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墓與碑
那一串風(fēng)鈴與別人家檐下掛著的比起來的確是稍顯奇怪。
這風(fēng)鈴最上面的框架是泥塑燒制的,上面蓋著一塊紅布,四角綁在了框架上,整個風(fēng)鈴上零零星星的點(diǎn)綴著各種不同的花瓣,下面墜著手指大小的瓷瓶或是陶壇,不管是瓶子還是壇子,都被封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風(fēng)吹的時候晃晃蕩蕩的似有水聲。
文墨側(cè)著頭問小狼:“小狼你聞聞看,有沒有聞出來我們家的竹樓和別人家的不同的味道?”
小狼不假思索的答道:“這個香味,是不是酒?”
文墨笑著點(diǎn)頭:“沒錯,就是酒。我家既是醫(yī)館,又是酒家。我阿姐叫文硯,是村里釀酒最好的人,村里人自家釀的酒喝完了就來找阿姐買,家中有紅事白事也會來我家買酒用?!?p> “我們寨子就叫風(fēng)鈴寨,當(dāng)年我想要去風(fēng)鈴谷看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yàn)橛酗L(fēng)鈴這兩個一樣的字?!?p> “我家竹樓后的酒窖里存著不少酒,樓底下還埋著好幾壇當(dāng)年我離家時剛釀好的酒,如今應(yīng)該也可以取出來喝了。不過我覺得,這酒還是等你解開身上的封印再挖出來喝比較好?!?p> “哦,”小狼點(diǎn)頭同意,“那你阿姐呢?”
小狼覺得有哪里似乎不大對勁,不,是大不對勁:“你說了寨子里那么多人,他們在哪里呢?文墨,我想見見你的阿姐?!?p> 文墨不笑了,一陣沉默后,文墨道:“跟我來吧,我?guī)闳ヒ娝麄??!?p> 小狼跟著文墨一路穿過寨子,路過了文墨曾與它說過的那棵大花樹。
那的確是一棵很大的樹,小狼看著,怕是要五個文墨合抱才圍的住。此時這樹正開著白色的花,被風(fēng)吹落的花瓣落在周圍的房頂上,就像是房頂落了一層雪一樣。
“這是雪花?!蔽哪贿呑咭贿吔o小狼介紹著,“這棵樹很有意思,不同的時候會開不同的花,比如霧花、草花、月花,而且沒有很嚴(yán)格的規(guī)律,就好像是看樹的心情一樣,所以我們就給這棵樹起名叫心花樹?!?p> 小狼用爪子扒拉著地上的白色花瓣,驚嘆道:“哇,好神奇!我在狼族典籍上都沒見過這樣的樹呢!”
文墨道:“曾經(jīng)有上我們這里運(yùn)輸靈晶的人想要知道這棵樹到底是什么樹,但是無論他們怎么打聽或者翻閱典籍,都沒能知道它本該叫什么名字?!?p> 小狼快步走到文墨腳邊問道:“對了,聽說大概二三十年前,黎箜山運(yùn)出的靈晶忽然大量減產(chǎn)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文墨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答道:“因?yàn)槲覀冋永铮僖矝]人去開采晶礦了啊?!?p> 小狼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讓它心中有些揪疼著的難受,它說不好這是什么感覺,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到底是什么時候它曾有過這種感覺呢?
就在這時,文墨停下了腳步:“我們到了?!?p> “這,這是什么?”小狼看著前方花海里成片的木樁,走到其中一個前面嗅了嗅,疑惑不解的問文墨。
“墓碑。”文墨站外原地,不再往前一步,“這里是他們的墓地?!?p> 小狼稍微想了一下才想起來什么是“墓地”,因?yàn)樵诶亲?,只有一個地方是用“墓”這個字來稱呼的——大狼王墓。
小狼瞪大了眼睛:“他們?nèi)妓懒???p> 文墨點(diǎn)點(diǎn)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曾經(jīng),對于小狼來說,“墓”這個字的意義就是“尊貴”,現(xiàn)在,小狼又知道了它代表的更加深刻而真實(shí)的意義。
“死亡”。
小狼終于想起來那種難受是什么時候有的感覺了。
在它得知父母的死訊的時候,它的心也是這樣揪著疼,比它被逐出狼族還要難受,似乎有一陣一陣的苦水要從胃里翻涌而上。
文墨當(dāng)初也是這樣難受的吧?而且,這難受應(yīng)當(dāng)是是它的上千倍。
沒錯,花海中的墓碑有上千個。
“兩千七百六十九人,死了兩千七百六十八人,如今整個寨子,就只剩我一個了?!?p> “文墨……”小狼從未見過文墨如此消沉的樣子,只能抬起一只前爪扒拉著文墨的衣擺。
文墨蹲下身把小狼抱在懷里。
“我沒事的小狼,來,我?guī)闳ヒ姲⒔恪!?p> 自從能修煉之后,小狼的身形長大了不少,也就是說,變重了不少,但文墨抱久了竟也不覺得吃力。只是小狼窩在文墨懷里的時候就略顯委屈了,原先頭還能縮在文墨的臂彎里,現(xiàn)在卻只能搭在肩膀上了。
文墨繞過一塊塊碑,慢慢的走到了花海的正中間。面前的墓碑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先姐文硯之墓——弟文墨敬立。
“我把阿姐葬在了整片后山花海的正中間,這里是阿姐最喜歡來的地方,寨子里的人都在她身邊,這樣就算她沒有我陪著也不會覺得孤獨(dú)了?!?p> 小狼蹭著文墨的脖子問:“這里就是你在石頭精家夢見捉蝴蝶的地方?”
文墨點(diǎn)頭:“是的。你看這里,”文墨指著墓碑上的“文硯”兩個字,對小狼說道,“這就是我阿姐的名字。”
“這兩個字就是‘文硯’?”
“對?!?p> 小狼跳到地面上,抬爪指著“弟文墨敬立”問道:“那下面這幾個字呢?這兩個字就是你的名字嗎?”
“是的,這兩個字就是‘文墨’,代表著這塊碑是我為阿姐立的。這里每一個人的碑上都有我的名字?!?p> “文墨,你們?nèi)俗迕恳粋€人死后都會有墓嗎?”
“不一定,但大多數(shù)人族認(rèn)為,人死后最好還是要造墓立碑,這樣亡者才能安息,在陰間也能過得好些?!?p> “可是我們狼族的典籍里從沒說過造墓立碑就能讓死者在冥界過得好。難道這就是狼和人的區(qū)別?”
文墨搖頭:“不是的小狼,人族和你們狼族的確不一樣,不過不一樣的只是思想,而不是在冥界的待遇。那些說法不過是給活著的人些許安慰罷了,立碑或許也只是為了寄托活著的人的思念和悲傷?!?p> 小狼撓撓頭:“我們狼族只有大狼王才有墓,那我以后想要成為大狼王,這樣我就能造墓立碑了,文墨也就不會把悲傷都留在心里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