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安陵城,凜冽的寒風(fēng)里總裹挾著幾分濕意,就算是子修認(rèn)命地套著狐裘,寒意還是見縫插針,絲絲入骨,只能同小翠福年等人縮在屋里抱著暖爐瑟瑟發(fā)抖。
福年見著子修的模樣總是吃吃地笑,人前風(fēng)光霽月的于公子背地里里三層外三層的,手縮在袖子里抱著個暖爐看著帳,還得供著一壺?zé)峤?,連帶著福年安年一眾人等的屋子里都供著暖爐熱茶,尤其杜伯屋里頭,說是畢竟上了年紀(jì),不好叫人凍著,上好的狐貍皮子拿來鋪了床,門簾都換成了密不透風(fēng)的棉帳子,甚至還給杜伯找了個隨從,專門照顧老人家的起居。
杜伯從一開始的誠惶誠恐,到后來對自家小主子的財大氣粗習(xí)以為常,也不過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至于杜伯哪里來的底氣對這樣的敗家無所畏懼,那就要看這幾個月的入賬了,杜伯作為管事的,被子修毫不客氣地差使去當(dāng)了月余掌柜,大冬天的樓子里也不見人少。子修這人倒是個有心思的,各項事宜總難捏得當(dāng),叫人忍不住來消費。
是日,難得的暖陽懸掛當(dāng)空,冰雪尚未消融,安陵城來過游上苑的文人學(xué)士皆收到一份特殊的伴手禮:一個小錦囊和一個紫砂茶杯,錦囊里附詩一首。一時間能得到這首詩竟也成了文人拿來炫耀的殊榮,詩里藏著一份邀約。
“這樣會不會太過隱晦?”于子翠皺巴著臉,看著那邊自己也在琢磨謎面的于子修。
“文人雅士不就喜歡這樣的么?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于子修同款皺巴臉,杜伯不愧是教書先生,大筆一揮就給自己寫了這次茶會的邀請謎面,另附一首專門給自己猜著玩兒的詞,還把謎底瞞得嚴(yán)嚴(yán)實實,說是自己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別把腦子悶出個好歹,得多練練。
原本覺得自己就算談不穎悟絕倫,但也可以算得上有幾分學(xué)識,現(xiàn)在竟然連這個小小的七言絕句都猜不出來個所以然?可是這首詞怎么看都像是一首,郎情妾意的詞???
仔細(xì)看看這紙,品質(zhì)純白細(xì)密,厚薄適中,柔軟均勻,棉韌而堅,光而不滑,聞之有淡淡梅香,應(yīng)當(dāng)是有“文仙紙“美稱的沂宣,沂宣乃生宣,透而彌光,色澤不變,而且久藏不腐,百折不損,耐老化,防蟲防蛀,這紙金貴,堪稱紙中皇帝,不太像是杜伯會用的紙。
再看看這首詞:
吾生三愿,一愿攜半生思念,換歲歲相見;二愿聞花間馬蹄,含笑整衣迎;三愿余生見卿卿,眼波皆多情。
這情深意切的,怎么看怎么像花間詞,跟杜伯的形象不太沾邊兒。因此原就不是自己不夠聰慧,這首詞本就不是真的拿來給自己猜謎底的,如果非要說是猜謎底,那謎題大抵是這首詞出自誰手。
“子修,你不覺得,這不太像是普通謎面么?”小翠難免心生好奇,子修很少有猜不出來的謎面,探頭看了眼,這一眼驚嚇可不小,直接驚呼出聲!這難道不是一聯(lián)非常簡潔明了的表明心跡的詞么?這定不是那邀約的詩。
因著終日無需出門,子修小翠皆披散著發(fā),一人穿著淺綠緞面中衣外套素白的羊絨寬袖襖子,一人大紅綢緞中衣外套同款素白襖子,懶懶地窩著,小翠欲看清紙條上的詩詞,堪堪探過身子,手肘支在炕桌上,看清紙條上的內(nèi)容的時候手一滑,差點整個人撲在子修身上。
“什么謎面???”福年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屋子,卷進來一股子寒意,看見眼前的一幕愣住了,眨巴著眼問道,“你們...你們不是在猜謎嗎?”
“我就是摔了一跤,諾,你去藥屜子里拿瓶藥油過來,我的肘子好像傷著了?!庇谧哟錄]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使喚了一聲。
“不愧是小翠姐姐啊,就探個身子看個謎面,能給自己肘子磕這么大一塊淤?!备D暌贿呅⌒慕o于子翠揉著手,一邊取笑道。平時看著沉穩(wěn)可靠的人,竟然在屋子里頭坐著也能把手磕出來這樣大的一片淤青,從手肘下端到手臂中段,得虧襖子厚實,不然還得掛個血珠子。
“你不一定能比我好到哪兒去?!庇谧哟洳粷M地嘟囔了一句,福年坐在后頭讓自己靠著說話時候嘴里的熱氣在頭頂蔓延。這小妮子手上功夫著實好,原本火辣辣地疼著的地方被溫?zé)岬恼菩幕チ诵┩锤?,身子上也泛了些暖意,身后人從冰天雪地里來,身上竟也熱乎乎的,還有股子淡淡的棗子燉牛乳的味兒,竟叫于子翠生了些倦怠之意。
“說來聽聽?”顧福年揉得差不多了,拉了個靠背給于子翠,收拾了下藥瓶子朝著藥屜子走去,豈料身后人一下沒了舒適的懷抱,有些不滿,直接出聲。
“吾生三愿,一愿攜半生思念,換歲歲相見;二愿聞花間馬蹄,含笑整衣迎;三愿余生見卿卿,眼波皆多情?!?p> 于是本來有些不滿的于子翠,成功看見顧福年踉蹌了一下,笑得像偷腥的貓兒,轉(zhuǎn)頭看見子修意味深長的挑眉,復(fù)又?jǐn)苛诵σ猓雎暼⌒︻櫢D?,“我就說吧,你聽了不定能我比我好上幾分。”
“這難道不是一首非常簡單直白的情詩么?”顧福年瞪大了眼,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看得于子翠心頭一跳,至于方才為何不直接讓子修將紙條遞給顧福年看,非要念出來,心里也沒有確切著落,只當(dāng)是小妮子身上太過溫暖,是個冬天的好去處。
顧福年凈了手,和安年姊妹二人有說有笑地進了屋子,這次顧福年沒有咋咋唬唬,撩開簾子等著顧安年進來才又輕輕放下簾子,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于子翠心頭一堵,顧安年端著個托盤,上頭裝著兩盅燕窩、一碟羊乳糕和棗泥糕,子修喜歡的棗泥糕一定是加了牛乳的,子翠臉色又是一沉。
“安年,過來我這邊,我這邊的暖意足些?!毖垡娭櫢D昃鸵櫚材曜铝耍有蘅粗谧哟涞哪樕s忙出聲,“福年,子翠的手從前落下了些病根,方才一摔怕是難受些日子,你再給她揉揉。”
顧福年也沒多想,臥榻本也不大,于子翠生的嬌小,她整個人比于子翠要大一圈,把于子翠拎到懷里擁著給她揉手也做得順手,聽聞于子翠的手不好,竟也沒生出旁的心思去看顧安年古怪的臉色和子修隱忍的笑意。
“對了,剛剛?cè)ソo杜伯添暖爐時,他讓我轉(zhuǎn)達(dá)一句,說是您一定用得上。”顧福年認(rèn)認(rèn)真真地按著懷里的人的手,看著懷里的人昏昏欲睡的模樣,自覺尋了個舒適些的姿勢讓她靠著,說話的聲音輕輕軟軟的,一點兒沒了平時的氣沉丹田,“若是尚不得解,待茶會便可揭曉。”
哦?杜伯還玩起了神秘?
步搖
杜伯搞事情? 搞事情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