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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說

第二十四章 頭上有犄角

盤說 飯人. 4551 2021-10-06 20:14:42

  誠然,炎窟山封印的解除,從大局上看,對不論山中其他妖族還是山外四大道門而言,絕對是個災(zāi)難;但在某些角落里,——比如白靈寨,卻也促成了意外之喜。

  姥姥與胡離破鏡重圓,親密更勝往昔,舉寨上下歡天喜地,便是投奔不久的厙族也樂在其中。

  胡離之為人,仗義疏曠,性真意切,幾場酒下來,與眾妖已然打成一片。寨中老小無有微詞,對自家這位“姥爺”也很是滿意的樣子。

  其中最高興的,莫過于念奴兒了。

  破印之夜,念奴兒最憂心的便是寵渡深陷其中;如今從老狼口中獲悉寵渡無恙,又偷往胡離處確認(rèn)數(shù)番,這才心安,連日來總是笑咪咪的。

  這一日,奴兒靠在秋千上,兩只小腿兒愜意地晃蕩著。旁邊的烏小鴉將刻有寵渡模樣的木雕放在石頭上,有模有樣地拜了一番。

  “渡哥哥好著哩,”奴兒嘴角掛笑,“你如何這樣拜他?”

  “此乃弟子日行之禮也?!?p>  “不吉利?!?p>  “師父也不在寨子里啊?!?p>  “我有靈感,渡哥哥很快——嗯?!”

  烏小鴉正小心翼翼地收著木雕,忽聽一聲嚶嚀,側(cè)頭看時,只見一抹淺藍(lán)麗影正跌落秋千滾下崖去,不由脫口驚喝:“黑丫頭?!”

  實屬意外,所以這一聲叫喚情不自禁,嗓門兒極高,甚而蕩起了回聲。話音未落時,從不遠(yuǎn)處的山洞里,兩道遁光先后沖了出來。

  當(dāng)先一道光斂了,現(xiàn)出個人來,竟是胡離,揮動長袖舞一陣清風(fēng),托起念奴兒飄上崖。姥姥隨后即來,見奴兒雙眉緊縮一臉苦楚,豎眉喝問道:“何以如此?”

  烏小鴉又怎知詳情?姥姥忙取丹藥研磨碎了和水喂丫頭服下,一時不見好轉(zhuǎn),情急道:“這‘清神丹’對暈厥之癥立時可愈,怎今日不靈?”

  “別急,事出必有因。”胡離安慰道,“此間風(fēng)大,進(jìn)洞再說?!?p>  且不言胡離與姥姥在洞中施救,話說飛鼠山中,只因黑風(fēng)老妖飛升不久,正自閉關(guān)穩(wěn)固境界,血蝠王領(lǐng)一干妖王分守八方,為黑風(fēng)護(hù)法。

  猛然間,蝠王手上傳音符亮起,對語幾句后隨手啟陣,傳送至萬妖山腹地某座不知名的大山腳下,但見半截石板斜插于地,掩映在青黃相間的樹叢中,依稀可辯。

  當(dāng)日圓盤解封時,山體崩塌,曾露出一角殘碑,其上符文古奧,詰屈聱牙,莫說血蝠王摸不著頭腦,便如黑風(fēng)老妖見多識廣,也同樣認(rèn)不得。

  然而,鑒于青石碑出現(xiàn)的時機(jī),蝠王料其暗藏玄機(jī),只欠缺契機(jī)難以勘破罷了,權(quán)衡再三之下,派兵日夜看護(hù),到今日終于有了動靜。

  石碑綻光。

  金色毫光。

  連碑上的玄奧古符也似活過來了一般,隱有流轉(zhuǎn)跡象。蝠王盯看半晌,不明所以,想起初見石碑時的情形,不由納罕:“是何契機(jī)相誘,致生如此異象?”

  蝠王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圓盤,“……按理說,那人族小子斷不會挑這時候再入山……莫非機(jī)緣巧合下再次激發(fā)了圓盤?真是狗屎運氣?!?p>  一念及此,蝠王恨得牙癢,“本就是條臭蟲,命硬得緊,若再讓他得了大造化,更是死而不僵了?!?p>  蝠王欲究根底,神念彈指間越過千山萬水,甚而在凈妖山上打了個來回,這才沿著那條寬廣地壑探入水月洞天主殿,不期然撞上另一股強(qiáng)橫神念。

  “哈哈哈哈……”蝠王以念傳音,“落云子,枉你門下在此經(jīng)營千百年,時至今日才發(fā)現(xiàn)此等秘府,真是天大的笑話?!?p>  “臭蝙蝠!不在山里好好伺候你家老祖宗,又出來作甚的妖?”

  “祖爺已入飛升,爾等寶貝再厲害又如何?”

  “殺不了大的,殺小的?!?p>  “是了,你倒提醒了本王。”

  “你待如何?”

  洞府內(nèi)留存的寶貝,固然對黑風(fēng)老妖構(gòu)不成殺傷,但對妖兵妖將卻有不小威脅,所以在蝠王看來,當(dāng)然能毀則毀;即便落云子有心維護(hù),也無法面面俱到,總有可趁之機(jī)。

  水月洞天中,兩股神念不斷碰撞,糾纏,撕扯,整個主殿地動山搖,碎石密如雨下;意念交鋒處,更攪動狂風(fēng),形如龍卷。

  僵持之際,遠(yuǎn)在洞府深處,早有一道禁制將整個空腔隔絕開來,屏蔽了外間所有,使人親眼見時,僅得一堵石壁;就算以神念探視,也是無形無相,空白一片。

  正是借此,那空腔完全避開了蝠王與落云子的探查;否則,憑二者的審慎與機(jī)謀,焉能自始至終都未曾察覺絲毫異樣?

  與此同時,一線靈光高不見頂,飛速地朝兩側(cè)拉伸,延展,最終以圓盤為軸心,化作一副扇形光幕,薄如蟬翼卻巨大無比,撼人心魄。

  “陣仗倒是大,就為一副畫?!”

  “這是要給咱們看什么?”

  “費如此周章,這秘密怕是不小噢。”

  “會是功法還是地圖呢?”

  “這破盤既是爹娘所留,興許藏著關(guān)于二老下落的線索?”寵渡正想著,卻聽地面上連片驚呼:“動了、動了?!薄啊朴袀€人?!薄肮帜9謽拥?。”

  寵渡回過神來,抬頭再看,果然見到光幕上現(xiàn)出畫面來,且越來越清晰。

  漆黑的虛空中,繁光點點。

  一人頭生雙角,目綻雷霆,吊耳闊嘴,披頭散發(fā);光膀赤足,只下身套著寬松獸皮;臂上青筋暴起,周身肌肉虬結(jié),蘊(yùn)含著無窮蠻力,似舉手抬足間,便可教乾坤顛倒、天地色變。

  剎那間,自光幕中透出洪荒之息,一股睥睨天地的威壓撲面而來。雖然只是幻景,也不知是多少歲月前截留下的片段,但眾人仍能明顯地感受到那股毀天滅地的氣勢。

  “不對,那些光……”寵渡猛然意識到一個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事實,驚駭之余卻聽地面上的金烏弟子爭先恐后地尖叫起來。

  “星光?是星光!”

  “那畫里的不就是……星空?!”

  “這到底是什么人?”

  一個巨人。

  一個游走于星空的巨人。

  消息一經(jīng)傳開,包括寵渡在內(nèi),所有人呼吸頓滯,仿佛夢游般,一時竟不知作何思考,旋即又被頻繁閃動的光幕拉回了現(xiàn)實。

  畫面跳轉(zhuǎn),犄角巨人手指虛無,一副破口大罵的樣子。似是回應(yīng),原本靜默的星空猛而閃爍起來。隨著閃爍愈發(fā)劇烈,從星空深處,莫名出現(xiàn)層層白色漣漪。

  漣漪正中,一個光點激射而出,宛如流星,所過之處,星光寂滅,虛空破碎,仿佛那星辰與虛空都是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光點快至巔毫,眨眼即到。巨人卻無有絲毫避讓的跡象,只信手拈住最近的“火球”,——一顆太陽!不疾不徐,如搓彈丸一般捻了捻,屈指一彈。

  指尖處,波紋激蕩。

  同一瞬間,離手指最近的星辰土崩瓦解;緊接著,第二顆星辰又爆散開來;再往前,第三顆星辰也眼瞅著碎裂……

  彈指間,灰飛煙滅。

  說起來一個接一個,但看起來,沿路的星辰幾乎同時崩滅,只因為太快,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火球本身,僅能從碎裂的星空看出其軌跡。

  終于,火球撞上白光。

  雖說畫面無聲,但這樣的撞擊,聲勢怎會小了去?所有人腦海中,不自覺地回蕩起一道炸響。

  轟!?。?p>  更有甚者,只為畫面的氣勢所懾,情不自禁縮手縮腳退后幾步,生怕遭受池魚之殃;便是寵渡,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也下意識抬手掩面擋了一下。

  火與光兩相湮滅,一道氣浪擴(kuò)散開來,連同星空深處的白色漣漪,以及巨人指尖上蕩起的波紋,一共三個圈,近乎同時擴(kuò)張,不知散有多廣,多深,多遠(yuǎn),多久,但凡所及之地,星辰四分五裂,無一幸免。

  咕?!?p>  空腔之內(nèi),響起喉頭滾動的聲音。與金烏弟子差不多,寵渡同樣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怎料心緒尚未平復(fù),畫面再次跳轉(zhuǎn)。

  星空歸于沉寂,巨人盤膝端坐,鎖眉閉目一副苦思模樣,其頂上犄角已然斷裂,只左邊額頭剩有一只,形容略顯狼狽。

  不知多久,巨人站起身來,游走于六合八荒,采擷太陽神輝,最后落腳在一片大地上,神目如電,似下定決心一般,將一物丟起。

  “是金環(huán)、金環(huán)。”

  “只是有何用呢?”

  “都看仔細(xì)了,接下來才是關(guān)鍵?!?p>  可算出現(xiàn)了一件見過的東西,金烏弟子睜大雙眼,生怕錯過分毫細(xì)節(jié),但見那金環(huán)轉(zhuǎn)瞬變得磅礴無匹,飄在頭頂罩住巨人,霎時金光四射,光耀宇宙。

  巨人伸展雙臂,掐訣念詞,圓盤隨之緩緩旋轉(zhuǎn)起來,無數(shù)符文從環(huán)上剝離,時時變化并無固定形狀,最終匯成一股,流觴曲水般繞著巨人飛速奔流。

  巨人抬手連斬,干脆利落地將金色曲流截成三段,蠕動間分別化作三樣?xùn)|西。

  金斧。

  黑柱。

  赤炎。

  斧頭、黑柱與紅火飄在跟前,巨人先后灌入太陽神輝;再以指作筆,隨手勾勒,將無數(shù)圖紋化入其中。

  “這彎彎繞繞的到底在干嘛?”

  “大長老說像是在畫符?!?p>  “啥,符文?”

  “不可能吧,是符文咱們會看不懂?”

  “世間竟有這樣的符文?!”寵渡雙眸乍亮,敢以項上人頭作保的確是在畫符,卻也百思不解,因為巨人的手法,與當(dāng)世所知的一切手法迥然不同。

  在巨人指尖,符文極其簡單,僅是尋常的一筆一畫,遠(yuǎn)沒有后世那般紛繁復(fù)雜,便似一名智者歷盡浮華滄桑,勘破蒼穹百態(tài),最后堅定本心,透出一種返本還源的安寧、干凈與純粹。

  以符武雙修入道,寵渡符道造詣之高,對符文的理解與領(lǐng)悟本就臨近了某個突破點,今番因緣際會,腦海中符光閃爍,融會貫通之下恍有所悟。

  在此一剎那,寵渡心神遁入物我兩忘之玄妙境界,似觸摸到了一扇神秘大門,正要抬手臨摹,卻被一陣驚呼打斷。

  “終于到頭了。”

  “接著是什么?”

  “快看,有動作?!?p>  原來就在寵渡走神的工夫里,已閃過不知多少畫面,皆是畫符與布陣。寵渡定睛看去,巨人正落下最后一筆,畫一個圈將紅火圈住,頓見靈光乍閃,所有陣符似乎活了過來。

  “這是……”寵渡蹙眉苦思,想起老頭子生前搜羅的那幾張殘頁上的記載,險些脫口驚呼,“難不成是傳說中的‘古傳送陣’?!”

  正感訝異,符文與陣法已然融入紅火不見;金斧與黑柱那邊也有類似情形。而犄角巨人也似傾注了所有心力,顯得滄桑幾分,連鬢角也斑白了。

  巨人一揮左手,斧頭去了。

  斧頭斂了金光,似流星劃過宇宙,落在林間,化為木斧;掉進(jìn)水里,便作冰斧……總不外附著在接觸的物體上,化成相應(yīng)模樣,隨著天地變遷不斷浮沉。

  這斧子大多數(shù)時候深埋于地,受地火巖漿的炙烤;當(dāng)露出淺表時,又因其神力受各方生靈膜拜。每當(dāng)一顆星辰隕滅,斧子便回復(fù)本來面目,隨著炸裂的氣浪奔赴下一顆星辰。

  但任他滄海桑田,金斧形不變,意不衰,始終如初。

  巨人再揮右手,紅火也去了。

  這火穿破虛空,似到了另一方世界: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部分地方只見黑白二色,萬般皆作枯骨,難見皮與肉;凄厲的呼喊回蕩天地,經(jīng)久不散。

  越過一座城關(guān)、一腸小道、一片花海、一方土臺、一塊巨石、一角舊亭、一架古橋、一條血河……最后,紅火深入地下,融進(jìn)一片火海,熊熊燃燒,生生不息。

  望著金斧與紅火墜入宇宙星空,犄角巨人明顯松了口氣,收下頂上金環(huán)后,取過剩下的那根黑柱,竟是一臉踟躕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正在此時,星空再次躁動起來,四面八方,肉眼可及的星辰悉數(shù)隱沒于黑暗,在剩余星光的映襯下,依稀可見重重黑霧奔涌而至。

  雖不知為何物,但乍看那黑霧,即令人遍體生寒。金烏弟子觀感如何,寵渡不知,但自己離光幕最近,感受自然最為真切,只覺如臨深淵,仿佛全身的精氣神被瞬間抽干,竟從心底深處生起瀕死的惶恐與錯覺。

  便是那犄角巨人,臉色也前所未有之凝重,卻不見懼意,腳蹬虛空,肉身暴長,眼瞅著比之前高大了千百倍,周身光芒大綻,展臂撐住了黑霧。

  頂上是被緩住了,其他方位卻未勢弱,黑霧依舊侵襲,逐漸將巨人吞沒。若非那一身玉光,整個扇面就直接淪為黑幕了。

  可惜光明雖在,卻穿不透黑霧的重重阻隔,故而不甚明亮,只留下一個剪影,上小下大,圓溜溜的,似蠶繭,又似雞蛋。

  “這、這就完了?”

  “人到底如何了?”

  “看這光卵……”

  “怎地,你們也瞅著眼熟?”

  正當(dāng)外間人群開始騷動時,扇面上迸發(fā)出一束耀眼光華,橫貫整個星空,生生將濃稠的黑霧撕裂成上下兩爿。

  但見裂縫之中,犄角巨人手持一柄板斧,不斷揮舞,道道炫光紛飛四射,將滿幕黑暗劈得四分五裂;無奈的是,一旦手上動作稍有遲滯,那黑霧散而又聚,顯有卷土重來之勢。

  如此劈斬不知多久,巨人漸露疲態(tài)。所幸那黑霧也不似之前那般洶涌,巨人收了板斧,站定擎天,腳生玄黃。

  肉身,日高一丈。

  黑霧,日升一丈。

  腳下黃土,日厚一丈。

  看到此時,寵渡猛然反應(yīng)過來,眼前所見到底是何景象。而金烏弟子,也終于意識到目睹了何等秘辛,無不激動得手腳發(fā)顫。

  “開天辟地?!這是開天辟地?!?p>  “他娘的,難怪那光卵瞅著眼熟?!?p>  “能觀此象何其幸甚,死亦無憾?!?p>  “天哪……傳說竟然是真的?!?p>  而犄角巨人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盤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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