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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跑出了迎賓樓。
此時他有些茫然,也有些絕望。
魂不守舍的在大街上晃來晃去,也不知道應該朝哪里走。
此人正是柳吟溪。
她一貫的冷靜,一貫的若無其事早已煙消云散。
林品月被帶走后,她的心就一直在煎熬著。
她苦苦支撐了這么多年,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街邊有人在賣一種藍鳥兒,用紅繩系了一條腿子,面前放些鳥食。藍鳥兒單腿蹦著去夠那小小一撮鳥食。無奈紅繩已崩成一線,依然夠不到,只差那么一點點。
柳吟溪失神的看那藍鳥兒已經(jīng)精疲力竭,賣鳥的人不住的炫耀著,仿佛這是天底下最大的樂子。
無所事事的往前走。
也不知走到哪一個僻靜的胡同里,扭過頭看見一個“濟生堂”的匾額。門面很小,里頭黑漆漆的,一排排抽屜的黃銅把兒閃著幽幽的冷光。
柳吟溪耷拉著腦袋,不由自主的踱了進去。
藥鋪里正沒什么生意?;镉嬕宦暡豁懙那兄幉?。門角有一個胡子拉扎的坐堂郎中,瞇著眼在打盹。
柳吟溪走過去:“先生,人有暈血的毛病,應當怎么辦?”
郎中半睜開眼,瞧了瞧客人,笑道:“暈血。暈血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人見不得生殺,原是福分。難道一輩子糾纏在血光之災里,是什么好事?你說對不對,姑娘?”
姑娘。
柳吟溪聞言一驚,待要再問,那郎中卻又瞇起了眼睛打盹,不再搭理她了。
她茫然的望望店鋪里的伙計。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客人,坐在輪椅上,背影清瘦而凄涼?;镉嫲寻玫囊焕λ巹┓旁谒南ド希廊皇且宦暡豁懙?。
柳吟溪呆呆的望著。那人扶著輪椅走向門外,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張飽經(jīng)滄桑,清寒蕭瑟的面孔上有一雙炯炯發(fā)亮的眼睛,發(fā)出野獸一般犀利而又充滿敵意的光芒。柳吟溪又是一驚,抬足欲追。那人猛地推起了輪椅,倏忽消失在門外。
柳吟溪張了張嘴,拔腿就追了出去。
胡同口,一片白花花的光霧,那人早已失去了蹤影。
柳吟溪站在原地,臉上的震動神情一時難以形容。
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那人正是洛懷風的大師兄施少康。
他們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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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碩的白云在天邊翻滾如潮。
本來是陽光明媚的白晝,這里卻暗如黑夜。
戒備森嚴的東廠地牢。
陰暗潮濕的地牢,最深處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怒吼聲。
被鐵鏈鎖在墻壁上的男子遍體鱗傷,滿臉是血,他猙獰地瞪著雙目,咬牙切齒的往前撲。他拼了命的想要掙脫出去,緊繃的身體卻被冰冷的鐵鏈勒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幽暗的光線中,渾濁的灰塵輕輕飄蕩起來。
“哈哈哈——”四面八方傳來邪惡的淫笑聲。
貌美如花的青衣女子被一名錦衣衛(wèi)摁倒在墻角的草鋪上,她雙手推搡,哭喊著掙扎,單薄的衣衫卻被無情地撕裂。
“你們放開她——”
拷在墻壁上的男子血紅著雙眼,惡狠狠地磨著牙,活活像一頭發(fā)了狂的困獸。
生銹的鐵窗外透射進一道凄白的陽光,罩在他瀕死的眉宇間,他仰天長嘯,握緊雙拳。
邪肆放縱的大笑聲回蕩在陰森森的地牢里。
林品月落淚如雨,驚惶無助之下,一口咬在那人的手臂上。
“啊——”伴隨著一聲嘶吼,狠辣的一記掌捆落在她慘白的臉上。
女子被打得險些暈死過去。
那錦衣衛(wèi)惱羞成怒,站起身,一腳踹在她的小腹上。
林品月痛哼一聲,額頭大汗淋漓,顫抖著蜷縮起身體,裹緊衣服低泣不止。
墻壁上的男子直視著她,咆哮的怒吼聲變得嘶啞不堪,他痛楚地搖頭,形神俱滅。
林品月蜷縮在墻角里,渾身瑟瑟發(fā)抖,臉上布滿了害怕的淚痕,她一遍又一遍的抱緊自己。
那錦衣衛(wèi)仍然不肯罷休,不懷好意的再度貼近了她。在旁的其他錦衣衛(wèi)也跟著起哄,大笑不止。
“不要,不要——!”女子神經(jīng)質(zhì)地搖頭,小聲低喊,不住往墻角里縮去。
那錦衣衛(wèi)伸出手,滿臉猥褻的笑意,正要撲過來抓她。
一道凜冽的劍風忽然橫在了他的項頸前,閃著冰芒的劍刃離他的咽喉只有半寸之遙。
那錦衣衛(wèi)大驚失色,倉惶地后退了幾步,僵硬地扭過頭看去。
劍在一個人的手上。
逆光的陰影里。
蒼白清俊的面孔,來人身姿頎長,眼神冰冷如霜,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是說過,不要動他們嗎?”一字一句,似笑非笑,問。
“大哥,我錯了?!蹦清\衣衛(wèi)嚇得臉一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驚懼地求饒,“我是一時糊涂,那姑娘反正要死了,我以為讓兄弟們消遣消遣也沒什么……”
劍,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脖頸,紫琉璃般的劍光印在他的下顎上。
“滾——!”來人表情平漠,低低地吐出一個字。
地牢里的其他錦衣衛(wèi)頓時嚇得落荒而逃,不敢再多逗留。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幽幽的光線里漂浮著嗆鼻的灰塵。
四下很安靜,只有隱約的抽泣聲從墻角里低低的傳來。
洛懷風走過去,隨手將一個小瓷瓶丟給她。
“不想太痛苦的話,就自行了結。”
林品月抬起頭看著他,驚懼的眼神里交織著仇恨和茫然,一咬牙,靜靜地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