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wù)哿?，春色未曾看?p> 曉戰(zhàn)隨金鼓，霄眠抱玉鞍。
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摘自唐李白《塞下曲》之一，是為題記。
炎黃大陸南域，大唐帝國南端，樓蘭國趙家。
是夜，星輝點點，月華溶溶。
趙家百草堂位于百草峰，百草峰南麓是雜役區(qū)，南麓有處黑灰色崖坪，崖坪邊有株粗壯斑駁的老松樹，老松樹旁有座簡陋的茅草屋，說它簡陋可能都不恰當(dāng)，感覺風(fēng)一吹就會將之吹倒。
茅屋前，碎石鋪就的三丈見方場地上，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年在練拳。
他一身灰衫，身形消瘦，五官俊秀?？上?，這一切都被他額上那個殷紅的“奴”字給徹底破壞了。
少年練拳已經(jīng)一個時辰了，汗水已將衣衫打濕，他打完最后一個動作，便走到茅屋邊的大水缸旁，取水胡亂地抹了一下臉。
然后，他走到老松樹下的青石板上坐定，從懷中拿出半塊干得發(fā)硬的餅，使勁咬著。
他默默看著崖外，雙眸很亮，宛若天上星，可如此亮的眼里卻有一抹化不開的憂郁。
少年吃完半塊餅，摸了摸額上的“奴”印，喃喃道：“既然我們已是一體，那就散去執(zhí)念吧，你的所有都將由我繼承，無論是屈辱還是榮譽(yù)。”
話語說完，少年心中的塊壘感又消了一些。
少年叫蘇離，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叫蘇離。
上一世，他是個高二學(xué)生，為救一個過馬路的小男孩被車撞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是個孤兒，還在襁褓時便被遺棄了，被一個撿破爛的老人收養(yǎng)，并供他讀書，從此兩人相依為命。他很努力很聰明，學(xué)習(xí)很不錯，日子雖苦也甜。
然而，不幸往往來得猝不及防。蘇離十三歲那年，老人因病去世了。
他在老人墳前跪了一天一夜。
那天的夜與今晚有些相似，蘇離想起前塵往事，心下黯然。
而這一世的蘇離，原本是趙家外院一名資質(zhì)普通的武者，修為已到淬體五重境。
可一年前的云夢山試煉，葬送了他。
那次試煉由內(nèi)院劉東組織發(fā)起，蘇離也被選中了。當(dāng)初，他還高興了很久。
誰料，一行五人剛到云夢山中區(qū)，便遇到了三個人，虛空站立的三個人，一男兩女。
男的豐神俊朗，氣質(zhì)脫俗。女的美麗靈動，宛若仙子。
蘇離初見時，以為遇到了神仙，他在書里看到過關(guān)于神仙的描述。他想，若世上真有神仙，大概便是眼前三人的樣子吧。
然而，三人并不理會蘇離五人的熱切和崇敬，一副神龍俯瞰螻蟻的淡漠神色，冷到了極點。
“我叫李星云，這兩位是我的師妹，我們來自大唐隕星劍閣?！敝虚g的青年淡淡道。
眾人心驚，來的果然是神仙，急忙再次躬身彎腰，這次腰彎得更低了。
說完，李星云徑直看向蘇離，睥睨道：“來這荒僻破落的樓蘭，有件事要辦?！?p> “李師兄請吩咐?！眲|殷勤彎腰道，眼神閃動。
眾人驚疑，如此人物專程來樓蘭，定有要事。
李星云未理劉東，他看向蘇離，問道：“你叫蘇離？”
“……是，李師兄！”蘇離微怔，拱手躬身道。
“怎么來的樓蘭？”李星云定定地看著蘇離，似乎要將他看穿。
蘇離心中惴惴，額頭微汗，躬身道：“流……流浪到此?！?p> 李星云忽然看到蘇離脖間用紅線系著的血紅吊墜，眼中綻出炙熱光輝，手一揮將吊墜攝入手中。
蘇離羞惱，不安道：“李師兄，那只是尋常玉佩而已，只是一直佩戴有了感情，還望……望師兄體諒?！?p> “大膽，師兄能看上你的東西，那是你八輩祖宗修來的福氣，竟敢妄言，簡直找死！”李星云左旁的姑娘，手一揮，一道掌力甩向蘇離。
蘇離身體飛起，砸到一株大樹后再落下，咳血不斷。
其余趙家弟子噤若寒蟬，身體瑟瑟發(fā)抖。劉東低頭拱手，瞄了眼蘇離，微微笑著。
蘇離驚駭，他發(fā)現(xiàn)渾身骨骼竟被那看似隨意的一掌催毀了大半，五臟破碎，痛苦難當(dāng)。
不過，那玉佩不能丟，那是他找到家，找回自己的希望。誰都有家，蘇離也不例外，可奇怪的是，無論他怎么回憶，腦中總是一片朦朧，想不起從前。
“還……還給我，那……那是我的東西?！碧K離伏在地上，咳血不斷，死咬牙關(guān)，雙目沁血道。
“呵呵呵……小爬蟲，知道本公子為什么自報家門嗎？因為，我來樓蘭就是為了殺你?！崩钚窃铺摽挣獠?，像看條死狗一樣看著蘇離。
蘇離怔然，在一盞茶之前，他都根本不認(rèn)識這叫李星云的家伙。
何來仇怨？為何殺他？
“知道你滿腦子疑問，既然都要死了，何必知道那么多。那人說，即便你死了也要為奴位卑?！闭f完，李星云手指一按，蘇離便被定住。接著，他并指為劍，在痛苦哀嚎的蘇離額上，刻下了鮮血淋漓的一個“奴”字。
刻好字，李星云遙空一拳，將蘇離砸入地面五尺。
蘇離感覺自己的生機(jī)在快速流失，修為在快速流失，意識越來越模糊。
恍惚中，他似乎被人從土坑中拉起，然后聞到一股清香，像在一個人的懷里。
也是那個時候，兩個世界的蘇離相遇了。
………………
………………
他不知道怎么活過來的，總之是活過來了。
蘇離一拳砸在地上，砂石飛卷。他永遠(yuǎn)記得李星云的樣子，永遠(yuǎn)記得李星云那不可一世的話語。
每當(dāng)想到一年前的那些畫面，心就像被毒蛇吞噬著，難受得很。
大唐當(dāng)然要去，隕星劍閣當(dāng)然要闖。
然則，他必須要冷靜下來，必須要提升實力。否則，一切都是虛妄。
通過這一年多的適應(yīng)，蘇離逐漸熟悉了這個世界，這是一個以萬物為芻狗，人命為草芥，以修道練武為主，實力為尊的世界。
當(dāng)然，無論世家還是學(xué)院私塾，都會教授詩書禮儀，經(jīng)史子集。畢竟，能修道練武者終是少數(shù)，他們都是天地間的寵兒，只是被寵愛的程度各不相同罷了。
“嗯……”每到子時，蘇離的腦袋便開始劇痛。
劇烈疼痛的時候，一道道記憶便強(qiáng)行涌來。
記憶在飛速融合，不一會兒，汗水便濕透了衣衫，蘇離感覺過去了百年般。
好在，每次疼痛的時間都在縮短，應(yīng)該是記憶將融合完了。
他總覺腦海中似乎有層薄膜，被阻隔了部分記憶。
即便如今兩個靈魂融合在一起，蘇離依然想不起這一世的具體來歷，像一個謎。
甚至，他當(dāng)初是如何回到百草峰，并住進(jìn)百草堂雜役區(qū)的所有事，他都不記得了。他旁敲側(cè)擊地問過其他雜役，他們同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