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道,鑒初面對蕭祁的探問,一時正不知如何回答,這時恰從一旁廂房走出一個人來,打破了眼下的尷尬。
這人是誰呢?
卻正是玉樹臨風的八皇子殿下。
伯賢因如今離了皇城,自也不必依著皇城的規(guī)矩,寅時早課的規(guī)矩自也是沒有了的,故而他歡喜之余,昨夜便定下心,須睡他個天昏地暗方才罷休。誰知今早尚在與周公相會,便聽得門外窸窸窣窣有人說話,他有些惱,順手摸了個枕頭蓋住耳朵便欲睡去,誰知那聲音不依不饒,隔了枕頭也傳進他的耳朵里頭。
實在忍無可忍,他便吩咐道:“阿遠,你去看看,是誰在本宮門口嚷嚷?!苯舆B叫了幾聲,竟久久不見應(yīng)答,他側(cè)身睜眼看時,只見晴遠衣襪未除,只是坐在地上,背靠床沿,睡得正酣。
伯賢想起在宮里時,晴遠作為他的貼身侍衛(wèi),負有守夜之責,唯有他梳洗整飭時,晴遠才有一時半刻休憩時間。
想來這家伙,昨夜又守了一夜罷。伯賢坐起身來,低頭看了看呼呼大睡的晴遠,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去打攪他。只是自己穿了錦襪皂靴,又從一旁桌上的包裹里頭隨手翻了件袍子穿上,再信手拿了一支碧玉簪,隨意將頭發(fā)挽起,便去開門看個究竟。
誰知這一開門,便見蕭祁正緊緊攥著鑒初的手,而鑒初則低著頭,耳根通紅,頗有幾分窘迫之態(tài)。
“你干什么呢?”伯賢一股無名火起,也顧不得許多,便沖上前去,將蕭祁的手從鑒初的手腕上扯了開來。
“我給阿初診脈呀?!笔捚钜荒樏H?。
“若只是診脈,阿初如何連耳根子都紅了?”伯賢怒氣未消。
蕭祁這才發(fā)現(xiàn),鑒初的耳根都染上了一層紅暈。
“我不知道啊,”這下蕭祁也有些發(fā)懵,“我只是見她眼睛有些紅,步態(tài)扶搖,便替她把了下脈。我也不知她的耳根是何時紅的?!?p> “就算是你方才是替她把脈,你又如何出現(xiàn)在我房前,你的房可是在南側(cè)走廊?”伯賢顯然將信將疑。
“那不是被老師父叫來取水的么?”蕭祁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老和尚的蹤影。
“取水取到我房前來?神農(nóng)谷的人如何將水送到我房前來,還要勞煩蕭少谷主跑這一趟。我看是蕭少谷主借取水之名,另行他事罷!”伯賢的語氣里頭已經(jīng)頗有幾分揶揄。
“你……”蕭祁被他這么一激,心里也有了幾分火氣,不過好在他素來冷靜,很快便平靜下來。
“阿賢,你聽我說……”
“不必了?!辈t面無表情地沖他擺了擺了手,對鑒初道,“阿初,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我……”鑒初定了定心神,方才說道:“早晨我起來,欲洗漱,卻不見凈水,才想起凈水方在阿賢哥你的房里,于是只是用絲絹擦了臉,漱了口。后聽見外頭似乎是師父和阿祁兄在說話,便起身開門一看究竟。師父與阿祁兄原在說話,后來師父看見我,不知怎地,端起一只缸就走了。只留下我和阿祁兄兩人。”
“那他為什么拉著你?你的耳根如何紅了?”伯賢又問。
“阿祁兄是見我有些氣虛,故而拉著我來替我診脈。耳根紅……耳根紅是因為今日……今日有些熱……我穿得多了些……”鑒初答著,心里卻打起了鼓。
“這……”伯賢聞言,又見鑒初確是披了淺藍色薄絨鳶尾刺繡披風,心中暗道自己恐是誤會了蕭祁,回想起自己方才舉動言行,著實有些過分,臉上頗有些發(fā)燙,便轉(zhuǎn)身來拉蕭祁,“阿祁。”
蕭祁見鑒初仔細替他解釋,心中沒來由的歡喜,連帶對伯賢的氣惱也消了去。此刻蕭祁心中幾無怒意,只是見伯賢來拉他,偏又擺出了一副臭臉,別過臉去,“哼?!?p> 伯賢本就理虧,見他如此,心中愈發(fā)惱自己,便干脆大步上前去,正對著蕭祁,“阿祁,我……”
“哼?!笔捚钇焕硭謱⒛槃e向另一邊。
于是伯賢往哪邁,蕭祁便偏不往他那兒看,兩人如此來了好幾回。
伯賢心中愈急,麥色的臉頰上染上了一層赭紅,干脆將蕭祁一把拉來,箍住他的肩膀:“阿祁,我……”
蕭祁原是要打掉他的手,預(yù)備再捉弄他一番,此時見他一張臉,卻情不自禁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
“?”伯賢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你的臉,現(xiàn)在有多像烤地瓜……哈哈哈哈哈……”蕭祁忍笑說罷,又笑彎了腰。
鑒初原只見伯賢漲紅了臉笨拙地勸蕭祁,心中不忍,要向蕭祁替伯賢說話,卻見蕭祁忽地笑了開來,此刻又聽他如是說,在看伯賢的臉,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但見蕭祁和伯賢同時驚喜地望向她,“阿初!”
“嗯……”鑒初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能笑了,自苦崖出事以來數(shù)月,她的神經(jīng)似乎便麻木了。不論心中是喜,是怒,是哀,是樂,她都無以表現(xiàn)出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和表情,只能通過麻木的神經(jīng)發(fā)出淡淡的聲音,做出淡淡的表情。
老谷主和師父都說她是悲傷過度所致,此癥唯有自愈,無方可醫(yī)——為此蕭祁還煩惱了好一陣子,她一直以為自己就這樣了,也已經(jīng)習以為?!軗旎匾粭l命,又有老僧并蕭祁伯賢的愛護,她已經(jīng)知足了,誰想,今天,她竟然,竟然能重新拾回自己的表情,她竟然,竟然還能笑?
“我能笑了……”鑒初喃喃自語,語氣間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是的阿初,你又恢復了一步!”蕭祁驚喜地上前,一把握住鑒初的胳膊,“快,叫我一聲?!?p> “阿祁兄……”鑒初抬頭看他,輕喚出聲,只是話音未落,還由不得蕭祁多欣喜一會兒,便有一個身影凌波微步而來,“我的好徒兒喲……這一天老朽我盼了許久,終于是盼到了?!敝灰娨粋€白須僧袍的身影硬生生將蕭祁擠了開去,挽著鑒初仰天大笑。
來者是誰,想必諸位心中已有了分曉。
卻正是:
苦崖一難鶯語消,從此不聞美人笑。
弟兄爭執(zhí)雖不好,歪打正著引嬌笑。
卻說這里鑒初在伯賢蕭祁一來一往之中,麻木的神經(jīng)意外被激活,令眾人頗為欣喜,那頭賈奕得了蕭祁命令,正匆匆趕來。
蕭祁再度見到賈奕,又能得到有關(guān)錦城毒水的什么新線索呢?
各位客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