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雖低垂著頭,可他還是看到了些許。
她左邊臉頰原本白皙細膩的肌膚上自眼角斜向下劃了道寸余長的口子,涂了藥膏,那傷口連帶著周邊一片肌膚都呈現(xiàn)一種暗黃的顏色,也不知將來結(jié)疤好了之后會留下什么痕跡。
無論留下的痕跡多深多淺多長多短,對一個女子來說,都是毀容了!
對女子尤其是貴族女子來說,容貌的重要性比普通百姓要重要得多!因為沒有哪家大家世族會娶一個容貌破損的女子當主母、未來主母。
若是嫁給不當家的嫡子、庶子,那也不過是個擺設(shè),注定了一生孤苦。大家世族再怎么也不缺納妾的幾個銀子,哪個當丈夫的會樂意多看一眼破了相的妻子呢?
看著她燈光下纖弱盈盈的身影,暗淡的光暈籠罩在她的身上無形中彰顯了一抹落寞,宇文元墨心中更覺憐惜和隱隱的心疼,眸光不自覺的溫柔了起來。
“裴閣老和裴夫人究竟是怎么教導(dǎo)你的?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宇文元墨有剎那的沖動想要說出一句話,在這風(fēng)口浪尖上終究不妥,想了想又忍住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所相救,裴明蘭再見他心中的滋味也覺復(fù)雜難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他有糾葛。
看見他出現(xiàn)她腦子里下意識的有點亂、有點慌起來,她不知道他會對自己說什么。聽別人說安慰、勸慰的話她只會在心里好笑,除了做出應(yīng)該有的表情應(yīng)付著再無別的。
可是,如果他安慰她,她覺得自己會愧疚、會過意不去!
對他,她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隱瞞。沒有原因,她就是這么想的。
可真相她卻又萬萬說不得!
聽他出口竟是這么一句,裴明蘭心中反倒是一松,同時又有些莫名的暖。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識,似乎他從來都不會讓她為難。
裴明蘭不覺抬頭看向宇文元墨,輕扯嘴角笑了笑,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跟我爹我娘的教導(dǎo)可沒有關(guān)系!王爺不要冤枉他們了!”
宇文元墨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回答,怔了一下。她臉上那條疤痕明明那么明顯、那么不好看,可她笑起來的時候,宇文元墨竟然覺得——不丑!
見她還敢睜著眼睛直視自己、還能笑得出來——至少在自己面前是如此,宇文元墨的心里也松了口氣,當下道:“你也知道是你自己不小心!你怎么就這么招天災(zāi)人禍呢!裴閣老那么個謹慎人,你怎么就不好好學(xué)學(xué)!”
裴明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默默道您能不能不用這種教訓(xùn)后輩小丫頭的語氣教訓(xùn)我,真的很不習(xí)慣的說……
“真的是意外嗎?”宇文元墨又問道。
裴明蘭詫異眨了眨眼,怪不得他會這么問,冷宮那件事就可看出自己在這宮里被人惦記,那么再被人惦記一次也很正常。
這其實是一個把水攪得更渾的很好的機會。
不管是否因為爹的關(guān)系,裴明蘭能確定的是宇文元墨對自己很關(guān)心,如果她趁機說一些引導(dǎo)的話,事后再做一番縝密的安排,有他攪合進來,這京城、這宮里勢必更加熱鬧!
可這個念頭僅僅只冒出剎那裴明蘭就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點頭道:“真的是意外!是我自己走路沒留神,踩到了自己的裙子,結(jié)果就——,當時我的身邊沒有人,我也沒有感覺到什么不適不對!”
她不愿意利用宇文元墨,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對不起自己、都幫自己甚多。
如果她連他都利用,那她跟宇文元楨、跟林雪芝相比有何不同?
宇文元墨聽她這么說倒沒起疑,只是也忍不住心里暗嘆她運氣實在是背!可莫名的,他心里卻有些松了口氣的松快。
原本他已得到消息,皇兄有意將她留下,為此他心里還悶悶難受了好幾日。如今她這樣卻不必留在宮里了,這也是好事!
“既然是意外,你也別難過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真正看重你的人,不會因為這么一點疤痕而厭棄你!再說了,你是帝師閣老之女,絕對不會嫁不出去!”
裴明蘭嘴角抽了抽,心道睿親王爺您可真會安慰人!就差沒明晃晃的說有你爹在,哪怕你長得再丑也會有人看在你爹的份上娶你了!
幸虧是她,這要是換了別個,只怕要開始落淚了!
裴明蘭點點頭,“多謝王爺開導(dǎo)!有爹娘在,還有兄長在,明蘭不會想不開的!”
宇文元墨笑了笑,道:“回頭我尋些祛疤痕的藥給你,比太醫(yī)開的藥會管用些?;蛟S不會留下什么痕跡也不一定!”
裴明蘭目光亮了亮,顯然是頗為期待歡喜的,屈膝福了福謝過。
宇文元墨心情大好。
次日,如同賈珠、以及其他中途離開儲秀宮的秀女一樣,裴明蘭無聲無息的戴著幃帽離宮了。
今天是公布選秀結(jié)果的日子,眾秀女們更沒有誰有心思關(guān)心理論她。
而她,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她有八分把握,陰若云會當上皇后。
有四分把握的事,她便敢一試,有七分把握對她來說基本等同于完全把握。
當然,如果一定要出意外,那她也無能為力了!
勾起宇文元楨的回憶,是第一步。
從前宇文元楨不是受寵的皇子,宜妃也不是受寵的嬪妃,他們母子的事根本沒有人會留心。況且母子之間贈送香囊這種事情,外人又如何得知?
既然無人得知,便不會為人所利用。
宇文元楨絕想不到此事是她故意安排,只會當做是天意、是巧合。
那香囊兩次救了他的命,也是天意、是巧合。
對于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宇文元楨不可能不信,陰若云在他心中,必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勾起太皇太后的注意,是第二步。
鳥雀放生之事太皇太后雖沒表現(xiàn)出來,心里定對林貴妃惡心到了新的高度和境界。
到了她老人家的地位,林貴妃可以對她面上恭敬背地里不喜、可以對她的事不上心,這些她都不會計較,也不屑計較。但是,林貴妃竟然利用她、想踩著她上位,她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