我可做不出?；匕?，拿什么回？我都愁死了，哪還高興得起來?！?p> 建新撇撇嘴，“重男輕女，掃興?！?p> 屠八妹說：“什么重男輕女？事實擺在那。她要沒有五個兒子，那屠戶一拳早把她男人打趴了！”
“大姐，我想尿尿?！鳖櫲窖雒鎸︻檽碥娬f。
“下來?！蓖腊嗣蒙焓謱⑺伦孕熊?，念在顧冉先前沒有吵著要跟何嬸去給她掙了面子，她又親自領(lǐng)著她到路邊別人家的棚子后就地解決。
那頭何嬸回到家，進(jìn)院見她男人蹲在臺階上“吧噠吧噠”抽著旱煙，她男人只要蹲在堂屋臺階上悶頭抽煙就表示他在思考某件重大事情。何嬸也沒問他是什么事，徑直進(jìn)屋端出一簸箕谷子拿到院里簸著，不管什么事她男人認(rèn)為該開口時才會開口，他不想開口問也白問。
“送走了？”她剛簸一會，江富海開口了，他一開口代表他要講事了。她端著簸箕過去蹲在他邊上挑著沒簸出來的雜物，靜候他把事情講給她聽。
江富煙磕磕煙桿，慢吞吞地說：“今兒在飯桌上你看出來沒，冉妹子她媽眼里只有七丫頭，對冉妹子一點不上心。”
何嬸扭頭看他，不解他說這話何意？
江富?！鞍蓢}”兩口煙，方才又說：“她若對冉妹子上心我也就不說后面這些話了?！?p> “啥話？”何嬸問。
“我琢磨著她不喜歡冉妹子可能是嫌她命硬，我打聽過，那丫頭出世不到百天她爸就走了。她落戶到咱家，我拿她生辰八字找人算過，說是旺夫命！”
何嬸說：“你啥時候算的怎沒和我提起過這事？”
江富海斜瞅她一眼，“要不說你是婦道人家呢，要讓你想到了還要我這一家之主做啥？”
“那你怎么打算的？”何嬸問。
江富海說：“我是這么想的，她既不喜歡冉妹子，你說那咱要是找個合適的日子跟她提出，讓她把冉妹子過繼給咱們你說她會點頭不？”
“這……說實話，我挺喜歡冉妹子，一眼看去就喜歡。但終歸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咱又是農(nóng)村人，她能給咱們嗎？”
“農(nóng)村人怎么了？如今農(nóng)村人只要勤快肯干日子過得不比她鎮(zhèn)上人差！她在豆腐房上班一月能掙幾個錢？就三丫頭那打扮能掙倆錢我看也給不到她手上。下面幾個丫頭又還小，她一婦道人家有什么本事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把冉妹子過繼給咱們她肩上負(fù)擔(dān)也輕些不是？再者她并不喜歡冉妹子，八個丫頭，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我看能行！你呀，這幾天借著賣桃跟她多熱乎熱乎，過段日子挑個合適的時間咱擺桌飯請她過來再跟她正式提出?！?p> 何嬸遲疑，過會問他，“你是想讓冉妹子給咱做閨女還是……”
江富海起身，跺跺腳，說：“先做閨女養(yǎng)親了往后再說別的，將來要不能給嗣春做媳婦就給咱繼續(xù)當(dāng)閨女也行。以后咱老了身邊還是得有個閨女侍候著，特別是你，往后你要有個三病兩痛想指著兒媳婦侍候你，難！”
何嬸一想也是，村西頭高大娘也是五個兒子，大前年中風(fēng)癱倒在床，幾個兒媳婦一個推一個，沒一個肯守在床前給老人把屎把尿。要有個從小養(yǎng)大的閨女將來做了兒媳婦肯定不能對自己那樣絕情。
“成，我先跟她熱乎上，慢慢再跟她挑明?！?p> 從茄子嶺到愛國村是條長長的大斜坡，這條斜坡是從茄子嶺下到方田鄉(xiāng)那條斜坡的五倍。斜坡下來后對面是派出所，右邊是廠大門哨，鄧光明推著車從派出所出來抬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屠八妹她們。他忙退回派出所，等屠八妹她們從愛國村的斜坡下來他才又推著車出來，制造了一起街頭偶遇。
鄧光明熱情跟屠八妹打著招呼，視線掠過建新，滿目含笑。建新也笑，故意問他：值班啊？鄧光明回答這個星期天原不該他當(dāng)班，別的民警臨時有事他頂一上午。又問她們這是打哪來？屠八妹說去老八落戶的那家打了個轉(zhuǎn)，并謝他為老八的事費心了。鄧光明說都是鄰居幫點小忙應(yīng)該的，他提出騎車載她們回去。屠八妹客氣，說不用。建新不干，嘟嘴說還有老長的路她腳走得生疼。最后建新上了鄧光明的車，她坐后面，顧冉坐前面；顧擁軍則載著屠八妹和顧西，屠八妹坐后面摟著一籃桃子和一袋雞蛋，紅薯片和苞谷米交由建新抱著。兩輛車，六個人，沿著小鎮(zhèn)筆直的主干道浩浩蕩蕩而去。
“你能騎快點嗎？”建新解開裝紅薯片的袋子，掏出一塊遞到鄧光明嘴邊，“被我大姐甩在后頭我媽會笑你沒用。”
鄧光明偏頭咬住紅薯片，三口兩口嚅進(jìn)嘴里，嚼碎咽下肚后說：“趕超你大姐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p> “你就吹吧！張嘴?！苯ㄐ逻@回直接把紅薯片喂到他嘴里，這親昵的一幕讓余月紅一個科室從郵電局出來的肖大姐盡收眼底。
鄧光明把自行車蹬得飛快，兩下就躥到屠八妹她們前面去了，建新高舉著手中兩個袋子喊著讓顧擁軍快追上。顧冉坐在前面也興奮得不停拍打著車鈴鐺。
“這老三和……和老八是瘋了?！蓖腊嗣帽疽獠皇钦f老三和老八，剛鄧光明載著建新打她眼皮前過時，她忽然發(fā)覺他倆很登對。
要說余月紅家條件不錯還是其次，關(guān)鍵鄧光明這小伙子能入屠八妹的眼，踏實穩(wěn)重，工作又好，有個在派出所上班的女婿家里也能得力，但余月紅能不能同意屠八妹心里沒譜。雖然她和余月紅現(xiàn)在走得近可都是表面的，就好像她跟劉大媽，外人以為她們兩家關(guān)系好，只她自己明白她壓根瞧不上劉大媽，讓她和劉大媽打親家她是一萬個不樂意。沒準(zhǔn)人家余月紅對待她們家也是這個想法，誰知道呢！
這么一想屠八妹心情較之先前更不痛快了，并由老三建新又想到老大顧擁軍身上，“你上班這么久單位里就沒人對你示過好？你師傅也沒說給你張羅過對象？”問顧擁軍這話時屠八妹心里對她師傅生出一絲不滿，這幾年白給她師傅做鞋了，徒弟的事當(dāng)師傅的一點不上心。
顧擁軍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起問這事，一時沒心理準(zhǔn)備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就沒出聲。
“我問你話怎么屁都不放一個？這兩天人也怏怏的看去無精打采，是不哪里不舒服？”
“噢，有點?？赡苓@兩天沒，沒休息好?！?p> “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我一天煩得要死還要替你操心，這日子真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