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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曲

第三十四章 婺藕之言

照影曲 林遇澤 3020 2023-11-25 15:31:20

  婺藕聽罷,苦笑起來,深吸一口氣,緩緩解釋道:“清歌,并非我轉(zhuǎn)了性子,而是這御殿之內(nèi),最虛幻的便系君王恩寵,繼而系榮華富貴,最值得把握在手中的唯有權(quán)勢而已。有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榮華富貴自然隨之而來。至于君王恩寵,你至今尚且毫無思緒當日你為何受到冷落,不是么?先是素歡如,再是折裊拂,最終系夕澤,她們的容貌與你之間的聯(lián)系明眼人皆看得出來。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我若不抓緊這次機會,只怕來日青雀被廢黜儲君之位后,我們母子倆再無翻身的機會。”語氣平和,然則夾帶上了冬日寒冰一樣的冷風(fēng),刮得人肌骨蕭條,不由得瑟瑟發(fā)抖。

  裊舞垂下睫毛,嘆出一口氣,“你說的固然不錯。到底惇怡長貴妃母子算得上兩條性命。你今日這般作為,來日只怕會落得個阿鼻地獄的下場。婺藕,你當真不在乎?”

  聽罷裊舞的話,婺藕不屑地嗤笑一聲,看似毫不在乎,滿臉無謂地隨意道:“當日,瑯貴妃、蘭妃、魏庶人、紫氏可謂作惡多端,最終還不是一樣的下場。陛下不依舊加以追謚?我今日所作所為較她們當日的狠毒,不外乎九牛一毛,算甚惡毒。再者,只怕我此舉,會叫御殿之內(nèi)絕大多數(shù)嬪御拍手叫好。若非惇怡長貴妃生前恩寵太過,惹得前朝御殿怨聲載道,只怕我亦不會出此下策,叫我的雙手染上血淋淋的鮮血?!?p>  “你縱使不為自己考慮,心甘情愿成為一名劊子手,到底也該為青雀的來日著想。它日,青雀稱帝,若因你這一位帝太后不善加積福的緣故,不幸早逝,你又當如何?難不成還盼著成為孝莊文皇后那般人物,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親手撫育自己的孫子成為一朝天子?”斂敏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

  “什么因果循環(huán)!”婺藕原本圓潤的面龐一下子變得陰狠毒辣起來,原先的凝脂肌膚變得如同冬日冰雪一般寒涼徹骨,叫人不由得瑟瑟發(fā)抖,眼神狠厲如一把利刃,寒光之余,仿佛吹毛立斷,“若當真有因果循環(huán),此時此刻,瑯貴妃、蘭妃、魏庶人、紫氏這些人又在十八層地獄的哪一層受苦受難?我可看不見她們受刑罰的慘痛,只知道當日她們權(quán)勢通天,在御殿之內(nèi)只手遮天、呼風(fēng)喚雨之時,系何等風(fēng)光無限。我若顧及這些,早在當日摔壞焦尾琴的那一天,便早早了結(jié)自己的性命,何來今日的風(fēng)光。我只知道在這御殿之內(nèi),權(quán)勢才是最要緊的。待到我將這天下踩在自己的腳下,便系我呼風(fēng)喚雨之時。屆時,還有誰能耐得了我?”

  沉默著過了良久,裊舞打破了這一片僵局,循循善誘,不忍地開口道,企圖改變婺藕的心意,將她拉回正道,免得越陷越深,“當日的冷落系清歌心中的一根毛刺。今日你所言,可算是你心中真正介懷的了。當日固然系陛下的不是,為著一把琴,不顧你身懷六甲將你禁足,到底系他對不住你??赡憬袢諡楹尉谷绱藞?zhí)著于權(quán)勢。固然帝太后今日的風(fēng)光咱們大家有目共睹,終究即將不久于人世。我不知曉當日帝太后費了多少千辛萬苦才爬上御殿至尊的位子,我只知道自從踏上了這條路之后,她的一切盡數(shù)成為了籌碼——交換權(quán)勢的籌碼。你今日看來,可覺得這一切系值得還是不值得?”

  “我早明白來日縱使我手握天下大權(quán),終究逃不過一死。到底我這一生為了申氏一族,亦對得起了。再者,倘若我不抓緊眼下這機會,只怕來日我早早會鹿死她人之手,青雀亦會成為無生母照料的孤兒。”婺藕的眼神泛濫出一抹失落與無可奈何。

  我急忙安撫道:“姐姐,你無需擔(dān)心??v有那么一日,我定會代你好生照看青雀?!?p>  婺藕淡淡一笑,眼光水潤至極而流轉(zhuǎn)不定道:“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然則,今日我對你們坦誠,不知清歌你是否亦對我坦言相告?”

  “姐姐,你的意思我不明白?!蔽阴酒鹈碱^,不解道。

  “走到今日這一步,我已然毫無退路。然則縱使明日便東窗事發(fā),我終究不懼怕。我早已料到會有今日的下場。然則,清歌你敢說你從未肖想過將如此滔天的權(quán)勢盡數(shù)握在手中?”

  婺藕的話夾帶了萬般深刻的質(zhì)疑,逼得我不得不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

  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口齒之間磕磕絆絆道:“姐姐,這——”

  眼見我如此,斂敏與裊舞心下了然,紛紛搖頭,惋惜著嘆出一口氣。

  眼見我無言以對,婺藕隨即淡淡一笑道:“照今日這架勢看來,只怕清歌你亦曾渴望榮華富貴與滔天權(quán)勢。若我有你這般恩寵,只怕此事輕而易舉達成。偏偏系你占盡了風(fēng)光,成為這御殿多年之內(nèi)的第一位長貴妃。若非如此,只怕我無需如此費盡心機。”看著我的那雙原本春光柔和如水銀丸般的雙眼一時之間叫人不寒而栗,忍不住瑟瑟發(fā)抖起來。

  婺藕如此直白的話語,叫我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的確,一開始,我確實系奔著榮華富貴來的。然則身處御殿多年,我終究看清了一件事:御殿之內(nèi),人心多變,能尋得一二知己便美滿了。自身處境與君王恩寵素來無定論,若將希望盡數(shù)放在此等事宜上,只怕枉費時光,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換了心思,對上了婺藕那雙冷冰冰的眼眸,相互對峙著,冷靜說道:“姐姐,你只看到我今日的風(fēng)光,可曾明了這一切皆是我用性命為代價換來的?我身為楚朝第一位長貴妃固然不假,但你可知曉我身處瑤華宮之時,每日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與自己的親生骨肉分離,每日借著誦經(jīng)念佛壓抑自己內(nèi)心的思念之情。再者,我甚至不知道到底系哪一方勢力,如此針對我,叫我不得不受命出宮、為國祈福。你可知道我當日在瑤華宮受了多少委屈?固然有玉真妃的名頭,到底不過系一介尼姑,如何隨心所欲地過日子。每每念及鸞儀的安危,我日日憂心,唯恐一朝不慎,歹人不顧皇后的威儀,對鸞儀下手,那可怎么辦?御殿之內(nèi),沒有生母照看的孩子何等凄苦,你只看稚奴便是。我固然期盼著權(quán)勢,到底為了叫自己與膝下子嗣每日能夠安穩(wěn)度日,不復(fù)我入宮前的苦難罷了?!毖壑须[隱泛起了淚光,濕潤了我的眼眸,滑過我的面頰,洇濕了我用來擦拭的手帕。

  聽了我的話,婺藕的神情固然有幾分動容,終究狠下心來,將頭撇到一邊,頑固道:“人各有命。我從不曾妨礙你,只盼你日后也不要來妨礙我。不然的話,縱使看在敏姐姐與裊舞的面上,我亦不會對你手下留情?!?p>  一時之間,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婺藕那一雙水銀丸一般純真恍若冰雪堆積而成的眼眸看著我,猶如冬日冰冷的寒風(fēng)與秋日徹骨的冷風(fēng)同時刮在我的身上,仿佛要將我凌遲,一片片割下我的肌膚與骨肉,亦叫我有一種被剝皮的感覺,令所見者無不為之昏厥,夜不能寐,更甚者神智失常,狂放瘋癲。

  斂敏與裊舞此刻早已消失在我的夢境中,唯余漫天白雪一層層堆積在我的心頭,仿佛要將我的軀體盡數(shù)凍住,化作一塊冰雕,寒徹內(nèi)心。我不知如何是好,畏懼地看著四周的一切,眼見一片碩大的黑暗將我盡數(shù)籠罩住,激起我內(nèi)心深處最為觳觫的心結(jié)。

  猛地一吸氣,我醒來了,伸手一摸,額頭上滿是冷汗。

  急促的呼吸中,我只覺夢境這般真實,叫我依舊清晰可見夢境中的那一幕幕畫面,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起來:斂敏依舊如此,本性不改,這才為御殿所不容,早早離世;裊舞死于自己的心結(jié),故而畫地為牢。至于婺藕,我念及夢中所聽與涂茍鵬的手藝,實在懷疑惇怡長貴妃之死會否系婺藕借皇后之手做到一尸兩命,抑或暗中收買了秋紫與朱襄?若當真系她收買了此二人,她所付出的酬勞又是如何?她們二人對皇后可謂忠心耿耿,如何會輕易叛變?婺藕難不成當真系在御殿之內(nèi)多年摸爬滾打出來,故而今日到底有了這一份能耐?當日,涂茍鵬親手制作的軟脂糕,當真美味可口。婺藕所言不假,這軟脂糕堪稱御殿無雙。如此一來,皇后就不得不借著婺藕的手,給惇怡長貴妃送去軟脂糕。如此一來,也就解釋得通為何軟脂糕必得秋紫送去,而非徽音殿小廚房的庖丁徑直往鳳華殿服侍惇怡長貴妃。想來,皇后當日中毒,只怕系婺藕暗中吩咐秋紫、朱襄所為。如此一來,便無人知曉皇后借涂茍鵬之手贈予軟脂糕之舉的源頭出自她。秋紫與朱襄已然為她所用,自然要人盡其力,物盡其用,方對得起她們二人的價值。可是,皇后大可與婺藕說一聲,繼而大大方方地吩咐涂茍鵬前去鳳華殿服侍惇怡長貴妃,如何這般鬼鬼祟祟地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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