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田九還在自我沉思時,旅館老板早已打著哈哈自己找了張沙發(fā)坐了下來。周家人滿懷敵意的注視著這兩個不請自來的陌生人。由于事先已經(jīng)溝通好了,池玉娟的鬼魂今晚也來了,就在屋角立著,她不敢靠燈光太近。
此時,客廳里靜悄悄的,周家人瞪著一雙敵意的目光,直視著兩個不速之客。周父首先打破沉寂,陰沉著臉,口氣冰冷,問道:“你們到底有什么事,趕快說,說完了請早點離開,不要影響我們一家人休息。
田九思索片刻,決定不再有所顧忌。該發(fā)生就讓它早點發(fā)生吧,盡管他知道,他接下來的訴說肯定會令他們毛骨悚然。
“我是受池玉娟的委托,為周海濱的事而來?!碧锞疟M量放平語氣,不去刺激周家人。
周父,周母、周姐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他們的臉色還是變了,越發(fā)的凝重難看,氣氛猶如墜入寒潭,冰冷、沉悶。
“她都已經(jīng)把我兒子害成這樣了,還想怎么樣?”周母突然歇斯底里的吼道,周的姐連忙走到她身邊攙住她,防止她過于激動而摔倒。
“是的,發(fā)生這樣事,誰也不愿意,也預料不到,不管對于你們還是池玉娟本人,都是個悲劇。池玉娟死了,海濱病了,你們家庭也毀了。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兩年了,難道就不能化解這些恩怨嗎?”
“化解,你說的輕巧,如果不是池玉娟,我弟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敝芎I的姐姐指著田九,高聲斥責。
“年輕人相親相愛本身就沒有對錯,你們不能一味的把所有的過錯都加在池玉娟一人身上。”
周家三口面面相覷,被田九一言中的竟不知如何回答。周海濱生病住進康復中心,但他畢竟還活著,池玉娟卻為此失去了生命。
“你們把自己關(guān)在死胡同里不愿走出來,總是一味的怨恨池玉娟。這樣只會讓你們的生活越來越悲慘,精神越來越壓抑,越看不到希望。你們內(nèi)心的這個死結(jié),難道就不能早日打開嗎?只有打開它,你們才能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海濱的病也才會好起來?!碧锞派袂榧?,聲音逐漸放大了許多。當初如果不是你們兩位老人橫加阻攔,怎么可能出現(xiàn)如今這種悲慘的局面。
田九這一番說詞,如一把尖刀,直刺得三人內(nèi)心一陣劇痛。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們除了悲傷和怨恨,從未思考過別的,更不用說去同情池玉娟的遭遇。
周母不知是出于內(nèi)疚、悲痛或者兩者皆有,又一次的失聲嚎啕大哭,那哭聲令一屋子里人也跟著鼻子發(fā)酸,不勝噓唏。
田九一直等周母平復情緒,止住哭聲,才又接著說道:“我知道,這兩年你們所受的痛苦和壓力是常人難于想象的,但事情畢竟已經(jīng)發(fā)生了。是誰的責任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治好海濱的病,讓他早日康復,你們說是不是這道理?!?p> “你也不要說的這么冠冕堂皇,我弟弟都已經(jīng)被你們害成這樣了,你現(xiàn)在又跑過來跟我們討論責任,你今天來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扯些沒用的?!焙I的姐姐憤然嗆道,剛才田九的一段論述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田九說:“大姐,你別誤會,我不是在替誰推卸或者承擔責任,我只是希望盡我所能幫助你們擺脫這個困境。幫你弟弟盡快恢復健康?!?p> “就憑你?”周的姐姐嗤之以鼻。旅館老板忙插進話茬,說:“大妹子,你還真別小瞧他,他的本事可大著呢!肯定真能治好你弟的病?!敝芗胰丝戳丝绰灭^老板,又看了看田九,臉上充滿疑惑。
他們不確信田九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治好海濱的病。說實話,他們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只有海濱的病,只要能治好他的病,要他們做什么都可以。
“你到底是誰?到我家有什么目的?”周父又一次質(zhì)問田九。
田九心想再這樣糾纏下去,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終究解決不了實際問題,索性開門見山,捅破這層紙,才能快刀斬亂麻,還大家一個安定的生活。
田九清了清喉嚨,開始從頭訴說。從那天晚上在路攤邊看見鬼魂,跟著進入旅館,如何智斗女鬼,又如何傾聽女鬼的哭訴,了解來龍去脈,再到找上周家等等······,說得周家人心驚肉跳,面如死灰。
周母哆哆嗦嗦的說:“你胡說,我們家里哪有鬼魂?”
田九默默的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周母,他不想驚嚇他們,但又不能不實話實說。
旅館老板神經(jīng)兮兮地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說:“真的有,這女鬼白天呆在你們家里,晚上回到我的旅館。我的旅館有間客房就是被這女鬼長期霸占著,誰住進去就把誰趕出來,兇狠的很。”
田九忙用眼神甩了旅館老板一眼,制止他添油加醋地亂說,瞧那周家三口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了。
“你們不用怕,池玉娟的魂魄不會加害你們,她只想找到海濱,問清楚那天過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池玉娟的鬼魂在一旁不停的點頭,證明田九說的沒錯,只可惜周家人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見她。
周家人一陣悸動過后,周父平復了下情緒,終于敞開心房,開始徐徐訴說:那天······
喝了毒酒的周海濱,看著蜷縮在床上痛得翻來滾去的池玉娟,突然害怕起來,對于死忙的恐懼如同魔鬼猛獸般涌進他的腦海。在這種恐懼的驅(qū)使下,他撥通了服務(wù)總臺的電話。接下來便是一群人沖進317房,報警,打120,差不多十分鐘左右,由遠而近的救護車呼嘯而來,不一會兒又呼嘯而去······。
急診室門口,周父和周的姐姐焦急的來回走動,渾身瑟瑟發(fā)抖,面無血色。周母面容慘白憔悴、頭發(fā)凌亂地跪倒在地上,不停的磕頭禱告,嘴里念念有詞,
不知是周母的磕頭跪拜起了效應(yīng),還是周海濱本就命不該絕。終于,急診室的房門從里輕輕打開,醫(yī)生自里面走了出來,周母動作迅速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家三口圍住醫(yī)生,焦急的詢問海濱的身體狀況。
醫(yī)生拍了拍周父肩膀,安慰道:“還好,男孩喝的不多,加上搶救及時,總算緩過來了。不過還是要先送到特護病房去觀察一個晚上,如果今晚沒出現(xiàn)特殊狀況,也就沒什么大礙?!甭犕赆t(yī)生的話,三人終于舒了口氣,對著醫(yī)生連連道謝后,便迫不及待的趕往特護病房······。
一個月后,周海濱已經(jīng)痊愈出院回到家里,但由于池玉娟的死亡消息給他帶來的沖擊以及對自己臨死前退縮的行為產(chǎn)生的愧疚,令他的精神一直非常的頹廢。終日關(guān)在自己的房間里,拒絕與人接觸交談。
大概又過了一個月,周母眼見兒子的各方面體征已經(jīng)漸漸恢復,精神狀態(tài)雖說還沒完全好轉(zhuǎn),但基本也可以正常跟他們交談,開始放松對他的看管,偶爾出去買個菜交個水電費,也敢把周海濱一人留在家里。直到有一天······
周母對于那日發(fā)生的事還記憶猶新、心有余悸。那天,天氣出奇的好,晴空萬里,陽光直射大地。周母一大早就把家里的床褥拿到樓頂上去暴曬。又洗洗涮涮一大堆衣服,等到這些事情忙完,才提著籃子出門去買菜。
當她走出家門沒多遠,才記起忘了拿錢包,忙又回頭急急往家趕。回到家里的周母抓起落在飯桌上的錢包,扭頭就走,然就在她開門準備出去的一剎那間,她略微遲疑了一下,反轉(zhuǎn)身體走向兒子的房間。
兒子的房門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再緊閉,今天怎么又關(guān)起來了。是不是身體有什么不適或者情緒不對,周母多了個心眼,回過頭去開兒子的房門。哪知這一開,把周母的魂魄都快嚇沒了,周海濱穿戴整齊的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單已染紅了一大片,周海濱再一次割腕自殺了······。
周海濱又一次從鬼門關(guān)被拉了回來,周母哭天抹地地哀求兒子,不要再自尋短見。她指天發(fā)誓說,如果兒子不肯答應(yīng),她就跟著他去死。
最后,兒子終于答應(yīng)不再自殺。但沒過多久,周海濱開始癡癡呆呆,不善言語。有時還會蹲在角落,面對著墻壁,一蹲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任誰叫喚都不搭理。
這樣反復折騰了一段日子后,周海濱的身體狀況逐漸虛弱下來。周父、周母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只好聽從醫(yī)生的勸告,把兒子送到縣康復中心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精神病院,這一住就是一年多了。
池玉娟的鬼魂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她在人間地府找了一大圈,始終找不到周海濱,是因為他們錯過見面的機會。她在地府時,周海濱經(jīng)歷了兩次生死,當她回到陽間,周海濱住進了康復中心。
既然有了周海濱的下落,池玉娟等不及跟田九打聲招呼,鬼魂一閃,飄然不見。田九理解她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見周海濱,沒去阻攔。
講到這里,周父早已老淚縱橫,周母在一旁更是泣不成聲。田九沒有打斷他們,任由他們盡情宣泄壓抑在內(nèi)心的悲痛。
周父稍微調(diào)整了下情緒,斷斷續(xù)續(xù)又接著說道:“海濱是我們年近四十才得來的兒子。臨盆時難產(chǎn),折騰了他媽媽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來。小時候,身體不好,經(jīng)常生病,半夜啼哭、盜汗是常事。我跟他媽媽就整宿整宿地輪流抱著他在房間里走啊走啊,好不容易把他盼長大,如今卻····”周父說不下去,又是一陣哭泣垂淚,惹得田九和旅館老板都陪著掉淚。
周家人又是一陣的傷心垂淚。少傾,周母小心翼翼問田九:“她有在這里嗎?”
田九搖了搖頭說:“剛剛走了,估計是去找海濱,你們放心好了,她很愛海濱,不會害他?!碧锞琶靼姿麄儞暮I的處境,多做了一番解釋。
周父說:“你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話音未落,一旁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周的姐姐隨手抓起來聽,話筒剛剛觸到耳朵,她的臉色驟然劇變,結(jié)結(jié)巴巴道:“海濱···要跳樓···”
眾人大吃一驚,轉(zhuǎn)身都往門外沖。田九隨口嘟嚷道:定是那死鬼在作祟。周母在旁聽到這話,猛地一頭栽倒在地上。田九知道她是急火攻心,忙掐住她的人中狠按幾下,周母這才慢慢緩過氣來。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小縣城沒有什么交通工具,田九吩咐旅館老板用摩托車送他們二位老人先過去,回頭再來接他,他和周海濱的姐姐在后頭跑步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