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昨夜竟然睡了個好覺。
今日陽光明媚,萬里無云,經(jīng)過一夜的大雨,空氣更加的清新。
任時帶人把早飯送來,白粥,水煮蛋,茶葉蛋,還多了夾豆腐青菜的薄餅。
“咦,今天夏至了?”小芝麻問道。
任時點頭:“今日白天的時間,會是一年里最長的。從現(xiàn)在算起,今年的夏九九就開始了?!?p> “夏九九”是以夏至那一天為起點,每九天為一個九,每年九個九共八十一天。其中,三九、四九是全年最炎熱的季節(jié)。
“怪不得昨日的雨下得那么大,每到夏至的時候,我們這里的梅雨就經(jīng)常會變成暴雨?!毙≈ヂ檎f道。
吃完早飯,我換上男裝,拎上麻姑給我準備的包裹。
云清麟一行也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準備就緒。我和他們一起走出翠云浮祥閣,朝樂府大門的方向前行。
看到樂溫良和大總管任朔正等在門前,我心中一暖。
“樂伯父,多謝款待。此次來得匆忙,多有打擾。”云清麟對樂溫良說道。
“無妨,你我原本應(yīng)是一家,不用見外。歡迎常來墨城?!睒窚亓蓟氐?。
“時候不早,那我們就告辭了,保重?!痹魄鬻氲纳硇伍L相都很好,一個抱拳姿勢,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路上多注意安全?!睒窚亓颊f。
云清麟先一步走進馬車,我見狀,走到樂溫良的身邊,對他輕聲說:“爹,好好照顧自己,女兒告辭了。”
樂溫良看著我,點點頭,說:“注意安全,其他的,就隨緣吧?!?p> 我明白他的意思。
和小芝麻、任朔、任時一一道別后,我也上了云清麟所在的那輛馬車。
掀開簾子,我暗喝了一聲彩:環(huán)三面橫椅,椅面上包裹著塞有棉花的錦緞;馬車有一米五寬,兩米長,正后方和右手邊的橫椅最寬,大概半米的樣子;后方的橫椅前是固定的小桌,桌上有兩處凹槽,分別固定著茶壺和擺放書籍;右手邊的橫椅上放置兩個靠枕和一張薄毯子。
不清楚云清麟是否鐘愛閱讀,此時他的手里居然又拿著一本書,借著窗外射入的陽光,認真的在看。
我把行李放到左手邊的橫椅上,從右手邊的橫椅上拿起一個抱枕。徑直走到云清麟的身邊,坐下,把抱枕放到腰后,還不忘把腿伸直。
云清麟看了我一眼,沒有評價,又繼續(xù)看手中的書。
看窗外的景象動了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馬已經(jīng)邁開步伐,不禁感慨:這輛馬車的結(jié)構(gòu)真平穩(wěn)。
“我們的路線是什么樣?”我轉(zhuǎn)臉問云清麟。
云清麟放下手中的書,眼睛看著前方,回答我:“我們先去柳州,之后路過籽州,再去黎州?!?p> 我先是一樂,后又一愣。樂的是我們肯定會路過柳州林城,我的好哥們陳逸飛的府邸就在那里;愣的是居然會路過籽州,那豈不是也會經(jīng)過唐翎書的家?我從未去過籽州,難道第一次拜訪籽州,只是因為路過?
待我在腦中思考一圈之后,發(fā)現(xiàn)云清麟又拿起桌上的那本書,看了起來。
于是我繼續(xù)活動大腦:看情形,云清麟居然是乘馬車從虹州來到了清州,馬車的速度能有多快?我不敢想象。如果按照馬車的速度來推測,我們豈不是要到傍晚才能抵達林城?得到這樣的結(jié)論后,我開始想念臥夢軒的千里馬了。
一絲絕望的情緒襲來,隨之困意也飄飄而來。不記得怎么睡著,也不知道是如何醒來,反正睜開眼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停下,云清麟手中的書只看了一半,他把書放下,告訴我說:“林城到了?!?p> 什么?我是在做夢嗎?
半信半疑的下車,雙腳踏上的確實是柳州林城最繁華的千葉街,再抬頭看向一旁的酒樓:重天樓。想不到,云清麟的馬車雖然比不上千里馬,居然也能在辰時四刻從墨城出發(fā),午時三刻就到達林城的城區(qū)。等有機會,我要跟冷易君好好聊聊,慫恿他也給我做一個這樣的,不,要比這樣的更快更舒適的馬車。
重天樓是林城最熱鬧的酒樓,它的裝潢別具一格,飯菜地道。酒樓只有包間,而且非常難預(yù)訂,但也正因為如此,匯聚了遠近的公子哥們。
云清麟居然提前訂好了重天樓的包間?我忍不住對他側(cè)目。
出了馬車,云清麟又換上一副寒冰臉。
“云大公子?”一位錦衣、肥面油頭的中年男子迎來,試探的問道。
“金老板,這位正是我們云大公子。”關(guān)星軼走到云清麟的身旁,替他回道。
這位中年男子是重天樓的老板,全名叫做金富來。別看他話語間像是猜測出云清麟的身份,實際上,他的目光如炬,對每一位客人都過目不忘,只要他敢開口,那就說明他已有十足的把握。金富來,這個名字起得非常有前瞻的眼光,自從金老板開辦了這個重天樓之后,果然財富就滾滾而來。
“這不是陳家表小姐嗎?哎喲,好久不見了,今天是和云大公子一起來?陳公子也在呢,和韓公子一起,就坐在鳳閣間。”金富來眼尖,不管我穿的是男裝還是女裝,他都能認出我。
雖然我目不斜視,但還是能想象到云清麟的眉頭肯定緊皺,因為如今他知道我除了叫做水曦晗,在江湖中走動時還打著陳逸飛的陳家表小姐的名號,我再多換幾個身份,就直接可以被稱呼為“百變書生”了。
說到“百變書生”,江湖上還真有這號人物,他的身份眾多,每隔一段時間就換用新的身份生活,至今為止,還無人能查出他的真實身份和出處背景。臥夢軒的門人也一直留心此人,但目前也仍然處于收集和整理信息的階段。
我呵呵一笑:“金老板,生意興隆呀,多日不見,甚是想念,這不,我借著云大公子的馬車,快馬加鞭的趕過來了不是?”
“表小姐太會說話了,外面太陽大,快進來雅間里坐著,我讓來福沖一壺好茶?!?p> “那就麻煩啦。”我沖他一笑。
云清麟沒有興趣聽我們敘舊,已經(jīng)走入酒樓,上了樓梯。
這人知道預(yù)訂的房間在哪里嗎?我很懷疑。江湖有云,吃人嘴短,我忙跟了過去。
云清麟還真的知道房間在哪里。我們預(yù)定的是卿龍閣,在三樓的南側(cè),裝潢大氣肅穆:深色的木制家具,深色的地板。簡而言之,卿龍閣的風格和云清麟冰冷、不易親近的氣質(zhì)很搭。相反,陳逸飛更喜歡溫柔典雅的鳳閣間,鳳閣間就在卿龍閣的隔壁,位于三樓的正東方。
走進包間前,我特意看了一眼鳳閣間:門窗緊閉。在一般人的眼里,這里不過是內(nèi)有賓客、門窗緊閉的包間。在我的視線所及之處,也看不出異常的地方,但是我和陳逸飛他們自有一套辨認對方的方法。
韓子城,清州江城韓氏絲綢莊的少當家,他和陳逸飛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弟。江城和墨城皆與柳州林城相鄰,我在林城時偶遇韓子城和陳逸飛,經(jīng)相處后結(jié)為摯友,不時往來。韓氏絲綢莊明面上是絲綢世家,實際上,韓氏也是暗器和機關(guān)術(shù)的行家,韓子城的祖上三代都是行業(yè)中的翹楚人物。
韓子城設(shè)計了一個拇指大的鈴鐺,內(nèi)部構(gòu)造復(fù)雜。人在鳳閣間的時候,將鈴鐺掛在木門內(nèi)側(cè)。只要有風吹過,或者力量傳遞,鈴鐺便響起一道輕柔悠長的樂聲。通過聲音的長短和次數(shù),可以判斷觸發(fā)的原因是偶然還是意外、對方是敵還是友。
我從一旁高架上的盆景中挑出三粒小石塊,見周圍無人注意,將其中一塊擲出。石塊在接觸鳳閣間的門時,速度已減到很慢,所以與門板的碰撞無聲。鈴鐺響起的聲音很小很輕,門內(nèi)的人比較容易注意到,外面的人隔著實木門板,只有靜下心且耳力很好的人才能聽見。
金富來老板說的不假,陳逸飛和韓子城確實在鳳閣間內(nèi),因為我聽到了那段熟悉的樂聲。我把手中剩下的兩粒小石塊相繼擲出,鈴鐺的樂聲隨之又響起了兩次。
嘴角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我轉(zhuǎn)身走進卿龍閣,抬頭便對上了云清麟饒有深意的眼神。我記起來了,水月夫人的耳力和記憶力超群,她可以在山谷中只聽一次遠處采茶女的歌聲,就記住并唱出來。云玥瑯也是江湖中的天之驕子,作為他們二人的孩子,想來云清麟不會更差。
我眨了一下眼睛,走到他的身邊坐下,當作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卿龍閣的面積不小,五十平米左右,此時只有我和云清麟兩人。云清麟訂了兩個包間,同行的其他人都去了另一個包間。
總是有種感覺,卿龍閣只是路上那輛馬車的放大版本,與周圍隔開的空間里依舊只有我們兩人,從打瞌睡和看書換成了吃飯。我一邊想著,一邊看了他幾眼,他恍若不覺,自顧自優(yōu)雅的夾菜、吃飯。
在我考慮是否繼續(xù)沉默還是找些話題的時候,門被推開。我嗅到了一股寒氣。
潘語辰風塵仆仆,視線從我的身上轉(zhuǎn)到云清麟的身上,她走到云清麟的另一側(cè)坐下。
關(guān)星軼緊跟其后,欲言又止。金來福老板也走進來,親自給潘語辰拿來了一副餐具,給她斟了一杯茶,說:“潘小姐,準備不周,先喝點兒茶水潤潤喉?!?p> 潘語辰端起茶杯,喝了幾口,對云清麟說道:“清麟,來柳州也不招呼一聲,難得也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嘛?”
金來福見潘語辰的眼里話中都只有云清麟,識趣的先行離開。
云清麟看著她說:“柳州州府離這里也不近,你何必特意趕來。我們此次只是路過,很快離開柳州,也就沒去打擾你。”
“清麟,你這么說可就見外了,我們是世交,從小時候起,我就經(jīng)常去你們云府長住,我們早已如同家人一般,何來打擾之說?”潘語辰反問道。
我見他們二人聊得還算是比較投緣,正合我意,我輕咳一聲,說:“那個,你們聊,我出去一會兒?!?p> 話剛說完,我就起身,轉(zhuǎn)眼來到門前,沖關(guān)星軼笑了笑,離開時順便幫忙把門關(guān)好。
四下無人,我回味房間里的談話,搖搖頭,還是笑了。
抬腳去了鳳閣間,沒有敲門,輕輕推門而進,轉(zhuǎn)身把門又關(guān)好。這一番動作做的很是連貫和輕手輕腳,一旁掛著的鈴鐺沒有絲毫的動靜,安安靜靜的迎接我。
花瑜澤
“夏九九”的說明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