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計劃,心情輕快不少。卻見已經(jīng)到了中午,趙晴宜還沒有回來的跡象。于是派了個三等丫鬟印兒去集福堂瞧一瞧。
印兒動作麻利,是個很機敏的小姑娘,很快就小跑著回來回話道:“……說是太太留了常太夫人用飯,小姐也在一旁作陪……”
意映點點頭,裴氏和趙晴宜前世這個時候也對常氏很殷勤,只是等到她嫁過去,知道真相了,便又會有很大不同了。
她吩咐丫鬟婆子們各自回房用飯,自己也很快用完了午膳,想著索性無事,便去前院尋養(yǎng)父去了。
她并不急,一邊走一邊欣賞著甬道兩邊的景色。甬道兩旁綠樹成蔭,種著各式各樣的花,月季花、桃花、牡丹、海棠、玉蘭、木筆、紫荊、連翹、丁香、紫藤都有,只是有些應了季節(jié),開得正盛,有的卻已凋零,不復光彩。花種類雖多,卻有一種參差不齊的違和感,硬生生地給這美景減去了許多顏色。
她不由想起薛家西府,她的母親敏元長公主的住處起來。母親愛竹子,通往她住處的甬道兩旁便都種了竹子,有慣見的青竹,剛竹,貴妃竹,還有罕見的桃絲竹,金鑲碧嵌竹,龍公竹等,俱是從各地移植過來的,入眼卻盡顯生機勃勃,無一絲頹色。不遠處還有一個湖,兩岸的垂柳清晰可見,一陣風吹過,綠影婆娑,只覺得心曠神怡。
她笑著嘆了一口氣,說什么成竹在胸,運籌帷幄,還不是念家念的厲害。在趙家,看什么都覺得不如自己家。
一路感慨懷念,不知不覺已到了垂花門前。
兩個婆子守在門前。一個正打著瞌睡,另一個也有些精神不濟。也難怪,暑氣還沒散盡,大中午的的確讓人犯困。
意映上前拍了拍精神不濟的婆子。那婆子瞬間清醒過來,有些驚慌,見是意映,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道:“知嵐姑娘,你可嚇死婆子我了?!币庥澈眯Φ氐溃骸皨寢尣缓煤卯敳睿乖蛊鹞疫@個路人了?”
婆子見她言語間沒有怒氣,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腆著臉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別跟我計較了。不過您在大姑娘身邊當差,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你可知道我爹去哪里了?”意映回歸正題道。
“哦,周管事啊,上午的時候見他喊了一些守衛(wèi)和幾個小管事說話,說了好一會兒呢,這會想是散了,大概在倒座房里吃飯吧?!逼抛踊叵肓艘幌拢χ鸬?。
召集守衛(wèi)和小管事?難道趙大老爺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這樣快,十有八九便是她料想的結(jié)果了。
她向婆子道了謝,跨出了垂花門,又回過頭好意提醒道:“親家太太可還沒走呢,你們可別再打瞌睡了,在外人面前落了太太的面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呢?!比缓笙蛑棺咳チ?。
那婆子忙將同伴叫起來,轉(zhuǎn)述了那番話,兩人都有些后怕,也清醒過來,開始好好當差了。
意映進了倒座房的一間屋子,她記得前世養(yǎng)父都是在這里辦事的。果然,剛進去,便看見養(yǎng)父在收拾碗筷,似是剛用完了午飯。
周池見她來了,有些驚訝,“嵐兒,你怎么過來了?”
“太太留了常太夫人用飯,大姑娘作陪,還沒回來,我過來看看爹的事情辦的怎么樣了。”意映笑道。
周池意會,“……老爺已經(jīng)定下來了”,他頓了頓,道:“這次運貨作罷?!?p> 意映不由扶額,果然跟她猜的一點出入也沒有。趙家一家子都是極品。趙大老爺見勢不妙就直接爽了皇子的約,裴氏一生追求捧殺,趙晴宜視妾室為洪水猛獸,自抬自滅……
好在養(yǎng)父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她突然有點愧疚,感覺很對不起表哥三皇子,人家都這么慘了,她還間接地幫著太子踩了他一腳……她不由在內(nèi)心給未來皇帝磕了幾個頭,心道,一次露臉的機會換幾十條人命,圣上您是明君,肯定不會計較的……
她又簡單地問了問來龍去脈,囑咐養(yǎng)父不要再向外頭提起這件事,周池也明白輕重,兩人說了幾句,意映便準備回去了。
這時外面竟開始喧鬧起來。女子的嬉笑聲,婆子的諂媚聲,混合著馬的低鳴聲和馬蹄聲一并傳進了倒座房。意映臉色一變。
“常太夫人想必要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敝艹亓ⅠR反應了過來,叮囑道。
意映木木地點了點頭,左右腳落下,卻顯得一腳深一腳淺的,有些重心不穩(wěn)。
她輕手輕腳地進了垂花門,兩個婆子低聲道著感激,她并沒有理睬。踏進甬道,正要轉(zhuǎn)彎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大門外,常氏笑著向裴氏告別。面上是如常的傲慢和自視過高,穿的貴氣逼人卻掩不住蒼老嫉氣,眼神也是萬年不變精明和刻薄。而另一個前世幾乎斷了她求生念頭的人,此刻溫婉地站在母親身旁,表情羞赧,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閨閣女子。
意映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微笑著轉(zhuǎn)過身,回了明瑟居。
裴氏母女目送著常氏離開,轉(zhuǎn)過身,進了垂花門。趙晴宜陪母親回了集福堂,她知道母親定有事要叮囑她,只是今日心情好,所以也不像平日里那樣不耐煩。
“母親,為什么你要說我們沒有合適的簪子啊,明明已經(jīng)挑好了?”趙晴宜率先開口問道。
裴氏一邊卸下釵環(huán),一邊道:“太夫人拿了盒子過來,我便猜到是這樣的東西,總不能讓她下了面子。”
趙晴宜兩眼發(fā)光,“母親您可真厲害,一眼便瞧出了門道?!?p> 裴氏很受用女兒的夸贊,卻只微微的笑,不表露心緒。
她幫著母親卸下了紅寶石耳環(huán),嬉笑道:“說起來,我很佩服太夫人那樣的人呢,老侯爺當年風流,聽說納了不少妾,卻沒有一個爬到她頭上的,除了太夫人,沒一個生下孩子來的?!?p> 裴氏一聽便皺起了眉頭,生不出孩子必定是太夫人使了什么門道,這種事情畢竟是歪門邪道,女兒卻一臉推崇,這軸勁兒,真讓她無奈!
她忍不住又開口訓斥了幾句,趙晴宜依舊是同樣地聽不進去。她不愿再與女兒起爭執(zhí),更了衣之后便叮囑她回房休息去。
待她走了,裴氏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她先前沒太在意常氏的名聲,只道是家里姬妾多了,若想懲治難免會落下善妒的名聲,也懷著理解的心態(tài)。方才又送了那樣貴重的簪子,她不免又多了幾分滿意。
可再一細想今日常氏的情態(tài),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常氏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上一些,葛黃色的衣衫原是小姑娘和年輕婦人才會上身的,她穿石青色或朱紅色這樣的衣服才顯得穩(wěn)重大方。偏偏身邊那么多下人,沒一個去提醒她穿著不適宜。是真的沒注意,還是不敢?
還有,主賓的事她那樣說出來算是怎么回事,一往深想,便覺得她是在給她們沒臉。
原先還聊得投機,今日再細聊卻覺得她話語中透著對趙家的試探和不屑,已結(jié)成了親家,卻還要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處處想出風頭,實在讓人不喜。老侯爺后院的事,更表明了她的心機手段。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只是,這親事已定下來許久了,也容不得反悔,這種事情,耽擱的只會是女方的名聲。
裴氏搖了搖頭,心情略微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