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對于月月來說，永難忘記。最近她不知怎么了，心緒不寧。身邊一切都是老樣子沒變，可是她的意識里，好像發(fā)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說不清。
升入初三，月月總感覺到一種壓力，明年就要面臨升學考試，也就是說，她就要離開這塊生她養(yǎng)她多年的土地，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里或是一個陌生的城市，車水馬龍；或是一片綠色的牧場，牛羊成群。而在這個時候，她感到了一種不安和浮躁。
“月月，這道題你上來做！”上物理課的時候，老師李媛突然提問她。可是，月月的心思好像并不是很集中。她迫于無耐來到講臺上，和另外一個叫大海的男孩一起做。剛才老師說什么來著，為什么會出這道題，這道題跟最近學過的功課又有什么關系呢？她努力想了一下。記憶里沒有搜索到與之相關的內(nèi)容。那么，題目肯定不會做了，她想了想，停下了手中的粉筆。這支白色的粉筆，它曾經(jīng)在無數(shù)老師的手里停留過，書寫下無盡的智慧，今天卻不能給她一點點的提示。
不留下任何痕跡地離開，對老師是一種不尊重。她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思路隨意在黑板上畫了兩筆，表示那是平面鏡安放的位置?！斑@是什么呀！”李媛帶著嘲笑的口氣說。在她饒有興趣地講解完大海的做題思路后，看也沒看月月一眼就下課離開了。
現(xiàn)在，在這條學校門口的大路上，只走著月月一個人。她百無聊賴地走在上面，初春的白楊樹上隱約可見鵝黃的嫩芽。在這片關中東部的渭河平原，生長著返青的小麥和至今仍是光禿禿的果樹。田野里一片寂靜，連一只飛鳥的蹤跡也看不到。她四下里望望，失望地推著自行車往前走。
“快跑！看，都沒人了！”后面趕上一輛自行車。月月一扭頭，大海精神抖擻地騎車從她身邊經(jīng)過。“等等我！”月月在心里大聲喊，可是沒有發(fā)出聲。遠方的天空出現(xiàn)了一盞天燈，徐徐升起，冉冉飄來，在寒冷的空氣里忽明忽滅。天還沒有完全黑，看得見外面白色的紙?！澳鞘悄睦锏奶鞜?？”她到了嘴邊的話卻換成了這句。
“好像是從十字村那邊過來的！”大海馬上回答。她還想再問什么，可是他已經(jīng)騎著車子走遠了，興致勃勃地去追趕那盞燈。路兩邊的樹影里，慢慢消失了他的身影。“我也得走了！”她對自己說，“路上已經(jīng)沒有人了！”
從此月月開始注意這個男生了，他是班上的體育干事，學習不是很好，相貌上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他喜歡她，毫不掩飾。每天早上出操，他都瞅著她呵呵地笑，非常親切。但月月對他冷漠至極。像她這樣在全校學習、品性都極好的女孩，是不會對他這樣一個學習成績平平的男生留意的。但大海并不沮喪，只要月月有事問他，他都會馬上做出回答。那樣子，好像他隨時都在等候著她的調(diào)遣。
月月是家里惟一的女孩，她有個哥哥，長她四歲。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不大在家，她和母親、哥哥一起生活。月月從小就學習好，她愛學習，能體會到那其中許多的樂趣。在這一點上，她一直是母親和哥哥的驕傲。在她小小的思維圈子里，外面有廣闊的世界，那里有她所不能了解的東西和內(nèi)容?，F(xiàn)在她不能明白，可是以后，以后她會長大，會有知識和修養(yǎng)，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工作和生活。對了，到那時，她還會叫上她最親愛的媽媽一起，到她的新家里去住?。?p> 世界是多么地燦爛，生活是多么地美好！月月一直這么認為。那么，人們來到這個世界又是為了什么呢？這個她就不能明白了。她總想問問別人，可是，每當見到人家，又都張不開口。世界上每個人都在快樂地生活著，他們忙忙碌碌，吃飯、睡覺、勞動，對于生活，好像從不思考。她為什么要思考這些呢？十四五歲的年齡啊，裝滿了幻想、希望和疑惑。媽媽整天都在操勞，為了這個家。家是多么地幸福??！每當她遇到挫折和失敗，都會首先想到要回到這個地方。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
哥哥和母親永遠不會責怪她，他們總是依順著她。這樣，她始終處于被保護的位置。對于任何外人，月月是不關心的。似乎一切都和她沒關系。母親信梅總是提醒她要敬人，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月月聽不進去，她認為自己并沒有不尊重別人呀！如果有人認為我沒有尊重他，那是因為他自己不行！為什么你不肯努力，讓自己也變得有文化受人尊敬呢！
長大后的月月，頭一回對大海這個相貌成績都平平的男孩子注意起來。大海臉上眼睛平平，鼻子似乎也太平了，嘴巴也說不上有什么特點，臉方方的，個頭不高，走路似乎總有點踮著腳后跟。他很樂觀，總是樂呵呵的，有一群朋友。一下課，總有很多男生和他一起玩，掰手腕，追著打，嬉笑怒罵打成一片。月月不動聲色地坐在桌前，看著他快樂地玩耍。他是個快樂的人，他的身后呢，有一個怎樣的家？她希望知道，可又無法了解。
在大海的桌前，擺放著整整齊齊的作業(yè)。看來，他是一個很內(nèi)秀的人，月月心想。她在下課的時候來到他的桌前，翻看著他寫的作業(yè)，筆跡非常工整，看來做題的思路非常清晰。在初中這個階段，數(shù)理化是比較偏重的，因為升學考試要用到。而對于歷史、地理，大家好像都認為是副課，不重要?！艾F(xiàn)在看來是不重要，可是你要把目光放得長遠，以后你上高三考大學，歷史地理就不再是副課了！”歷史老師劉奇提醒大家說。不過這話多半人是聽不進去的。高三高考，那是多么遙遠的事情呢！
“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聲哼哼還要東張西望，高三啦，還有閑情唱，老師聽了準會這么說！生活需要七彩陽光，年輕人就愛放聲歌唱。老師啊老師你要想想，難道你過去就是這么樣！”這是一位音樂老師上課教的歌，同學們在唱的時候卻沒有細心去想背后的故事。他們所面臨的，就是艱難的中考。形勢非常嚴峻，只有個別人可以考上中專，以后參加工作，其余還有少數(shù)人可以升入高中，更多的人都要回到農(nóng)村。對于多年在校讀書的孩子來說，那意味著學習生涯的結束。
想到這里，月月皺了皺眉頭。“看什么呢！”大海來到月月的身邊，原來上課的鈴聲響了，同學們各自回到了座位前?！澳氵@是什么單位的東西呀？”他在一種制作得非常精細的賬簿背面書寫，趁著同學們正在忙亂，她問?！拔医憬?，在外地工作！”他說?！澳憬憬悖苦?！”她放下本子，已經(jīng)不能再問了，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