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直接回府,守門小廝認(rèn)出來人是安歡顏,想要行禮,被她阻止。低聲對小廝說道:“不要聲張,帶我們?nèi)ヒ娤酄敗?p>小廝點頭,直接將她們?nèi)祟I(lǐng)進(jìn)安盛的書房。安盛見她們異樣裝扮,以為有大事發(fā)生,急忙讓伺候的丫鬟仆役退下。
“父親別急,女兒出宮是得到皇上允許的。只是不想讓后宮眾人知道,故意裝扮成小太監(jiān)出宮”
安盛這才放心,直接問道:“為了何事?”
安歡顏也不拐彎抹角,回答道:“有兩件事,希望父親能夠安排一下。一、將凌煙、青蘭、杜鵑的家人放出府,當(dāng)然也要免了她們家人的賤籍。二、過幾日是女兒生母謝氏的忌辰,希望父親妥善安排,女兒要去祭奠”
安盛眉頭緊鎖,挑眉看向安歡顏,雙手緊緊攥著椅子的扶手,似乎是在生氣。當(dāng)下冷聲說道:“為父不明白”
既然他裝傻,她也就不當(dāng)這個明白人。挨著就近的椅子坐下,垂眸擺弄著手上的巾帕,低聲說道:“哦?父親是飽讀詩書的學(xué)士,怎么會不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
廢話!他又不是聾子傻子,哪里不明白她話的意思。他不明白的是她為何這樣安排?他不信她聽不懂。忍著怒氣,看了看在她身后凌煙、青蘭二人,道:“你先讓她們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父親有話直說便可,她們不是外人”安歡顏淡淡的說道,出言拒絕。
他無奈,只得忍著,“你母親是董氏,你這樣置她于何地?凌煙她們隨你入宮,禍福難料,她們的家人在相府,為父也能照看一二,若是放他們出府,讓他們何以謀生?”
安歡顏冷笑一聲,抬眸與他對視,道:“父親不如直接說,她們家人的生死就是我拿捏她們的手段。不過,父親多慮了,她們的忠心我是毋庸置疑的。女兒敬董氏,所以才會私下里祭奠生母,不然,依著皇上對女兒的寵愛,將謝氏抬為平妻有何難,只是謝氏早亡,女兒不愿平添事端,故而將此事擱置。倒是父親對女兒的關(guān)懷,我要疑上一疑”
“主子!”凌煙二人異口同聲出言提醒她。聽到安歡顏如此維護(hù)她們,她們心里自是高興,但相爺好歹是她父親,她在宮內(nèi)更要倚仗她父親相爺這個身份。如今出言得罪不是好事。
不理會她們二人,接著說道:“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我想父親應(yīng)該可以看清楚了,我給父親的也時間不短了,若是父親還要猶豫,只怕女兒也會寒心”
安盛臉色鐵青,氣的渾身發(fā)抖,低聲喝道:“放肆!平日學(xué)的規(guī)矩禮儀都忘記了嗎?別以為做了安嬪,就不把我這個做父親放在眼里!你只是皇上后宮的一個嬪,而為父乃是當(dāng)朝宰輔。何況沒有為父的幫忙,你以為鎮(zhèn)國公會造反,徐家一族也會就此被滅嗎?難道你就不怕我選擇你姐姐?”
凌煙、青蘭聞言,便為安歡顏感到擔(dān)心。小聲在后面提醒道:“主子,您就認(rèn)個錯吧”
“哦?怎么?父親以為,女兒離了父親,便只是一個后宮婦人?”安歡顏不禁來了興趣,這還是頭一次安盛在她面前如此盛怒,對她說這么重的話。
見她并不慌張,他自己倒是有些遲疑,剛剛的話是說重了點,但若沒有他在背后推波助瀾,計策再妙終究是空?!半y道你以為你在深宮大院,說幾句話,出幾條妙計,事情自然而然就成了么?”
“父親這么一說,女兒也覺得是這個理。不過,父親既然看不起女兒,覺得女兒只是一介后宮婦,我們不妨打個賭。父親敢嗎?”安歡顏依舊不慌不忙的說著。
“賭什么?”
“父親覺得,皇上為要二哥留在江陵?”安歡顏問道。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還用問嗎?“自然是看著徐家軍,怕他們再造反生事”
“那您也認(rèn)為皇上一時半會兒不會讓二哥返京了吧?”
安盛點頭,自信不疑,“該當(dāng)如此”
“好!既然父親是宰輔,百官之首,那么您的話在皇帝心里必定是有分量的。女兒不才,作為皇帝寵幸的妃子,女兒的話,同樣在皇帝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既是父親看不起女兒登不上朝堂,那么就賭,以半月為期,誰能讓皇帝改變心意,召二哥回京。當(dāng)然您也可以讓貴妃娘娘參與進(jìn)來,實話嘛,不好明說,當(dāng)然要找個什么理由就是您的事了。就讓我們來看看,三人之中,誰在皇帝的心中分量最重”
“既然皇上已經(jīng)打定主意讓志杰留守江陵,你我之言,如何改變皇上心意?還有,為何以半月為期限?”安盛狐疑的看著她。
安歡顏盈盈一笑,道:“怎么才能讓皇上改變心意,那就看您和我各自的本事了。女兒剛剛出宮,怕是要等到生母忌辰之后才能回宮。父親總不能讓女兒現(xiàn)在就回宮向皇上提二哥之事吧。倒是父親,您隨意,什么時候都可以向皇上進(jìn)言,女兒不會干涉您的”
半月為期,待謝氏忌辰之后回宮,那么只剩五天。被自己的女兒看不起,安盛心里豈能痛快,可現(xiàn)如今她已經(jīng)是皇帝的妃嬪,不再是任他責(zé)罵的庶女。只好轉(zhuǎn)移話題,“你還要住在薔薇苑嗎?”
“嗯,女兒暫時會住在薔薇苑,父親不用特地安排人來服侍我,讓百合、夢玲過來就行。生母謝氏葬在城東的延化山,所以女兒會提前三天出發(fā)到山上的嚴(yán)華寺齋戒、誦經(jīng),還望父親將一應(yīng)事務(wù)安排妥當(dāng)”
“往年,你也都是如此為你生母祭奠的吧”安盛突然問道。
安歡顏點頭,“女兒聽府里的老人說,生母謝氏是因為難產(chǎn)而死,所以女兒覺得虧欠于她,這樣也算是圖個安心吧”
“你生母謝氏,單名一個瑤字。本是商戶之女,模樣倒是討人喜歡,楚楚動人,性子卻有些胡攪蠻纏,全然不像你這般沉靜內(nèi)斂”
原來母親的性子是好動的,與現(xiàn)在的自己卻是不太相符。安歡顏卻有些難以理解,商戶之女,安盛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竟然會看得上?可見安盛也不是個死守教條之人。
“不知我與生母謝氏長相是否相近?父親又是如何認(rèn)識她的?”安歡顏問道。
安盛不再開口回答,只是兩手交叉相握,眺望著遠(yuǎn)方。她也不追問,想來安盛與她生母之間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你先回薔薇苑吧,一會兒百合她們就會過去伺候,你交代的事情,為父會讓管家安貴去辦的”
“勞煩父親費心了”安歡顏起身離開。
回到闊別已久的薔薇苑,安歡顏只覺得若是能和相愛之人在這樣一間小院子相守白頭,也是個不錯的歸宿。體驗了宮中人心險惡,狠毒殘酷的世界,凌煙也認(rèn)為,薔薇苑是片樂土。青蘭卻只是抬頭看著。三人就靜靜地站在門外,誰也不說話,誰也不挪動一步。許久之后,百合、夢玲二人快步走進(jìn)院中,打破了寧靜。
“小姐,您回來啦”兩人小跑著上前行禮。
凌煙、青蘭將她二人扶起,出言提醒道:“主子已經(jīng)是安嬪娘娘,不能再喊小姐了”
“那我們喊什么?也要喊主子嗎?”
安歡顏嫣然一笑,道:“在府里就不要那么多規(guī)矩了,你們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
“小姐,還是您好,凌煙姐姐就知道欺負(fù)我們。小姐,快進(jìn)屋吧,您的屋子,奴婢和夢玲一直都有偷偷打掃,所以干凈的很”百合扶著安歡顏一邊進(jìn)屋,一邊賣乖。
安歡顏坐在晚間的椅子榻上,看著他們二人,含笑說道:“你們在府中過得可好,可有人欺負(fù)你們?”
兩人搖頭,夢玲說道:“小姐放心,奴婢和百合如今在二少爺院子伺候,過得很好。倒是您,進(jìn)宮之后瘦了好多。您前幾次回府,奴婢和百合想去看您的,可是有那么多人守著,奴婢不敢上前打擾,只是在遠(yuǎn)處偷偷地看過幾眼”
二哥那邊的人一向與薔薇苑的人交好,想來不會受到欺負(fù),看來安盛沒有糊弄她。
“難為你們了。你們姐妹下去說說話吧,久別重逢,定有許多話要說,不必伺候我”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行禮退下,青蘭走到門口,便停下腳步,對她們說道:“你們先去吧,我伺候主子換身衣裳就過去”
“這個借口有些拙劣,有什么話要問我嗎?”安歡顏起身,走到內(nèi)間準(zhǔn)備換衣服。
青蘭跟著她走進(jìn)來,徑自走到柜子前拿之前安歡顏穿過的衣服,準(zhǔn)備幫她換上。直到換好,她都不曾開口。
安歡顏有些耐不住了,“你真沒話要問?”
“主子,今日之事,您魯莽了。相爺是您父親,您不該出言頂撞,更不該和相爺打賭”
她們并不知,她與安盛私下里談話,就是今日見面的模樣,故而有所擔(dān)心。她一向是傲慢慣了的,今日之所以不避諱她們二人,出言故意頂撞,就是要惹惱安盛,好讓他答應(yīng)與她的賭約。
“放心,賭約之事是我提出來的,我自然有把握應(yīng)對。至于頂撞父親,你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他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青蘭想了想便明白她的用意,問道:“激將法?”
安歡顏不禁氣惱,跟聰明人說話,好也不好?!霸缱屇惚奎c了,這樣顯得我多沒深度”
“主子,您又不是男子,有深度做什么?不過,奴婢真不懂您為何要這么做?”
“剛才的談話,你聽懂了幾分?”安歡顏問道。
想了想,回答道:“八九分吧,主子這是何意?”
安歡顏起身走到門前,倚著門框,垂眸擺弄著手中的巾帕,淡淡的說道:“丞相管理行政,乃是文官之首;太尉掌管軍事;御史大夫有監(jiān)察之責(zé)。但多年發(fā)展下來,丞相的權(quán)力越來越大,除了軍事插不上手,朝堂內(nèi)外幾乎都是由丞相主事,是名副其實的宰輔,皇帝慢慢被架空。自太宗開始,實施政治改革,廢除三公九卿,獨留丞相。然而如今的丞相卻并非當(dāng)初那般榮耀。遠(yuǎn)的不說,就說父親吧,丞相治下有三省六部,現(xiàn)在卻只掌管中書省、門下省。而最重要的尚書省卻由皇帝一手掌握??捎謱⒄乒苘娛麓髾?quán)的樞密院交予丞相一并管理,丞相是文官,不懂軍事機(jī)務(wù),軍政大事,自然說不上話,對皇上也就沒有威脅。故而父親的丞相之位只是擺設(shè)而已”
朝政大事,她一個小丫鬟,如何分得清,甚至連那些衙門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倒是安歡顏,一個閨閣千金,不僅知道,而且甚是了解。她伺候她多年,可從未見她接觸過這些,她是從哪里習(xí)得?
青蘭搖頭,“奴婢聽不懂”
“簡單說吧,自太宗改革之后,朝廷逐步確立三省六部制?,F(xiàn)在的中書省只是發(fā)布政令的機(jī)構(gòu)。門下省為皇帝的侍從機(jī)構(gòu),均無實權(quán)。只有尚書省,才是朝廷最重要的機(jī)構(gòu)。吏部掌管全國官吏任免、考課、升降、調(diào)動等事務(wù);戶部掌管全國百姓戶籍財經(jīng);兵部掌管武官選拔以及兵籍、軍令、軍械等;刑部掌管法律刑獄;工部掌管營造工程事項;禮部掌管科舉考試以及國學(xué)禮儀等。所以皇帝有架空丞相的實權(quán)之意。然樞密院掌管全國軍事大權(quán),歷朝歷代皇帝最重視兵權(quán),是不可能將他交到一個不懂軍事的文官手里,但我已經(jīng)說過,依著父親的本事也沒辦法真正掌管樞密院,故而所有實權(quán)均掌握在皇帝手里”
青蘭頓悟,又有些擔(dān)心,“奴婢明白主子的意思,丞相并不得皇上看重。可既然丞相都不能勸動皇上改變心意,您有把握能讓皇上召二少爺回京?后宮不干政,您這不是給安貴妃她們機(jī)會對付您嗎?難道方才您故意讓安貴妃也參與進(jìn)來,為的就是互相抓住對方的把柄不成?可為何要二少爺此時回京?”
安歡顏挑眉回頭看著青蘭,笑著說道:“你比父親聰明多了”
“您還有心情開玩笑???再說,奴婢哪里敢和相爺作比較”
“他不會讓安歡馨參與此事的。方才,父親被我激怒,故而沒有時間細(xì)想,沖動之下直接答應(yīng)我的賭約。待父親想通之后,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會履行自己承諾,不然被自己的女兒爬到頭上,作威作福,他作為父親,作為丞相的面子,就丟到九霄云外去了,還不如辭官歸隱的好。二哥回京是必然的,正如父親所說,皇上留二哥在江陵,不過是以防萬一。只要那萬一的機(jī)會沒了,皇上自然不會再讓二哥待在江陵”
“那相爺肯定也會想到這點”
“是,上次父親去江陵賑災(zāi),和江陵的那些官吏打過交道,徐家一倒,二哥又留在江陵,所以依著父親的性子,必會派人過去,讓二哥趁機(jī)收服那些人?,F(xiàn)在江陵的軍政大事都由司馬平云管著,此人忠心有余,謀略不足,所以二哥要拿下他也容易的很。何況一山不容二虎,司馬平云也不是個沒用的主,只要徐家軍無反叛之心,徐家軍最終會變?yōu)樗娜?,江陵也不會再起?zhàn)事。好不容易將一只猛虎趕走,誰還愿意看著另一只幼虎在此地落腳生根。到時只要他們二人同上折子,皇上必定考慮讓二哥回京之事”
“這么說,相爺只要派人知會二少爺一聲,那此事不就成了,主子您可怎么辦?”照她這樣一分析,青蘭更加擔(dān)憂,她這不是敗定了嘛。
“不然。父親以及司馬平云會這樣做毫無疑問,二哥可不是笨蛋。所以不用擔(dān)心相爺會成事”
“奴婢又不懂了?”
“慢慢你就懂了。你去準(zhǔn)備兩套男裝的衣服,今晚我們出府”安歡顏不再解釋,而是讓她去準(zhǔn)備接下來的事情。
也是,事情總歸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慢慢看就是。倒是出宮的時間不長,要抓緊時間辦。點頭稱是,下去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