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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你們也配?

盤說 飯人. 8016 2021-06-05 01:00:42

  “壞事了,傳送陣?!”血蝠王心頭發(fā)緊,奈何離地太遠(yuǎn),趕去毀陣已然不及,便賣個破綻與落云子對拼了一記,趁勢跳開,運(yùn)功喝道:“小的們,準(zhǔn)備迎敵?!?p>  “呃……大王讓干啥?”

  “全是兄弟姊妹,何來敵人?”

  “對嘛,迎誰呢?”

  “一幫就曉得吃喝拉撒誰的蠢蛋,認(rèn)不出傳送陣哪?!”分散各處的大小頭領(lǐng)聽耳聽妖言,不約而同呵斥開來,“依令行事,別拖后腿便了?!?p>  “大頭領(lǐng)言得是,當(dāng)今大王謀斷無雙,別被我等壞了大計才好?!?p>  “今夜定要讓黑風(fēng)老祖出來?!?p>  “管他來有多少人,一并殺了便是。”

  “有情況!戒備——”

  小妖們正議論著,卻聞高呼示警,環(huán)視四方,見那白色光柱內(nèi)人影幢幢,不知道門方面來了多少援兵,又聽各方頭領(lǐng)號令,“護(hù)法,出擊?!?p>  除去繼續(xù)布置結(jié)界的的陣列,其余妖怪兵分五路,由附近的大小頭領(lǐng)率著,如潮水一般,分別朝著五道光柱沖了過去。

  隨著妖兵極速迫近,陣光逐一消散,四宗弟子多少還沒適應(yīng)傳送帶來的暈眩,卻猛然發(fā)現(xiàn)已被各種妖怪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為了祖爺?!?p>  “為了吾族?!?p>  “殺?。?!”

  震天的喊殺聲中,妖兵蜂擁而上,分別以五個傳送陣為垓心,迅速將整個戰(zhàn)場分割成五塊。

  單就兵力而言,每個戰(zhàn)圈的妖兵數(shù)倍于人修,且妖族占了先機(jī),道門落了后手,結(jié)果四宗弟子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等反應(yīng)過來,已有了不少死傷。

  具體的戰(zhàn)況,其余方向上也還好,有各宗長老坐鎮(zhèn),在最初的措手不及過去之后,迅速組織起有效的反擊,不至于太糟糕。

  唯東邊戰(zhàn)圈情況特殊,因為獸潮襲城的緣故,來自涼城的兵力被拆分成兩撥:從南墻過來的丹境強(qiáng)者被傳送到中圈,而尋常的凈妖宗弟子卻落在了東邊。

  當(dāng)然,與凈妖宗弟子一同傳送過來的,也有丹境強(qiáng)者,卻不過三五之?dāng)?shù),甫一出現(xiàn)便被帶隊的妖族大頭領(lǐng)纏住,不得脫身,根本無法坐鎮(zhèn)指揮,僅剩一群娃娃直面妖兵的圍剿。

  這就直接導(dǎo)致了開局失利。

  與刀口舔血的獵妖客不同,宗門弟子因有宗門的供應(yīng),平日里不必為哪怕一丁點修行資源爾虞我詐,甚而有不少人入道至今還沒有見過血。

  大多數(shù)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自要嬌氣些,若敵方同為人族,他們尚能不懼,并與之周旋,但幾時見過眼下的陣仗?

  血盆大口曝露著利齒森牙。

  尖厲的嘶哮刮得耳膜生疼。

  一浪一浪的惡臭直鉆鼻孔。

  隨風(fēng)而來的腥血令人作嘔。

  ……

  面對滿目的張牙舞爪,縱然事前宗門有過詳細(xì)的交代,每個人也因此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到了眼下真正面對的時候,實際觀感帶來的沖擊,瞬間搗毀了所有預(yù)想。

  原來……真是要拼命的。

  且不說女弟子個個花容失色,便是男弟子也有不少邁不開腿兒的;尤有甚者,連刀劍都拿捏不穩(wěn),更別提施法催符了。

  “我要回山……快送我回去。”

  “我也不想死。”

  “長老們呢,這就不管我們了?”

  “這么多妖怪,怎么殺得完?這不是把我們往火坑里推么?”

  “師兄……師兄救我?!?p>  交戰(zhàn)伊始,隊伍最外圍幾乎是一觸即潰,凈妖宗弟子陣腳大亂,隨著妖兵的瘋狂進(jìn)攻,節(jié)節(jié)敗退。

  戰(zhàn)圈,逐漸往里壓縮。

  好在并非所有弟子都弱不禁風(fēng),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與慘叫中,仍夾雜著一些完全不同的聲音。

  “不要推、不要擠,小心踩踏?!?p>  “左邊,守住左邊?!?p>  “你們幾個跟我來?!?p>  “快看,是十三妹妹的貂兒?!?p>  隊伍西南角,閃電貂在妖群中飛速穿梭,似光,似電,本來只是雪白的一團(tuán),卻因為太快,軌跡連綴成一條白色光線。

  那光線迂回反復(fù),不斷變向,在每個轉(zhuǎn)折的點上,都有至少一只妖兵悶哼著應(yīng)聲倒下。不多時,在西南角這邊,沖在最前的大部分妖兵已被閃電貂毒翻在地。

  雖然與周圍妖兵的總數(shù)比起來,這點損失不過是九牛一毛,卻為凈妖宗弟子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jī)。

  本來此次來的隊伍之中,單歸元境弟子就占了七成,實力其實并不弱,只是被妖族最開始的迎頭一擊給打懵了。

  如今,趁著甘十三妹利用閃電貂創(chuàng)造的契機(jī),小范圍的的攻防終于被組織起來。

  “葉舟、童泰,帶人頂上去?!?p>  “走,我們?nèi)褪妹谩!?p>  “穆師兄那邊穩(wěn)住了……”

  “宗師兄在哪兒?這邊來幾張符。”

  ……

  除了甘十三妹,在隊伍的其他各個方位上,穆多海、葉舟與宗文閱等人各率弟子,互為犄角彼此照應(yīng),迎接妖群的再次沖擊。

  局面算是緩住了,但畢竟少了丹境強(qiáng)者的率領(lǐng)與調(diào)度,眾人心頭沒底,自然發(fā)揮不出該有的水準(zhǔn),諸般努力雖撐得一時,卻難長久,再這樣耗下去,難逆敗勢。

  且在一片混戰(zhàn)中,更為嚴(yán)峻的危機(jī),隨即出現(xiàn):有兵無將的情況,露餡兒了。

  “這邊沒有會飛的,小的們,給我殺?!?p>  “哇呀呀——”

  “大王萬歲,片甲不留。”

  面對妖兵愈發(fā)兇狠的圍攻,凈妖宗內(nèi)仍不乏怯戰(zhàn)弟子,擠在隊伍中間彼此摟抱著瑟瑟發(fā)抖,哭天搶地。

  “長老還沒到么?”

  “難道我等真的被放棄了?”

  “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爹呀……娘呀……”

  不過,相較之下,這群弟子已足夠幸運(yùn),——至少當(dāng)下還哭得出來;因為最慘烈的戰(zhàn)況還不在東圈這邊,而在中圈。

  當(dāng)然,慘的并非道門。

  慘的,是妖族。

  須知中圈這邊,拋開寵渡這個“變數(shù)”,可都是丹境強(qiáng)者,所以傳送過來的人雖然數(shù)量上不到半百,但整體實力無疑是五個戰(zhàn)圈中最強(qiáng)的。

  圈中盡是宗主與長老之流,個個玄丹,有幾個甚至步入了“假嬰”境界,見慣了斗法殘酷,不論經(jīng)驗還是手段,何其老道?

  一眾強(qiáng)者一直凝神戒備著,也早習(xí)慣了各種距離的傳送,不受暈眩的困擾,不等傳送的余暉散盡,便將各自手中的寶器揮灑開來。

  寶光匯聚,化作弧形匹練,飛射四面八方。

  只可憐了一眾妖兵妖將,先前見那傳送陣的規(guī)模比其余四處小了大半,本以為撿了個大便宜,誰承想屁顛顛趕來,正當(dāng)其時,遭撲面而至的寶光全部裹進(jìn)去,被打了個劈頭蓋臉。

  強(qiáng)如帶隊的幾只丹妖,在這突如其來的攻勢下也不得幸免,跌落塵埃,遑論更低境界的妖兵?

  殘肢亂舞。

  腥血飄灑。

  尤其沖在最前面的幾圈妖怪,一接觸那寶光,連聲哀嚎也沒有,便即碎成肉塊,簡直慘不忍睹。

  匹練并未就此停留,攜帶著無匹威勢,在地面上刻下一道道深壑,逆著妖群的來向一路縱深,所過之處,無不人仰馬翻,妖影紛飛。

  前后說來繁瑣,其實不過片刻工夫,妖族方面也迅速做出了反應(yīng),但聽轟隆隆成片連響,寶光一一爆散,湮滅無痕。

  原是結(jié)界已成,之前主持布界的丹妖紛紛趕來助陣,加上從其他戰(zhàn)圈轉(zhuǎn)移過來的力量,挨個破去肆虐妖群的寶光,將一干丹境強(qiáng)者截在半路。

  “人族蟲子休要逞兇。”

  “恃強(qiáng)凌弱,恬不要臉。”

  “一幫鼠輩,誰敢與吾交鋒?!”

  “臭道人受爺爺一爪?!?p>  而道門這邊,自然也不甘示弱。

  “好一張利口?!?p>  “爾等孽畜,就該死無全尸。”

  “打就打,怕你不成?”

  “看法寶?!?p>  ……

  兩邊對罵著,各自捉對廝殺。

  單就今夜兩族已經(jīng)顯露出的實力而論,在元嬰跟羽化級別的數(shù)量對比上,道門輸了;但在丹境層面,道門卻略勝半籌。

  既如此,在中層力量的較量上,按說道門該穩(wěn)壓妖族一頭;但實際情況卻是,在短時間內(nèi),兩邊不容易分出高低來。

  這也在情理之中。

  妖族不論種類還是數(shù)量,都很多,其中就有那么一些,修為到了丹境層次,已然多多少少開啟了天賦之異能。

  擅飛,肉身,匿形,音波攻擊……各種各樣的異稟天賦,足以彌補(bǔ)修為上一兩階的差距,不單使妖族在單打獨(dú)斗中免落下風(fēng),甚而出現(xiàn)一打二乃至一打三的局面。

  總體的結(jié)果,便是旗鼓相當(dāng)。

  此刻,在極高遠(yuǎn)的夜空上,是道門老怪與各大妖王的地盤;而稍低的位置,則淪為丹境戰(zhàn)場;至于最低的地面,雙方均無丹境坐鎮(zhèn),已完全成為底層力量的角逐。

  中高層各有死傷,難分勝負(fù),結(jié)果決定戰(zhàn)局走向的轉(zhuǎn)折點,最終落在了最底層的宗門弟子與妖兵的較量上。

  “小材”卻有大用,神奇。

  不乏丹境強(qiáng)者嘗試著下地主持大局,但雙方都看清了局勢,當(dāng)然使盡渾身解數(shù)不讓彼此如愿,所以但凡有類似的舉動,總不免被堵在半道,被迫卷入戰(zhàn)局。

  不多時,兩道敕令從高空傳來。

  “爾等聽命,”落云子天音回蕩,“務(wù)要破掉結(jié)界。”

  “小的們,牟宗主那邊行將功成。”蝠王的聲音同樣傳遍四野,“都給本王打起精神,死也要守好結(jié)界?!?p>  牟臨川血煉將成這件事,落云子當(dāng)然有所感知,在宗門弟子本就處于劣勢的情況下,自是不能挑明,以免擾亂軍心,卻攔不住蝠王點破。

  妖兵振奮,更為兇猛。

  道門勢弱,愈發(fā)危急。

  尤其凈妖宗所在的東圈,混戰(zhàn)伊始便淪為最薄弱的一個點,被妖族視作突破口,不單匯集了從中圈敗逃下來的妖兵,更吸引了其余戰(zhàn)圈的兵力,漸有奔潰之患。

  “快撐不住了……”王山晃了一眼身后窮追猛打的兩名丹妖,又將目光移回身側(cè),“你怎么看?”

  “丟不得,不然全局也要崩。”

  “尾巴跟太緊,我也抽不出手?!蓖跎皆捯粑绰洌爡柡?,——“臭蟲吃我一戟?!碧а壅婌拍康难夤鼟吨槐骊娲羴怼?p>  斗法進(jìn)行到這個時候,對戰(zhàn)再不局限于固定的雙方,而是由最開始的捉對廝殺演變?yōu)榻徊婊鞈?zhàn):你看見了幫我擋一刀,我看準(zhǔn)了幫你打一悶棍;諸如此類。

  大抵都想拖住彼此,不讓去插手地面上的拼斗,所以,殺意更重,心思更深,下手更狠,花招更多。

  局面瞬息萬變,愈發(fā)捉摸不定。

  只留意眼前,頂多死得遲一點,卻遠(yuǎn)不足以保命,除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實力之外再加上些許運(yùn)氣,方能扛下連綿不斷的明槍暗箭,從這場慘烈的戰(zhàn)役中活下來。

  很明顯,此刻的王山就遭遇了一悶棍。

  電光石火間,王山頓腳一挫,急忙忙下墜,連人帶劍與那三叉戟堪堪錯身而過。

  咻——

  三叉戟當(dāng)頂掠過,尖銳的破風(fēng)聲激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氣浪激蕩,仿佛刻刀一般劃破頭皮,在四周空氣的劇烈震顫中,將三魂七魄攪得稀碎,令人生出一種被撕裂的錯覺。

  “抓穩(wěn)!”王山馭起飛劍,左右擺蕩,似狂風(fēng)巨浪中一葉扁舟,趁勢接連翻轉(zhuǎn),在如影隨形的刀光劍影中穿進(jìn)穿出。

  “寵渡,我知你有些手段,遠(yuǎn)比尋常散修厲害。”王山不時看看腳下,“而今我等都脫不開身,以你之能,可否解此困局?”

  “前輩之意是……”

  “我只能保證不讓上頭的寶光漏下去,至于地面,我想送你去?!?p>  “有我礙著,這王長老的確施展不開……不如下去采幾粒妖丸來得實在。”寵渡忖了片刻,縱有力克妖族小頭領(lǐng)的實力,卻也不敢把話說滿,只道:“不妨一試,自當(dāng)竭力?!?p>  “好,容我覓個良機(jī)。”

  “不必。”

  “嗯?”

  “我直接跳下去便可。”

  “啥,跳下去?!”王山眉頭一挑,“沒開玩笑?”

  “小場面?!?p>  “你小子路子夠野的?!?p>  其實并非路子野,只因葉舟、童泰之流的挑撥,山上弟子對自己頗有微詞,寵渡也是臨時起意,欲趁機(jī)立威,借以震懾一眾宵小,當(dāng)然要謀求一個驚天動地的入場。

  “讓前輩見笑了?!?p>  “還是穩(wěn)當(dāng)些好?!蓖跎筋櫷蹋皞z大妖一路咬著,其余各處也盯得緊,下去勢必不易。你若還沒觸地就變成兩截兒,讓我如何向穆清兩口子交代?”

  “既如此,全憑前輩安排?!?p>  “瞧好了?!蓖跎秸{(diào)轉(zhuǎn)方向,御劍倒飛,同時掏出個丹爐,揭了頂蓋兒,抓把爐灰提氣一吹,頓見黑煙障目難辨東西。

  雖然煙灰沒多久便被兩股妖風(fēng)吹散,但好歹爭取了些時候,原本窮追不舍的兩只大妖被阻在后面,趁此工夫,王山急墜直下,往地面遁去。

  這樣的動靜,驚擾四野,就近幾只大妖果然舍棄當(dāng)前對戰(zhàn),飛奔追來。

  五顏六色的妖光包裹著磅礴元?dú)?,一道道,一束束,拖著長長的尾巴,似劃過夜空的流星;再轟隆隆炸開來,像極了年節(jié)上綻放的煙花。

  王山帶著寵渡左突右閃,順著炸起的氣浪,不斷變換方向,幾經(jīng)周轉(zhuǎn),距地面僅剩數(shù)十丈,卻不能再往下探,以免地上的凈妖宗弟子受到爆炸波及。

  “如何?”

  “合適?!?p>  “會不會高了些?”

  “無妨。”

  “那我再助你一把……”王山伸手按在寵渡后心,度了一圈護(hù)體罡氣罩他全身,叮囑道:“你放心去,我給你殿后?!?p>  “前輩也要保重?!睂櫠珊唵螒?yīng)了一聲,目光在地面上游移片刻,眼神忽而堅定起來,顯見已經(jīng)定好了落腳點。

  吸氣。

  握拳。

  屈膝。

  眨眼的工夫,九二玄功已被催運(yùn)至極。

  為了蓄力,寵渡更運(yùn)起千斤墜。

  王山在側(cè),只覺腳下飛劍陡然一沉,連遁速都慢了下來,心頭當(dāng)真意外,暗駭?shù)溃骸昂眯∽?,這是什么法門?!比料想中還厲害的樣子。”

  正感嘆著,又見寵渡周身猛然爆出滾滾氣焰,黑底紅邊分外妖異,繚繞著與護(hù)體罡圈融為一體,將人緊緊裹?。粚訉釉?dú)鉂i漪在那腳下散蕩,越來越快。

  “前輩,且仔細(xì)了?!?p>  “嗯?仔細(xì)什——”

  王山話說一半,寵渡猛地一蹬。

  砰!

  這一蹬之力何其恐怖?

  在那瞬間,附近的氣流不堪強(qiáng)烈的擠壓而破裂,寵渡腳下炸開一圈氣浪,整個人似炮彈般摩擦著空氣,劃一道灰白色煙軌,朝著地面直直砸去。

  而王山這里,只覺得腳下驟然一空,本以為是錯覺,硬是愣了半會兒才回過味來。

  啥,咱的大寶劍竟被蹬飛了?!

  一通手忙腳亂重新跳上飛劍,王山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扯起嗓子就開罵,“臭小子……”卻不料話音完全淹沒在一聲震天巨響中。

  轟!??!

  劇烈的撞擊下,大地也似抖了三抖,土層分崩消解,原本堅實的地面赫然出現(xiàn)一個巨大深坑,肆虐的勁風(fēng)卷起飛塵遍野。

  東側(cè)戰(zhàn)圈,妖人皆受震動。

  這邊,以為是妖族來援。

  那頭,以為是人修添亂。

  正所謂謀定而后動,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雙方不約而同暫時罷手,各自跳開,欲先看個究竟。

  循聲可見,妖群后方突起騷亂。

  朦朧的塵煙中,黑影翻飛,不斷地有妖兵騰空而起,高低錯落,飛得四面八方,仿佛開花一般。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地下鉆的,無不驚哇哇叫著,慘凄凄嚎著,手腳亂舞著,明顯也是身不由己被甩上去的。

  “快看快看,那當(dāng)中是什么?”

  “貌似……是個人影?!”

  “既是人,那就是咱們這邊的咯?”

  “長老們都在天上下不來,到底會是誰呢?”

  “對啊,我輩之中,幾時出了這等人物?”

  “管他是誰,能救咱們不就好了?”

  “可單憑他一人,真的行么?”

  這道人影的出現(xiàn),可謂開戰(zhàn)以來唯一的好消息,凈妖宗弟子爭相議論著,縱有不少疑慮,但大多數(shù)人恍若看見了曙光,自是滿心歡喜的。

  同樣一道人影,落在妖兵眼中,卻化身瘟神,因為不論撲上去多少,都是枉自送命,根本改變不了那人前行的絲毫軌跡,延緩其半分腳步,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路殺入垓心。

  一股恐慌,悄然萌芽,并從外圍到內(nèi)圈,在妖群中迅速地蔓延,擴(kuò)散。

  漸漸地,人影所到之處,仿佛讓行一般,妖兵退避退避,待其走過再度聚攏,卻圍而不攻,更不敢攻,始終與人影保持著三丈左右的距離,惶惶私語。

  “不、不著急,放他進(jìn)去,待會兒一起抹了?!?p>  “對,別讓他亂了陣腳。”

  “他只一人,兄弟們不要怕?!?p>  終于,背襯著連綿不絕的閃雷,在不斷碰撞炸裂的寶光中,那道黑影,毫無阻攔地,印入了凈妖宗弟子的眼簾。

  身形魁梧,猶如鶴立雞群。

  身姿筆挺,掐死山岳矗立。

  眼神清澈,恍若星空深邃。

  煞氣迫人,仿佛殺神降世。

  勢鎮(zhèn)全場,舍我其誰。

  “看見沒、看見沒?我汗毛都豎起來了?!?p>  “頭皮發(fā)緊哪……”

  “我?guī)讜r才能有這樣的氣魄?”

  “這、這是哪一脈的師兄,可有人認(rèn)得?”

  當(dāng)然有人認(rèn)識,還不止一個。

  一個窈窕麗穎從人群中閃了出來,肩上蹲著毛茸茸的白團(tuán)子,一邊疾步走向那人影,一邊歡喜地喊道:“寵渡……別來無恙?”

  一言激起千層浪,凈妖宗弟子登時嘩然。

  “十三妹妹說,那人是誰?”

  “就是劉力提過的那個‘小龍蝦’?”

  “他之前是散修,后來因為穆師兄和穆師妹的關(guān)系,被勉強(qiáng)留在山下?!?p>  此前奉了師命,甘十三妹多在清修,對這類事情不曾耳聞,當(dāng)下聽人論起,也覺驚奇,心說怎么人還在山下,名頭卻已響到山上去了?

  “還好,近期死不了?!?p>  “招役大典時見你沒露面,老娘還以為你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本還有些憂心的,”甘十三妹打趣道,“看來是多余了?!?p>  “有勞掛念。”寵渡將手伸向了十三妹肩上的閃電貂,一臉壞笑,“小家伙,多日不見,可還記得我,有沒有想我呀?”

  那貂兒十分靈性,縱然時隔數(shù)月,卻似還記得他,只不過那一身糙皮硌牙,對寵渡的印象怕是不怎么好,所以見一只咸豬手又不自覺地伸過來,登時奓毛,齜牙咧嘴低吼著,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勢。

  “還不讓摸一下?沒勁?!?p>  “都說了我家貂兒是淑女,你能不能別每次見面就動手動腳?”甘十三妹也是頭大,似乎拿這一人一獸沒辦法。

  “跟我家那位祖宗比起來,你這貂兒可是機(jī)警多了?!?p>  “你也養(yǎng)寵獸了?”

  “其實是被它賴上了。”

  “這事兒還有倒貼的?你用了什么法子拐騙別個?”甘十三妹一臉愕然,“你不知道,老娘當(dāng)初為馴服貂兒,花了多少心思?!?p>  “你以為我想啊,丫的死皮賴臉,攆都攆不走?!?p>  “看來靈智不低呀?!?p>  “憨得很,一點靈性全用在吃上了。”

  “是什么?”

  “我倒認(rèn)不出來,也正犯愁哩?!?p>  “是鳥兒么?掏出來我看看?!?p>  “等此間事了再細(xì)說,”寵渡搖了搖頭,“如何?”

  “也好……”

  這番言談,親切而不狎昵,清新而不做作,仿佛久別重逢的老友把酒言歡一般自然,把眾多弟子給看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他倆早就認(rèn)識?!

  且看情況,關(guān)系還很近的樣子?

  “我突然有個想法……都知道十三師妹不事交際,連宗師兄親至天音峰未也必討到好臉色,她怎會跟這小子聊得火熱?”

  “我也聽說過,十三妹專于修行,好像是因為一個人。這人莫非就是寵渡?”

  “應(yīng)該是了……你幾時見過聽過十三師妹自稱‘老娘’?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好吧!恐怕也就在他面前才會如此了。”

  “那可就有意思了。”

  “怎么說?”

  “宗師兄對十三妹的情誼誰看不出來?偏偏這小子橫插一杠,是嫌得罪葉師兄和童泰兩個還不夠么?”

  “看樣子,宗師兄是敗了……不單這件事,連術(shù)業(yè)怕也被比下去了。我記得獸骨上的符紋,就是前些天蘇長老拿來的那根,貌似也——”

  “噓……打?。∧銢]見宗師兄的臉都變成豬肝色了么?”

  “關(guān)鍵是他既在山下,又怎么到了這里?”

  總算有句話問在了點子上,甘十三妹有著同樣的疑惑,問道:“對呀,你來此作甚?”寵渡淺淺一笑,“王山長老叫我下來,看看有什么幫得上的?!?p>  “呸!你什么角色,能與王長老扯上關(guān)系?”宗文閱早就怒火中燒,終于逮著個機(jī)會,帶了一伙人跳出來,原來的豬肝臉轉(zhuǎn)作鐵青色,“若怕師出無名不妨直說,無需這般造作巧飾?!?p>  “誰說不是呢?”葉舟領(lǐng)著童泰等人緊隨其后,“今夜之事,豈是你區(qū)區(qū)一介雜役夠格摻合的?”

  寵渡懶得解釋,只嘆口氣,卻見穆多海群迎上前來,哈哈笑道:“老弟,這么快又見面了。”寵渡拱了拱手,“這不是想穆兄了嘛?”

  “去,說得這般肉麻。”穆多海雖然剛從人堆擠出來,但素知幾人的糾葛,所以一見場間僵局旋即明了,自要打圓場,望寵渡遞個眼色,悄聲道:“交給我?!?p>  “多謝?!?p>  “各位兄弟姐妹,大敵當(dāng)前,任何口舌之爭都于事無濟(jì)?!蹦露嗪合卤娮h,“我等當(dāng)戮力同心誅殺妖物,先過了眼下這關(guān)再說。”

  “什么情況,連穆師兄都要賣他面子?!”

  “但師兄所說得對啊,團(tuán)結(jié)才有一線生機(jī)?!?p>  “外圍的妖怪雖沒動手,卻越聚越多,好些厲害的,感覺想來個一鍋端。咱們再不同仇敵愾,怕是要埋骨于此了?!?p>  “這不是有個大人物嘛,”宗文閱戲謔地望著寵渡,“讓他帶頭就好了呀。”

  “宗師兄高見?!比~舟接過話頭,雖是一臉正色,卻掩飾不了雙眸中的那股子竊喜與陰冷,“以寵渡之能,必能率我等殺出重圍?!?p>  其實,寵渡風(fēng)頭正盛,宗文閱與葉舟等人也不確定他什么時候會出丑,但這并不妨礙將人捧得高一些,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寵渡在栽跟頭的時候摔得更重。

  不得不說,在當(dāng)前的局面下,幾人的挑唆很奏效。一大群弟子將寵渡團(tuán)團(tuán)圍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尤其從頭到尾一直怯戰(zhàn)的那撥人,更是將他視作了救命稻草。

  “對對對,寵渡你打頭陣,我們給你殿后。”

  “只要能帶我出去,你就是救命恩人,我一定好好謝你。我叫秦旻之,我家很有錢,銅板可以換成靈晶,你懂的?!?p>  “我二叔是城防營統(tǒng)領(lǐng)……”

  “你不說王長老讓你來嘛,你總要有個交代吧?“

  “越靠近結(jié)界越多妖怪,最好別往那邊走。”

  “你笑什么,算是答應(yīng)了?”

  “搖頭又是啥意思?”

  “行,”寵渡嘴角一勾,“也不行。”

  “哎喲,到底行不行你給個準(zhǔn)話?!?p>  “小爺當(dāng)然有把握出去,甚至破掉結(jié)界……”寵渡話剛起頭便被人打岔反問,——“那不就好了,還有什么不行的?”

  “帶他們可以,“寵渡指了指先前浴血奮戰(zhàn)的弟子,又將手指對著眼前衣袍干凈的一幫人,“帶你們就不行。“

  眾人異口同聲,“憑什么?!“

  霎時,寵渡未免略感悲涼。

  宗門正統(tǒng)弟子,平日里高高在上,而今遇險,卻是這副德行?跟當(dāng)日飛鼠山突圍的那幫獵妖客相比,真的差遠(yuǎn)了。

  修行,是必然要受傷乃至死人的,不是敵人,就是自己。但這些人到底將修行看作了什么,過家家?顯擺的籌碼?憑此心性,如何走得長遠(yuǎn)?

  ……

  不過,這他媽干小爺何事?

  只是答應(yīng)了王長老,自當(dāng)盡力而為。

  然而,憑他們當(dāng)下的狀態(tài),就算最終能出去,也免不得缺胳膊斷腿兒,小爺可沒工夫顧所有人,最終的結(jié)局還要看他們自己。

  與獵妖客不同,這些人缺乏血性,最為看重的東西還在其他方面……所以手段無所謂,后果也不要緊,只要能將他們求生的欲望刺激出來就行!

  “呵,憑什么?”雜念轉(zhuǎn)瞬即逝,寵渡心有計較,抬眼掃視全場,最后直視近前那撥怯戰(zhàn)弟子,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憑你們……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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