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生現(xiàn)在在家沒事兒的時候，就拿著廖小雨的日記本翻來覆去的看?？催^之后就把抽屜打開，里面還有潤紅的日記本。兩個人的日記本都上了鎖，姐姐的鎖被自己打開了。廖小雨還對自己上著鎖。
強生知道偷看別人的日記本是很不道德的，就是別人偷看自己的日記本，強生也會很生氣的。但是強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打開它，尤其這是廖小雨的。
強生越想越著急，尤其又想到和媽媽一起在食品加工廠的那個情景，氣都不打一處來，他一使勁把鎖掰掉了?！瓣艟完舭?，要不是掰壞了，待會粘上不就好了嗎？”強生想著就開始讀起來。
這是從小學(xué)五年級就寫的日記，除了家庭，學(xué)習(xí)和朋友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至少對于強生來說沒有什么特別的。
強生就朝后翻，一直翻到最后幾張，才發(fā)現(xiàn)上面有自己的名字。那是廖小雨上初中后寫的，比如那天上辦公室，強生很“帥氣”地承擔(dān)錯誤，上課偷看自己等等等等。
末了，她寫道：朋友們都和我開玩笑，說我被人“盯上”了，我很害怕，卻又很緊張。我知道她們只是開我玩笑，我從來沒有讓別人關(guān)注過。牛強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如果他真的關(guān)注我，我也希望和他好好聊聊，但如果不是呢？如果只是我把別人的玩笑認(rèn)真了呢？算了，以后再看看吧。
強生看到日期就是剛開學(xué)沒有多長時間，那以后的那么長的時間呢？廖小雨又是什么想法呢？她現(xiàn)在的想法呢？這下好了，不看它還好，這一看看出強生很多的問題。
強生覺得廖小雨應(yīng)該還有一本日記本，那是現(xiàn)在的日記本，她可以記著自己的心情，自己現(xiàn)在的想法，對強生的看法。
強生也把自己的日記本拿出來，在放假的這兩個月里，他每天都在寫，寫對廖小雨的思念，以及猜測。
開學(xué)以后，強生就上初二了。他把廖小雨的東西都還給了她，他還把她的日記本粘好了，粘得很認(rèn)真，很細(xì)致。和新的一樣，廖小雨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看了她的日記本。
強生很想知道廖小雨現(xiàn)在的日記本上寫著什么，準(zhǔn)確地說是寫了自己什么？但他不能向廖小雨要，他只能想著，他越想越忍不住想知道。
可想而知，因為每天不能把精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強生的成績一落千丈。到寒假放假的時候，強生的成績看都不能再看了。強生沒有把成績單交給爸爸媽媽，他并不害怕爸爸媽媽打自己，只是害怕他們傷心。爸爸媽媽給予自己的期望值實在是太高了，從小到大，強生都一直在努力維護(hù)自己優(yōu)秀的形象，可是他越努力維護(hù)，越覺得吃力。
當(dāng)然放寒假期間，爸爸媽媽沒有功夫，也沒有時間看自己的成績單，因為爺爺去世了。
不知道為什么，過年期間老人去世的很多?？赡苁且驗樽约浩綍r不在家，只有寒假在家的時間長一點吧?？墒谴蠹叶颊f老人是很難熬過寒冬的，為什么？可能太冷了。
奶奶去世的時候強生不在家，現(xiàn)在爺爺去世了，自己總算在家了。
人家都勸玉林：“不要傷心，老人家是‘喜喪’?！币馑季褪抢先说娜ナ朗亲匀蝗ナ?，是非人為性和病理性的。
其實強生也覺得爺爺?shù)乃朗呛檬聝?，至少對于他老人家老說是一種解脫，他終于可以見到奶奶了，也可以不用受別人的氣了?？墒撬墙饷摿?，麻煩又來了。
爺爺死的當(dāng)天，李三就過來了，他是來告訴大家，現(xiàn)在國家頒布了新條例：對于過世的老人不允許實行土葬，一律實行火葬。
爺爺過世的第三天，盡管是快過年了，老二媳婦還是去出門了，只留下老二料理爺爺?shù)暮笫?。相反的，老三和他媳婦回來了。
對于老二媳婦的出門，大家都看得到，玉林也不用講什么，大家心里都明鏡似的。但是老三一家的回來，讓老二和玉林都難辦了。
之前娘死的時候，爹已經(jīng)把地、錢和房子都分好了，現(xiàn)在老三突然回來了，這算怎么回事兒呢？娘死的時候，爹已經(jīng)說了，老三不回來給娘守孝，無論是房子，是地，還是錢都沒有老三的。
可是當(dāng)時在場的只有他們爺仨，沒有外人啊，現(xiàn)在要是跟老三說這話，大家肯定都會說是兩個哥欺負(fù)小弟呢。
老二一看老三回來就瞪著眼問：“你咋回來了？你還有臉回來嗎？咱娘死的時候你去哪兒了？你不是忙嗎？怎么現(xiàn)在有空了？”
“我那場子里不是有事兒嗎？當(dāng)時不就告訴你我請不掉假嗎？”老三吼道。
“你事兒忙？請不掉假？你他娘的還有什么事兒別咱娘死更重要，更讓你忙？你還請假？遇到這事兒你他娘的還用請假嗎？你直接回來不就行了！”老二踮著腳尖吼道，差點就扯住老三的領(lǐng)子。
“二哥，你這就說的不對了，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誰也不許提了?，F(xiàn)在呢？我和咱大嫂都在這兒，俺二嫂上哪兒去了？她怎么不過來幫忙??？”老三媳婦問。
“你放屁，你二嫂上哪兒還用給你打招呼嗎？”老三一聽二哥這么說話，就準(zhǔn)備上前和老二“比劃比劃”。
“行了，恁倆誰也別說誰，我現(xiàn)在跟恁嫂子是看透了，你們誰想來幫忙就來幫忙，不想幫忙立馬滾蛋！”玉林嚴(yán)肅地說。
正說話間，李三也過來了。老二忙上前接著：“李村長，你也過來了？里邊請?！?p> “我過來是想看看老爺子，我跟你們丑話說在前頭，今天別再像上次一樣鬧事兒。你瞅瞅你們幾個，村里哪有你們這樣的，我都替你們死去的爹娘寒心?！崩钊f。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崩先f完開始讓煙。李三接過煙：“你這小子撿了大便宜了，之前你娘死了以后要贍養(yǎng)你爹，那會你都上哪兒去了？呆外面那么長時間？房子和宅子都不要了。”
“沒聽人家說嗎？叫‘地僅挖，房僅扒，不生男孩不回家’?！崩先f完自己先笑了。
“這么說你這是生男孩了？”李三問道。老三聽完又笑了起來。
牛玉林給火化場打個電話，接著姊妹四個就等著火化場來拉爹了。老四和當(dāng)家的在廚房幫潤紅媽忙，老三媳婦也在，外面就剩下三兄弟聊天。
聊了很長時間，等靈車來接的時候，老三在玉林的耳朵旁輕輕地問一句：“哥，這眼瞅著咱爹就要上車走了，有些話我不該問，但必須有這個理兒。你說，咱爹死前說啥沒？”
玉林瞅瞅老三，皺著眉頭問：“啥意思，你想說啥？”
“沒啥，就是問問咱爹有沒有交代老房子、地和禮錢怎么分？”
這話讓老二聽見了，他看看老三，又看看玉林，沒有說話，那意思是：他不參與爭論，但他也不反對聽聽大家的意見公正不公正。
玉林也看看老二，又對著老三說：“咱娘死的時候，我就對老二說過，今天我再說一遍，無論啥事兒，無論你們想干嘛！一切事情都等到把喪事兒辦完，等到咱爹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了以后，咱再討論這事兒，你看行不？”
老三低著頭撇了一眼老二，然后說：“行，你是大哥，聽你的！你說咋弄都行！”
靈車來了，所有的人都再圍著棺材走一圈，再看看里面的老人，強生也跟在里面。強生覺得自己是沒有多害怕的，也是對爺爺沒有什么感情，他一直擔(dān)心，滿屋子的人都哭的時候，他是最不可能哭的。
可是事實上正好相反，當(dāng)強生看到爺爺躺在里面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就滑下來了，好長時間，一直忍不住地往下流。
大家都走了一圈，然后按照輩分依次跪在院子里，讓出一條道，玉林、老二、老三、老四當(dāng)家的四個人開始抬棺，把棺材抬到靈車上。
強生現(xiàn)在明白一個事兒，他知道什么叫“血濃于水”了。
他知道爺爺之前對自己不是很好，至少對于老二家的孩子來說是不好的：他沒有照看過自己，也沒有幫家里干點活，老的時候需要人照顧，玉林受委屈了，他居然為了兩兄弟的“感情”，不幫玉林辯解。
這所有的一切不能說讓強生厭惡，但至少可以漠視他的存在。但當(dāng)老人的棺材從自己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強生又哭了，他看到身后老二家的堂弟也哭的厲害。
強生知道老人是沒有照看過自己，但他有養(yǎng)育過爸爸，然后爸爸又養(yǎng)育過自己，這是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如果中間哪個環(huán)節(jié)失去了，都不會有強生的今天。
強生之所以會哭，那是因為他和爺爺之間存在著某種不可言喻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是微妙的，縱使?fàn)敔攲ψ约涸賶?，就是每天都會打自己，在爺爺死的時候，強生有沒有傷心，他都會流淚。
這就是血緣關(guān)系，強生可能不會感到傷心，或者控制不住地傷心，那是因為傷心不是條件反射的，而是由內(nèi)心最深處潛移默化的。
強生想起來，他之前看廖小雨的日記本里有那么一篇，是她的爺爺去世了。她的爺爺思想很頑固，知道自己的兒子生下的是一個女孩，就逼著兒子把她丟掉。是媽媽不忍心，看著別人的臉色把她養(yǎng)大。但是她爺爺死的時候，她也去了，她寫道：當(dāng)我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就注定我原諒了他。
靈車不能帶太多的人，就上去兄弟三人。老四也想上去，玉林說一個女人家，總覺得去了不好，他對老四說：“妹子，在家看著，順便招待客人，你要是也跟著，人家過來看咱這邊都沒有人接待了?！?p> 老四哭了起來：“爹！你走好！”老四當(dāng)家的就上前扶著老四，看著靈車越走越遠(yuǎn)，遠(yuǎn)到老四再也不可能觸及的地方。
沒過多長時間兄弟三個就空著手回來了，老四就問他們?nèi)齻€：“咱爹呢？火化了也該有骨灰吧？”
牛玉林說：“送到安息堂了，這是上面規(guī)定的?！崩纤穆犕暧挚蘖似饋?。
正說話呢，老二媳婦回來了。玉林瞪了老二媳婦一眼，拳頭都撰碎了。老二忙一臉正經(jīng)地問：“大家都在忙，你上哪兒去了？”
“我又懷孕了，正好今個檢查去了，怎么？不行啊！”老二媳婦吼道。
“你不是上面有兩個男孩嗎？你怎么又懷孕了？”李三問道。這回老二媳婦不說話了，一直低著腦袋。
老三看看玉林，嘴張了一半又合上了。玉林看看他，又看看老二的表情。老二沒有什么表情，像是漠不關(guān)心一樣。
玉林說：“老三，今個大家都在這兒，有啥話你就說吧！趁著大家都還沒有走。”
老三臉色很難堪，他沒有想到玉林把這“破球”踢給了自己。但是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必須把這“球”接著。
他說：“哥，之前咱娘去世的時候我沒有回來，咱爹需要有人贍養(yǎng)的時候，我也沒有回來，這是我的錯，我承認(rèn)。可我也有委屈?。∥也换貋硪彩瞧炔坏靡训?，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行了，別白話了，有啥事你就說吧！”老二媳婦說道。
老三媳婦瞪著老二媳婦，老三忙拉著媳婦?！澳切校@也沒有外邊（外人），我就說了。咱娘死的時候，我不在家，那禮錢怎么分得我都不知道……”
“三哥！”老二媳婦還沒有張開嘴，就聽到老四喊道，“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老四當(dāng)家的扯了扯老四，然后對老三說：“三哥，你妹子嫁出去了，按理說我們都不該對你說這種話，可是你自己琢磨琢磨，有事兒的時候你不回來，事兒過去了你又想著分錢了。大伙就是啥也不說，把錢都給你，你好意思要嗎？”
老三瞪了老四當(dāng)家的一眼，沒有說話。
玉林看了看李三，李三輕輕地?fù)u搖頭，像是在說：我不是你們家的成員，我只是先把事兒聽明白，再作主意。
玉林只好站起來說：“老三，之前你也不在家，咱爹的確說關(guān)于房子、地和禮錢的分法，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不過當(dāng)時就我和你二哥兩個人在場，你要是怕我們串通好欺負(fù)你，你就挨個問。我現(xiàn)在就出去，等你問好你二哥，我再進(jìn)來回答你的?！?p> 玉林說完看看潤紅媽，問潤紅媽自己這樣的回答怎么樣？潤紅媽沒有說話，臉扭到一邊。
玉林就朝門口走，老三忙拉著：“大哥，你這說的是啥話？之前咱娘死，多虧了你和俺二哥，我相信你，你說吧！”
玉林說：“我先起個誓，我要是說半點假話，天打五雷轟！”末了他看看大家，開始說，“咱爹說咱娘去世的時候你沒回來，以后他去世的東西也沒有你一點兒。老房子就在俺家旁邊，不是很大，上面不能翻蓋成大房子了，讓我把老房子扒了，把俺家院子擴大一點。恁二哥有兩個兒子，將來要蓋房子，我也不和他爭，兩塊地都是他的。這樣我有點吃虧，禮錢就歸我了。”
玉林說完看了看老二，老二就點點頭。
“這不中，哥。咱娘過繼的時候我是沒有回來，可是咱爹走的時候我回來了。我現(xiàn)在在外邊工作，戶口也簽到外邊了，地和宅子我都不要了，但錢我必須要。要按你這么說，咱娘去世的時候，那錢肯定都要你拿走了，另外你還要走宅子。地是俺二哥的，我也沒啥意見。那咱爹的禮錢我就應(yīng)該拿走了！”
“你憑啥！”老二媳婦說，“之前要你的時候你不回來，咱爹這一走，兩個老人算是走的凈凈的！你誰都不用養(yǎng)活了，你終于知道回來了。你一回來就要錢，有你這樣的人嗎？別說我沒錢，就是有錢扔廁所里都不會給你！你還要錢？要毛都沒有！”
老二媳婦聽到玉林剛才的那些話，又看看老三這是回來要錢的，就覺得玉林說的對了，她又想和玉林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了。
“你……”老三氣的說不出話了，只覺得自己滿肚子的委屈沒有人可以訴說。
“你什么你？我還告訴你，趁天還沒有黑，從哪兒來還給我死哪兒去！你不是不回來嗎？行，那就永遠(yuǎn)都別回來了，滾！現(xiàn)在有多遠(yuǎn)你就滾多遠(yuǎn)！”
李三對著老二媳婦皺著眉搖搖頭，老二媳婦“哼”地一聲把臉扭過去。
老三氣的差點岔了氣，老三媳婦跑到灶屋里拿著菜刀出來。老三還沒有從氣憤中緩過來，也沒有在意媳婦的這個動作。
老三媳婦拿著菜刀沖進(jìn)屋里，大家都以為老三媳婦是嚇唬嚇唬老二媳婦，大家還沒有到跟前攔著，老三媳婦就把菜刀朝老二媳婦的頭上砍去。
就聽見老二媳婦“啊”地一聲，血就撒到老三媳婦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