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扭曲、嘈雜、凌亂……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里，身在何地，又要去往何處，唯一的感覺和意識，便是：熱！
熱！好熱！
仿佛一條離開了河流被人架在火上烘烤的魚，我拼命地張大嘴，想竭盡全力地呼吸，可無論吸進多少空氣，都無法緩解身體里的熱意。
天和地似乎都在旋轉。
“好暈……不要晃……”緊緊地抱著懷里的支撐，我吃力地喊，可那扭曲旋轉的光芒并沒有從眼前消失。我努力地睜大眼，想看清楚周圍的環(huán)境，想告訴身邊的人不要再搖晃我，可無論用多大的力氣，眼前始終是光怪陸離一片，只偶爾有影影綽綽的人影輕晃晃地飄過。
有人耳邊在喊著些什么！可我聽不清是誰在喊，也聽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只感覺那些嘈雜的、空濛的聲音仿佛來自外太空的，能聽見，卻無法接收。
身體在一陣急速中顛簸，扭曲刺目的光芒從眼前劃過。
我疑惑不已：難道我又坐上了從小就恐懼的過山車？
可這不是夢嗎？夢里怎么會出現(xiàn)我討厭的東西？
難道它不是夢？
可不是夢的話，為什么腦子麻木混沌一片，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來……
光影還在扭曲流逝……
渾渾噩噩間，我看見自己，輕飄飄如雪花，落在了一片潔白的梨花林里。
綻放的梨花，層層疊疊，團團簇簇，像漂浮的云朵，風一吹過，便絮絮紛紛。
“這是哪里？”我大聲詢問。
沒有人答聲，回應我的只是一片起伏花浪，仿佛無數(shù)翩然輕舞的精靈，又仿佛萬千翩躚飛揚的白蝶。
我慢慢穿過花海。
一個人影突然從霏霏落英中緩緩浮現(xiàn)。
他倚樹而立，靜靜地站在那里，氣質(zhì)俊雅，在漫天如玉似雪的梨花中，像潔白宣紙中一抹淡淡的山水筆墨畫，帶著一種讓人心動的清雅安詳。
我急忙沖過去。
他的面容是模糊的，甚至他的身影是朦朧的，但厚重的呼吸和溫暖的觸感卻昭示著：他是真實存在的！
“沈昊？”我驚喜地喊了一聲，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到忘乎所以，一頭扎進他懷里，“你回來了？”
他沒有動，也沒有回應我的欣喜，挺拔的身體在我的擁抱中釋放出冰冷的氣息。
我知道，他還在埋怨我當年對他的放逐，可我卻益發(fā)緊地擁抱住他，因為他身上清淡好聞的男子氣息，讓我感受到了幾絲清涼的舒適。
“對不起……沈昊……”像一個多日不敢承認錯誤的孩子，我喃喃地喊出心底埋藏多年的愧疚，“對不起……”
對不起，我后悔了。
對不起，讓你因為我而經(jīng)歷許多負面情緒，憂傷、失落、焦慮、難過……
對不起，讓你從一個溫柔、和煦的人變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呢？”低沉的，壓抑的聲音緩緩響起，空洞得仿佛是來自地獄深處的魔音。
“因為……”我張大嘴。
因為什么？
因為……我后悔了？
因為……林宇浩已經(jīng)有人相伴？
因為……我的執(zhí)著成了笑話？
因為……
我竭力想告訴他答案，可突如其來的一波熱意一下子席卷了我的神智，我立即忘了眼前的人是誰，我想告訴他些什么。
大片大片紅色的霧氣，開始聚集于眼前。
四周又變得晦暗。
我感覺自己似乎又變成了一團被發(fā)酵到極點的面團，掉進了一口烈焰滾滾的油鍋里。
滔天的熱意，燒灼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我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只感覺身體在油炸的痛苦中癱軟，又在拉扯的緊繃中扭曲。
氤氳模糊的視野里，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臉，在漫無邊際的黑紅霧氣中朦朦朧朧，若隱若現(xiàn)。
“林宇浩……”無暇顧及那是夢境，還是幻想，心痛的朝著那張人臉喊出徘徊在心底多年的名字，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一疊聲呼喚：“林宇浩……林宇浩……”
厚重的霧氣，有若實質(zhì)一般，擋在我與那張臉之間，以至于無論我怎么呼喚，怎么伸手，那張臉始終停留在霧氣中，讓我可望而不可及。
“林宇浩……嗚……”不可觸摸的距離讓人生出絕望地疼痛，而身體里滔天的炙意又焚灼著我脆弱的神經(jīng)，我委屈地大哭出聲，眼淚像珍珠一般，飛進霧里。
也不知道是眼淚融化了霧氣，還是霧氣中的人聽到了我的聲音，他終于透過霧氣，向我伸出雙手。
“林宇浩……”迷蒙地低喚著，我撲過去，眷戀地撫摸上那英俊的容顏、立體的五官。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過了一會，他緩緩擁抱住我，緊緊的，不留一絲余地。
漫天的舒適感和清涼感從他身上傳遞過來，我像一尾離開池塘干涸了很久的小魚，胡亂地在他身上亂嗅亂觸，只為能更多一點地從他身上汲取到生命的涼意。
“小白……”模糊的聲音飄過耳際，低沉暗啞，帶著憐惜，“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
你不是林宇浩嗎？
林宇浩?。。?！
遙遠的腦海深處，模模糊糊地浮現(xiàn)出在香樟樹下等待的少年，俊朗、清韌，仿佛青松一般，構嵌在生動清雋的青春圖畫里。
我沉溺于那生動清雋的青春圖畫，可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光影梗塞要阻斷我的思維。我不由得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人影，仿佛只要不放開，就能在心理上得到安慰：這副生動清雋的青春圖畫是屬于我的，任何變換的光影都不能帶走他。
“對不起……”沉重的、無奈的聲音，輕輕穿過耳膜，有著讓我心痛的熟悉。
我拼命搖頭。
“不……不要……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
也不要說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因為，對不起，這三個字，往往意味著拒絕、分離、背叛……以及放棄。
我不要放棄！
我也不要分離！
所以……請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傻瓜……”溫柔的，憐惜的親吻落在我的額頭，雖然不夠火熱，卻足以引爆我脆弱的神經(jīng)，于是，意識被本能操控，我緊緊地摟住眼前人的脖頸，藤蔓一般，纏了上去……只是，在意識陷入光芒前，聽到耳邊劃過沉重嘆息：“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