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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界人皇

第十六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斗界人皇 鶴劍 3677 2024-04-17 10:30:00

  三個人在火塘邊說著話。

  “王嬸你剛剛說,你們也是外鄉(xiāng)人?”

  “是啊?!蓖鯆瘘c(diǎn)點(diǎn)頭,回想著往昔,看著這間屋子,感慨道:“一晃眼,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這么久了?!?p>  老劉也有些感慨,說道:“等過了年關(guān),就二十年了?!?p>  張之葦睜大了眼睛,有些震撼,他二十歲出頭,來這個世界也才四天,但這對夫妻倆居然已經(jīng)在這個異鄉(xiāng)住了二十年了,何其漫長的一段歲月……如此想著,他好奇問道:“王嬸你們?yōu)槭裁磿磉@里?”

  夫妻倆對望一眼,相視一笑,笑容里蘊(yùn)含的情緒似乎有些復(fù)雜。

  老劉悠然說道:“那時候剛剛禪國沒多久,才剛剛換了朝廷,我們又在老家剛剛成婚,你王嬸當(dāng)時有了身孕,那個禁令就下來了?!?p>  “禁令?”張之葦一愣。

  王嬸放下手里的針線活,感慨道:“我們一個種田的,一個裁縫,也不懂啥國家大事,但是那個禁令下來之后,突然就說是不允許修行者施展手段了。舊歷年間經(jīng)常能看到天上有人在飛,在那之后就看不到了?!?p>  張之葦忽然想起來馮延亮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之前還以為他說那些話只是為了讓自己犯困,好趁自己睡著殺了自己,現(xiàn)在看來,他說的那些話未必都是謊話。

  老劉突然問道:“小張,你多少歲了?”

  張之葦愣愣答道:“二十?!?p>  老劉隨即感慨著說道:“那你已經(jīng)是新歷之后出生的了,舊歷年間,修行者滿天飛的年代,我們這些老百姓每個月還要交一份稅,用來供養(yǎng)修行者。禁令下來之后,雖然看不到天上有人在飛了,但是這也沒啥影響,重要的是這個稅免了,我們?nèi)兆舆^得輕松多了?!?p>  一字一句之間,老劉對往昔有所懷念,但更多的還是對那份禁令的感激。

  王嬸忽然開口,打斷了老劉的追憶:“哎唷,誰問你這個了,小張問的是我們怎么來的這兒?!?p>  “哦哦……”老劉這才回過神來。

  王嬸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對張之葦輕聲說道:“別管他,我跟你說。”

  張之葦和老劉對視一眼,各自尷尬地笑了笑。

  “那是新歷三年冬天,當(dāng)時我三個月,那時候天下不太平,到處都是不服氣的修行者,因為沒了那個稅,他們都跳出來鬧,長生道就帶人去治,但是終究還是鬧的人多?!?p>  王嬸停頓下來,目光黯然,沉默片刻之后才接著說道:“然后……我們家被毀了?!?p>  老劉接著王嬸的話說道:“據(jù)說是一伙邪魔外道趁機(jī)造反,殺了好些人,我們命好些,躲到了最后,等到了長生道的道士來救人,總算活下來了,但是等我們出門的時候,看到村子中間的路上一片紅,到處都是缺手?jǐn)嗄_的死人,水溝里滿滿流的都是血?!?p>  他有些唏噓,說到最后已經(jīng)不愿意描述那副慘狀,朝王嬸問道:“那些邪魔外道叫個啥,那些道士怎么說的來著?”

  王嬸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叫……靈壤吧?”

  張之葦頓時愣住了。

  又是靈壤。

  還是靈壤。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了這樣一個場景:泥濘的雪中的小鄉(xiāng)村,村民亡命奔逃,靈壤的人就一邊看著他們逃命,一邊笑著追上去,將他們殺掉。被開膛破肚的尸體亂七八糟地橫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面,匯在水溝里,變成一條血色的溪流。

  其中某人,拿著一口砍刀,冷漠地砍死一個村民,大口吸食人血,名字叫馮延亮。

  王嬸接著說道:“被救了之后,我們就被安排在了別的地方去住,中間路上又被不知道哪里來的修行者搶劫了,護(hù)送我們的道士在后面擋著,我們就跑?!?p>  “一路跑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到哪了,但是不敢停在路上,害怕被追上,害怕死,只能悶頭往前走。”

  “最后我們又遇到了幾個道士,才曉得已經(jīng)離巴川不遠(yuǎn)了,然后就被他們安頓來了這里。”

  老劉指著旁邊的墻壁,“旁邊就是黃帝廟,這里是長生道的地,這房子也是長生道的。他們收留我們,把這里給我們住,我們也要幫長生道做事?!?p>  “我在這里也沒地種了,只能做些雜工,砍柴、找藥材、跑腿、幫工……啥事情都做,用工錢付了租金,剩下的也夠我們生活了?!?p>  王嬸跟著說道:“我就還是跟原來一樣,做裁縫,廟里在村里找了幾個人,我們一起弄些衣服,有的是給道士縫的,有的也拿來送到城里去買,倒是也能賺一點(diǎn)小錢?!?p>  張之葦有些感慨,都不容易啊。

  當(dāng)最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時,人當(dāng)然不會去思考做什么事情有意義,唯一需要在乎的只是柴米油鹽,事實(shí)上,或許人生在世每天都需要擔(dān)心的也就只是這些東西而已。

  庸人自擾啊……

  他忍不住心里自嘲。

  時至今日,他遇到的人都活得很實(shí)在,比如這對夫妻,比如馮延亮,都想要生存下去、生活下去,徐以柔也是,她想要的只是活下去,現(xiàn)在不需要擔(dān)心詛咒,獲得自由了,想的也只是回北海家里。

  回家啊……

  張之葦回過神來,望著老劉,好奇問道:“劉叔,這里畢竟不是你們的家,你們這些年就沒想過搬回去住嗎?”

  老劉笑了笑,搖了搖頭。

  王嬸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說道:“我們認(rèn)識的人都死了,在這里又已經(jīng)安頓好了,回去做什么?”

  老劉跟著說道:“那些道士怎么說的來著,安……安……”

  王嬸無奈提醒道:“安土重遷?!?p>  “哦對對對,”老劉連連點(diǎn)頭,“前幾天我們已經(jīng)把老家那邊的地賣給長生道了,現(xiàn)在兒子在城里做事,我們就住在這里,等明年他成家了,我們這輩子也就圓滿了?!?p>  張之葦有些觸動。

  安土重遷嗎?

  他不知怎么來到了這方天地,有沒有回家的機(jī)會還不知道,或許此生只能在這里度過了,自己這輩子大概也要在這里安頓下來了吧?

  盧槲的問題突然重新浮現(xiàn):打算怎么辦?

  自己打算怎么辦呢?和她一起去北海嗎?還是另外找個地方留下來?長生道或許也會幫自己安家的吧?找個地方,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

  莫名的,他想起了一句著名的詞……的下半闕。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咳咳咳……”

  幾聲輕輕的咳嗽聲,有些微弱,傳入張之葦耳中。

  他連忙站了起來,到旁邊拉開門,走了進(jìn)去,一眼就看到徐以柔正在掙扎著坐起身。

  “你醒了。”

  說著,他湊上前去,擔(dān)憂問道:“身體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冷?”

  徐以柔看著他,微微皺眉,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每次你都要說一次這句話?”

  張之葦撓了撓頭,正要說什么,門又再次被拉開,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王嬸和劉叔站在門口,正望著房間里的徐以柔,微微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

  “嗯?”

  徐以柔茫然看向張之葦,投以詢問的目光。

  張之葦會意,便介紹了一下劉叔和王嬸,然后又簡明扼要解釋了一下他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徐以柔聽完,也朝著劉叔和王嬸躬身道謝,感謝收留。雖說把他們倆撿過來的是長生道的道士,但是現(xiàn)在畢竟在人家家里,這也不能就覺得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王嬸打量著徐以柔的臉,很高興的樣子。徐以柔的長相雖然不能說是漂亮得驚世駭俗,但是畢竟還是很好看的,人皆有愛美之心,見到美的事物便會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高興,人也不例外。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嬸像是鄰家阿姨一樣問道。

  “我叫徐以柔。”她大概好久沒有被人當(dāng)作小姑娘了,一時竟然有些害羞,微微低頭,說了自己的名字。

  王嬸一愣,看著張之葦問道:“你姐姐跟你還不是一個姓???”

  說完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目光在徐以柔和張之葦臉上來回打轉(zhuǎn),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恍然大悟地發(fā)覺了某些事情。

  徐以柔微微皺眉,有些疑惑,稍稍歪頭,奇怪地看著張之葦。

  “呃……”

  張之葦有些尷尬,又開始撓頭,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徐以柔看他這副窘迫的樣子,忍俊不禁,然后對王嬸說道:“我是他師姐?!?p>  “???”

  別說王嬸和劉叔了,就是張之葦自己也對這個稱呼感到驚訝和茫然,自己什么時候拜的師?師父是誰?他老人家知道多了自己這么個天上掉下來的徒弟嗎?

  劉叔和王嬸對視一眼,雖然搞不懂這對年輕男女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

  劉叔輕咳一聲,一邊轉(zhuǎn)身離開一邊說道:“總之你們先休息,我去喊那個年輕道長過來,就是他救的你們倆,馬上就回來?!?p>  王嬸也跟著告退道:“我先去泡茶,就不打擾你們了?!?p>  那扇門就這么關(guān)了起來,只留下張之葦和徐以柔兩個人待在房間里。

  “師姐是什么意思?”張之葦壓低聲音悄悄問。

  “姐姐是什么意思?”徐以柔也跟著壓低聲音。

  “我那是順口胡說的啊?!睆堉斶B忙辯解。

  “胡說?那你胡說得還挺順口的嘛?!毙煲匀嶂S刺。

  張之葦也不好再狡辯,干脆就死鴨子嘴硬,認(rèn)了下來,轉(zhuǎn)而又問道:“師姐是什么意思?”

  “代師收徒?!?p>  “代師收徒?”

  張之葦皺起眉頭,苦澀道:“你給你師父他老人家收徒弟,他沒意見嗎?”

  徐以柔也皺起眉頭,瞪了他一眼,說道:“什么叫你師父?現(xiàn)在是咱們師父!”

  “行吧,”張之葦很無奈,“那你給咱們師父亂收徒弟,他老人家沒意見嗎?”

  徐以柔起身下床,“我反正沒意見。”

  張之葦無奈得有些著急了,“我沒問你?。 ?p>  徐以柔自顧自穿鞋,“反正我已經(jīng)這么說了。”

  張之葦忍不住問道:“你師父真就這么隨和?”

  徐以柔又抬頭瞪了他一眼,“咱們師父!”

  “好好好,”張之葦無可奈何,“咱們師父就這么隨和?”

  徐以柔穿好鞋子,坐直了,看著張之葦,想了想,沉默了一下,最后搖了搖頭,“其實(shí)我也沒見過他老人家到底長什么樣,但是據(jù)說應(yīng)該是不在乎這些的?!?p>  張之葦眉頭一挑,“誰說的?”

  徐以柔理所當(dāng)然道:“我……呃,咱們師兄啊,我跟你說過的,我也是他代師收徒的,現(xiàn)在我也代師收徒一下,怎么了嘛,你不服嗎?”

  張之葦苦著臉問道:“你父親是巴川本地人嗎?”

  徐以柔點(diǎn)點(diǎn)頭,不解道:“怎么了?”

  張之葦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說道:“那你應(yīng)該隨你奶奶,我猜你肯定很喜歡吃辣的?!?p>  徐以柔有些驚訝,好奇問道:“怎么猜到的?”

  張之葦不禁扶額嘆息,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那座川渝最出名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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