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張文通便去戲迷洞中學(xué)習(xí)易容術(shù)。短短三個月時光,便習(xí)得易容精要,無論裝扮何人模樣,其形態(tài)、聲音足以傳神。長生子又囑咐他多去巧匠洞翻閱《器械制備詳義》和《機括密室全書》。書中所述密室、暗格、機括的制作、識別、破解之法,有易有難,張文通又花上八九月時日,盡皆記住。
長生子見張文通醫(yī)術(shù)仍有欠缺,又建議他去神醫(yī)洞中嘗試百草,辨解千毒。怎奈天下草藥和毒藥種類雜多,尋常醫(yī)師也需花上數(shù)十年方能記住十之八九。短短年余,張文通也只大概識別上百種草藥和毒藥。
某日,靈鷲宮外,秋風(fēng)蕭瑟,北雁南飛,張文通雙膝跪地,朝著長生子拜了三拜,泣道:“這三拜感謝師父這八年來的教誨!徒兒今日下山去完成爺爺?shù)倪z愿,不能陪師父,望師父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
長生子扶起張文通,悲道:“通兒,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江湖險惡,萬事小心!”張文通嗯了一聲。長生子又道:“還有,日后人家問你是何門何派,不要說自己是逍遙派,更不要提你師父是誰,住在何處。師父老了,不想被人打攪了!”
“徒兒記住了?!睆埼耐ǖ?。
長生子邊整理一下張文通的衽襟,邊道:“日后,若是遇到難處,可回縹緲峰,不可在外逞強!”
張文通淚盈雙眸,頻頻點頭,嗯了數(shù)聲。長生子喟道:“為師已沒有什么可以囑托的。一切小心!”
張文通拱手道:“師父,您多保重!”說罷,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長生子,離開了靈鷲宮,離開了縹緲峰……
張文通下山后,一心想著何去何從。張世杰臨終前交代的四件事,學(xué)藝、報仇、尋帝、覓寶。他已完成了學(xué)藝一事。剩下三事中報仇是家事,尋帝、覓寶是國事。三者相比,報仇事小,尋帝、覓寶事大,然尋帝是根本,覓寶是添花。因此,張文通便決定先尋帝后覓寶。
依張世杰的臨終囑托,先尋祥興帝趙昺,若未尋見。便去尋德祐帝趙隰,或?qū)ぬ孢z孫。張文通思道:太祖遺脈,散布九州,尋來也是易事。而德祐帝被蒙古韃子擄至大都。若去大都必能找到他。但若想將他救出,僅憑我一人之力,恐力有不逮。即使救出,也未必能逃出蒙古爪牙追捕。此事較之又難些。最難的便是尋找祥興帝。如今祥興帝生死未卜,何處尋找,也不得而知。但爺爺讓我先尋祥興帝、再找德祐帝,若不能尋回二帝,再找太祖遺脈。這樣也有些道理,畢竟這二人本是九五之尊,皇家正統(tǒng)。我還是遵爺爺?shù)呐R終囑托,先找祥興帝。也不知他現(xiàn)在何處?崖山還是廣州?
張文通反復(fù)思量,最終決定先去臨安。臨安乃南宋舊都,人口眾多,過往商客也多,且人心向宋,極易打聽有關(guān)趙昺的消息。
縹緲峰位于甘肅行省,臨安位于江浙行省,兩地相距三千里,途中多有山水,盤纏耗費極大。張文通下山并未多帶些盤纏,未出陜西行省,盤纏就所剩無幾。為解燃眉之急,張文通便去當(dāng)?shù)馗患澔蚴枪俑敌┿y兩。如此行了月余,張文通方到臨安。
此時的臨安早在十余年前就被元廷改名為杭州。南宋雖已滅亡十年,但杭州的繁華仍不遜當(dāng)年。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又有暖風(fēng)熏人醉的西湖十景,驚濤來似雪的錢塘怒潮,美景怡悅,令人流連忘返。
張文通若想打探趙昺的下落,須找個棲息之所,長期居住此地,便在杭州街上盤旋幾日,尋找住地。某日,他看中城西長興街的一家藥店。長興街乃是杭州最繁華地段,盡是茶樓酒肆,勾欄瓦市,過往客商又多,野史秘聞,小道消息都能聽聞。且張文通精通醫(yī)術(shù),若能占了這家藥店,可做個坐堂大夫,掙些銀兩,免去偷盜。
張文通轉(zhuǎn)踅入了藥店對門的茶坊,找個干凈的位子坐下。茶博士迎面笑道:“客官,要喝什么茶?”
“來碗姜湯,驅(qū)驅(qū)寒氣!”
茶博士唱個大喏,過不多時,便端來一碗熱姜湯。張文通慢慢吃了幾口,贊了幾聲好,從腰間掏出一粒碎銀子賞給茶博士。茶博士笑道:“公子真是豪氣!”
張文通道:“這是應(yīng)該的。我還有一事,還想向你打聽!”
“公子且說,莫說一事,縱有千事萬事,凡我知曉,必?zé)o不言!”
“這對門的藥店乃是哪家員外?”
茶博士瞅向那藥店,道:“公子問的這家藥店乃是城北朱洛,朱員外的。此人家財萬貫,是杭州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他家有五百畝良田,三處莊園,在杭州城中還有幾家藥鋪、當(dāng)鋪和米鋪。眼前這一家便是他家的藥鋪?!?p> “那此人人品如何?”張文通問道。
“要說這朱員外,人送外號‘豬玀富’,你便知此人人品如何!”
“為何叫做‘豬玀富’?”
“聽聞此人原是一個破落戶,身無分文。但不知從何處得了一筆錢財,便置地經(jīng)商。此人倒也會念這生意經(jīng)。沒過幾年,家業(yè)越來越大。后娶了一位富家小姐。待他老丈人去世,便耍滑,趕跑了小舅子,占了他老丈人的家產(chǎn)。此人不僅貪財還吝財。你若與他做生意,難占絲毫便宜。他有時來我這店里喝茶,像他這樣的員外,若瞧我等伺候的好,便會像公子這般給點兒賞錢。而他來此,不是嫌水味兒不對,就嫌茶葉太老,在我等面前吆五喝六,一個子兒也不見多?!辈璨┦空f的興起,吐沫橫飛。
張文通瞧那茶博士口氣神色夸張,也不太信他所說,疑道:“這位朱員外果真如你所說?”
茶博士拍下大腿,道:“客官若是不信,你可去瞧瞧他家賣的是什么藥!盡賣的是些蘿卜當(dāng)人參的假藥。還有那坐堂大夫也不知從哪里學(xué)的醫(yī),縱遇到咳嗽風(fēng)寒這類小病,也要逼你買些靈芝人參?!?p> 張文通見他說的如此詳細(xì),便信了五分,暗道:看來這位朱洛為富不仁。既然如此,占此人藥鋪,也沒有不安。若想他將藥鋪乖乖地送與我,我須令他有求于我,也不知道他缺些什么?
張文通又問道:“茶博士,這位朱員外除了愛財,還好什么?”
茶博士賣了個乖巧,笑道:“若問這朱員外除了錢財,還好什么,無非就是色了。聽聞這朱員外除家中有六位夫人,這外面還有十?dāng)?shù)位姘頭!”
“哦,那不知他最寵是哪位夫人、姘頭?”
“若說他最寵,當(dāng)是四夫人。這四夫人原先是漁家女,后被他瞧中,娶回家做妾,甚是寵愛。這四夫人想要什么,他便給什么。無論是南洋的胭脂、還是西洋的鏡子。就算是天上的星曜,他也愿去摘。”
張文通暗道:看來這位朱員外甚是喜愛他的四夫人。不如從四夫人身上著手,或許極易得到這家藥店。
張文通又向茶博士詢問朱洛家住何處。茶博士也未懷疑,如實相告。張文通道聲謝,便去朱洛家附近找家客棧住下。
是夜,張文通潛入朱府,探詢四夫人近況。朱府占地三百余畝,亭榭樓臺,猶如星羅棋布。張文通不識路,又不識人,幾經(jīng)周轉(zhuǎn),未聞半點消息。張文通心道:似這般瞎找,明日也未必能得知四夫人的近況。不如尋個人多的地方,看看能否聽聞一絲消息。思罷,躍至屋頂,低身疾走。行至后廚,忽聽見兩女說話,登時停下,掀開一片青瓦,伏身傾聽。一女道:“四奶奶最近來了紅潮,行不得房事,可把老爺猴急的!”
另外一女嬉道:“呦,那你還不趁機去將老爺勾到床上,做我們的七奶奶??!”
“去去,你才想做七奶奶!我可不想。有這么多夫人伺候著老爺,我可不想伺候呢!”
“你別不想??!我聽說二奶奶當(dāng)年就是大奶奶身邊的丫鬟。老爺有次喝醉酒,就把二奶奶收了。你要現(xiàn)在趁老爺性急,把老爺給收了。到時候做了主子,可別忘了幫幫姐妹們?”
“你要再說,信不信我打歪你這妮子的嘴!”
“別打,我的七奶奶!”
兩人在廚房內(nèi)嬉鬧一陣。又聽得一女噓了一聲,低聲道:“別鬧了,若是把管事主給招來,咱倆可沒有好果子吃?!?p> “好了好了,不鬧就不鬧,以后可不能瞎說。咱們現(xiàn)在把這碗燕窩粥端給四奶奶吧!”
過了半晌,便沒了聲響。張文通猜二女已離了后廚,心道:看來那位茶博士說的都是實情,這位豬玀富獨愛四夫人。既然四夫人有病,那我何不將這病加重些。到時候,他來個引“郎”入室,我便來個“反客為主”。想到此處,暗自偷笑,過不多時,尾隨二位婢女到了四夫人的睡房,默記大致方位,便離開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