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陛下的心思，只怕咱們能夠順利消解姒貴嬪心頭的憂慮，固然好。不然，只怕神仙亦回天乏術(shù)。至于令姒貴嬪憂心之事，她如此深受陛下寵愛，想來絕非君恩玉露之故?！?p> 婳貴妃若有所思道：“認(rèn)真論起來，只需要順利誕下皇嗣，無論帝姬抑或皇子，皆會叫她登臨尊位，她只需好生養(yǎng)胎即可。屆時，她亦會有一個孩兒親口喚她母妃，得享天倫。唯獨家世一塊，固然夕氏一族曾經(jīng)尊貴，到底已然坐吃山空。若非為著借她之力振奮夕氏一族，只怕她亦不會被族人送入御殿，可見前朝牽連了御殿?！?p> 權(quán)德妃聽罷，面色微微失神，悠悠吐出一口氣，甚是遺憾道：“待她誕下皇嗣，夕氏一族自然水漲船高。她何必急于一時呢。”語氣中滿是惋惜。
“德妃姐姐所言甚是?！闭凼珏鷮?quán)德妃點點頭，轉(zhuǎn)而對皇后道：“妾妃瞧著姒貴嬪素日如此伶俐，如何看不破此事。只怕貴妃姐姐所言并無道理?！?p> “如此一來，能教她如此憂心傷神之事可當(dāng)真無跡可尋?！被屎笊钌顕@一口氣，面色甚是疲憊。
眼見皇后疲乏，吾等四人識趣地行禮告退。
念及多日不曾打聽裊舞的消息，回宮之后，我隨即招來梁琦，問道：“近幾日，裊舞姐姐如何？”
“回娘娘的話，妍貴嬪這幾日與往常并無大變，只一味地潛心研究佛法，為生母、穆安定公主與娘娘您專心祈福?！?p> 我不由地哀嘆一聲，“難為了她如此心如死灰。若她能有娘親半分堅定，只怕亦不會淪落至此?！闭f著，我忽而想起錢夫人——斂敏的生母。
依著當(dāng)日斂敏所言：錢夫人與其屈居側(cè)室之位的生母一般溫婉。正因如此，她們在家中地位卑微籬下，受盡家仆欺辱。然則正系為著此等緣故，錢夫人母女并無半分頹喪之色，反而盡心竭力活得精彩。固然滿府的針線活皆落到了她們母女的身上，到底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抱怨，然則專心做著自己的本分之事。若非如此，只怕斂敏亦無這般刺繡的天賦。想來如此精湛的技巧，固然不及瑯貴妃與蘭妃，到底算得上首屈一指了。若裊舞有錢夫人母女一般的心志，只怕亦不會淪落至此。
心底里哀嘆一聲，我忽而轉(zhuǎn)念一想，慶幸起來：到底我如今已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非如此，只怕還護(hù)不住她呢。
當(dāng)日，我隱隱聽得梁琦回稟，因裊舞避寵度日，逐漸遭到宮人的漫不經(jīng)心對待，一時氣憤，這才好生尋了個由頭，將那些眼高手低的東西教訓(xùn)了一通，這才穩(wěn)固了裊舞如今的安心禮佛。
這時，眼見凌合急匆匆入內(nèi)，步履帶上了一絲往日不曾有的急躁，我不由得疑惑起來。
凌合草草行禮之后，言簡意賅道：“回稟娘娘，今日宮人們收拾蕊珠殿一應(yīng)舊物以便來日新人入住之時，在案桌上尋得一張被隱秘藏起來的紙條，上頭有蘭妃生前親手書寫的一句話?！?p> 我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問道：“什么話？”
凌合當(dāng)即掏出一張字帖，呈到我面前，道：“娘娘請看?！?p> 我接過紙條，不過驚鴻一瞥，便看清了上頭的文字——正系一首《念奴嬌》的一部分：翠袖圍香，鮫綃籠玉，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態(tài)，薄幸如何消得?；叵胩J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只待金雞消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
依著這首詞的意思：前兩句意指美人仙姿體態(tài)，一笑值千金。后兩句寓意壯志未酬，意難平。
我細(xì)細(xì)揣摩著：這首詞出自蘭妃之手，其中的美人自然指代她自己。何況，她本就是姿容幽魅、僅次于瑯貴妃的美人。至于后半部分只怕意指墨氏一族人才茁壯而無緣為國效力。
倘若認(rèn)真討論起這首詞，不過系我如此心思而已。然則，蘭妃墨氏終究在御殿中度過了多年的歲月，其心志與心思自然深沉了不少，只怕絕非如此簡單的意思。
我思忖了多日不曾得出結(jié)果，隨即吩咐倚華將其夾在書架《詩經(jīng)》的螽斯羽一篇中，好生看管著。
御殿之內(nèi)，接連數(shù)位嬪御離世，固然有著祈福之時姒貴嬪的身孕，終究子嗣稀薄，故而皇后特地諫言：“既然姒貴嬪為著身孕不適合侍奉陛下，陛下何不多探望探望位分低的幾位妹妹？忻嬪才華橫溢，瑜嬪、玫嬪更是陛下當(dāng)日新選入宮的美人兒。再不濟(jì)，還有吳中才人與呂中才人系陛下舊日所愛?！?p> 皇后本就事務(wù)纏身，何況還得養(yǎng)育恭謙，自然分身乏術(shù)，故而每日的徽音殿晨昏定省之禮，不過由幾個位分高的嬪御開口商討御殿新生的流言蜚語。若無大事，則由我、婳貴妃、折淑妃、權(quán)德妃四人處決即可。至于那些寡寵的嬪御，為著位分低下，自然無言以對，不過應(yīng)個景兒現(xiàn)身一番，隨即離開。今日，她如此舉薦舊人與新人，當(dāng)真贏得了無數(shù)嬪御的心，亦叫君恩愈加均沾。
隨著其她嬪御的恩寵逐日加深，吳中才人、呂中才人晉為美人、良人，忻嬪、玫嬪亦晉為美人、良人，更為著姞婉儀、姚保儀晉為瑗嬪、玹嬪，御殿之內(nèi)顯見百花齊放之態(tài)。就在如此百花盛開之時，姒貴嬪的胎氣卻像是受到了詛咒一般，江河日下，并無半分康復(fù)的跡象。
皇后與吾等自然不敢趁著皇帝寵幸其她嬪御之時叫他知曉此等消息。然則，姒貴嬪如此胎氣，來日生產(chǎn)若有個好歹，只怕縱使皇后亦難辭其咎。明眼人一見便可知為著姒貴嬪此胎，皇帝何等欣喜若狂?？v使當(dāng)日我接連有孕，一朝五個月身孕被打下，終究不及姒貴嬪今日情狀。
我曾吩咐太醫(yī)院所有御醫(yī)的意見，心頭惴惴：姒貴嬪若有愨惠長貴妃這般下場，倒算得上好了。聽著諸多御醫(yī)的回稟，我只覺隱隱約約，姒貴嬪腹中或有死胎之兆。
俞御醫(yī)親口鄭重地解釋：死胎較小產(chǎn)愈加傷人?？v使婦人小產(chǎn)，不過好生休養(yǎng)數(shù)日即可痊愈。然則死胎則不同。一旦死胎，不僅僅胎死腹中，更有甚者會導(dǎo)致胎毒反噬母體，牽連母體亦深受其害。太醫(yī)院所記歷朝歷代的藥案中，死胎往往導(dǎo)致一尸兩命、母子俱亡。
此事系我暗地里悄悄打聽到的消息，尚未回稟皇后，只怕皇后那邊絕想不到事態(tài)會如此緊急。唯恐此事叫人以訛傳訛，我先吩咐太醫(yī)院眾位御醫(yī)暫時壓下此事，不必傳出消息，只管盡心竭力醫(yī)治姒貴嬪腹中之子，以免叫愈多嬪御知曉。待到后來，事態(tài)緊急，絕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瀾，故而我將此事上報皇后，并告知婳貴妃、折淑妃、權(quán)德妃。
乍然聞得此言，在座之人不免齊齊驚訝。唯獨一旁的皇后若有所思，不甚驚奇。吾等四人面面相覷，只等著皇后率先開口。
過了良久，皇后無奈地緩緩道：“本宮曾叮囑過太醫(yī)令程據(jù)每日回稟姒貴嬪的胎像，他所言與婉長貴妃所言并無不同之處。本宮亦無可奈何?！?p> 婳貴妃與權(quán)德妃交換了一個眼色，微微蹙眉，率先道：“然則陛下今日這般歡喜姒貴嬪此胎，縱使告知了他，只怕于事無補，倒不如傾太醫(yī)院所有太醫(yī)之力，全力醫(yī)治姒貴嬪，只怕會有幾分轉(zhuǎn)機(jī)?！闭f著，看了看權(quán)德妃。
權(quán)德妃面色滿含憂慮地接口道：“貴妃姐姐所言甚是。姒貴嬪素來體弱，盛寵多年方得一子，可見不如愨惠長貴妃當(dāng)日。若就此一尸兩命，只怕陛下心憂哀愁之余，會損及龍體?！?p> “陛下待姒貴嬪如此用心，時而寵幸妾妃之時，亦不住提及姒貴嬪胎像，面色格外歡喜。若此事當(dāng)真，只怕陛下會心頭大慟?！闭凼珏枫凡话驳?，神色格外憂愁。
皇后無可奈何，只好親自下鳳諭，叮囑太醫(yī)院所有御醫(yī)竭力保全姒貴嬪母子二人，一壁吩咐吾等暫時切莫告知姒貴嬪此事，以免胎氣大動。
數(shù)月以來，湯藥中補血益氣的藥量十足十地蓋過了其它安胎藥的氣息，明眼人一聞便知苦味難消，藥效十足，姒貴嬪此胎恐怕難以順利生產(chǎn)。然則如此藥方到底有幾份益處——姒貴嬪時而玉體恢復(fù)，精神有力，偶爾前去徽音殿，與眾姐妹一同參拜皇后。
自她每每提起精神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總是相差十來日。故而御殿諸妃每每見她現(xiàn)身，不免問一句胎氣如何。因著我與皇后的明里囑托與暗自安排，諸妃無人知曉姒貴嬪胎氣。偶然冒出一兩個，亦被我與皇后的“尚可”二字給打發(fā)過去了。姒貴嬪自己亦覺著時而胎動，可見胎兒康健，便不做它想，安心養(yǎng)胎。
待到前朝夕氏一族的族人傳來消息：姒貴嬪堂兄——夕望得皇帝重視，領(lǐng)兵出征討伐西南邊境動亂不安的暴動，一時身亡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