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從嘉和帝姬口中問不出什么話來,皇后只得安心撫慰著,勸說她回自己住所歇息。
嘉和帝姬依禮離去,留下一番話,叫吾等將所有的疑心盡數(shù)放在了伊澤良人的身上。
“婉長貴妃,會否——”折淑妃猶豫之間,看著我,只說不出下一句來。
我干脆利落地搖搖頭,斷然否認道:“伊澤良人品行兼?zhèn)洹H舴侨绱?,只怕她這心思絕不至于叫她至今不及貴姬之位,隸屬她們?nèi)酥?。何況,若當(dāng)真系伊澤良人所為,系她下的毒,只怕嘉和帝姬一句話便會將她打入萬劫不復(fù)的地獄。她若意欲真心毒害權(quán)德妃,絕不會這般光明正大。”腦海中思緒被一層層揭開。
皇后亦贊同地點點頭,“依本宮之見,婉長貴妃所言甚是。若真兇當(dāng)真系伊澤良人,只怕這嫌疑未免太過顯眼了?!?p> “既如此,還會有何人有此機會對德妃姐姐下毒?”折淑妃不由得琢磨起來,隨即深思熟慮一番,到底無果,不免泄氣地搖搖頭。
“今日之事,只怕絕非一時半刻能夠調(diào)查清楚。咱們不若等到永巷令、刑部探查得知一些線索了,再好生琢磨才是。”一句話,叫她們兩人皆贊同,隨即回了宮。
權(quán)德妃中毒一案掀開了御殿又一層危機重重的場面。每日里頭,皇后與我倆若非為著嘉和帝姬與鸞儀的婚事奔波勞碌,便系為著權(quán)德妃中毒一案而日夜操勞。為著此等緣故,皇后特地暫時中止了諸妃往椒房殿每日晨昏定省之禮?;实鄄挥T多嬪御知曉權(quán)德妃中毒一事,未免人心惶惶,便特地下令嚴禁一應(yīng)知情人私下隨意討論此事。
其余諸妃眼見權(quán)德妃尚未病愈,二位帝姬下降的婚事已然在籌備之中,固然有些微的疑惑,到底準備了無數(shù)禮物贈予我、權(quán)德妃?;屎笠姞睿俅蜗铝睿憾获€馬人選尚未擇定之時,諸妃無事不得驚擾權(quán)德妃。
鸞儀聽到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念及當(dāng)日稚子之語,不由得緋紅著臉,連夜闖入我的寢殿,問道:“母妃,孩兒離及笄之齡還有一段時日,如何今日便——”
我不欲叫她知曉權(quán)德妃中毒而為之沖喜一事,免得她心里頭起疙瘩,故而決心暫時瞞下一切。
此番,在初夏微風(fēng)的吹拂下,固然不甚寒涼,見她一身單薄的寢衣,不由得心疼起來,怕她會染上風(fēng)寒,微笑著將她拉進我的被窩,與她雙手交纏在一起,感受著上頭傳來的微微的冰冷感,呵護著她稚嫩的雙手,細細溫暖著她這一雙小小的柔荑:原來,當(dāng)日那個自我腹中孕育出來的小小嬰孩,今日已然長大了,已然到了嫁做人婦的年紀了。自此之后,她亦有福分誕下子嗣,成為別人口中的娘親了。
念及娘親,我不由得微微一愣:或許當(dāng)日的娘親亦不曾想到嫁做人婦之后,她會為父親誕下兩位嬰孩。一個面龐酷似她,一個面龐酷似父親??伤闶浅扇松咸斓囊鼍壐7?。論及樣貌,我酷似母親,有九成像,嬌俏果毅;裊舞的面容亦與父親一般無二,至少有八成像,莊重溫雅。
眼見我倆如此長成,娘親看著恬靜莊重的裊舞在她身旁做著賣予她人充作家用的精細刺繡活計,時不時會看得出神,連手中配色的絲線掉落在地亦不曾察覺,繼而喊出父親的名字。每每這個時候,我便心底明了:娘親這般癡情的一顆心,來日若傳到了我的身上,只怕我亦會深受情愫恩愛之迫害,繼而落入萬劫不復(fù)之地。依著今日的情狀看來,或許,裊舞才是那個秉承了娘親一片癡心的孩子,而非我。論及我的心思,固然今時今日我曾身心俱疲之下染上心病,到底不似裊舞那般隔絕塵世。然則,認真計較起來,倘若鸞儀一時半刻忽地離我而去,我會如何?念及此處,我不由得愣住了。
眼見我面色發(fā)愣,隨即拉了拉我的衣袖,再次悄聲而嚴謹?shù)貑柕溃骸澳稿?,怎么了??p> 我急忙回過神來,掩飾著對鸞儀和顏悅色地微笑道:“你系你父皇最鐘愛的帝姬,連一母同胞的煙曙亦不及你。你的婚事,父皇與母妃自然是要好生商議再做決策了。如何會這般輕易就叫你下降?何況你與嘉和同一歲誕生,如何會只考慮你一人的婚事?若非為著雙喜臨門,只怕母妃與母后亦不會如此費時費心?!?p> 一番話,說得鸞儀面紅耳赤,轉(zhuǎn)過頭,嘴里嚅囁著,掩飾著說道:“兒臣還打算在母妃身邊多陪伴母妃幾年?!毖壑袧M是數(shù)不盡的欣喜與羞澀,一如當(dāng)日得知我與裊舞能夠入宮為妃那一刻的心緒。
我嘴角的笑意越發(fā)明顯起來,笑容中夾帶了幾分失去女兒的感傷,“母妃如何不知道鸞儀你的心思。然則女孩子大了必得嫁做人婦。如若不然,只怕耽擱了一輩子,會被人笑作‘老姑娘’!”說著,玩笑話一般,刮了刮她嬌嫩的面頰。
躺在我身邊的鸞儀也不知道是被炎熱的夏夜悶出滿頭的大汗,抑或是被我的話捉弄得面紅耳赤,一下子面頰通紅起來,將頭埋在薄薄的錦衾里頭,盡顯羞澀之姿,仿佛我年輕時候的樣貌。
細細看了良久,“母妃取笑兒臣了。”悶在薄薄的錦衾里良久,鸞儀才嬌羞澀澀地說出這么一句話。
我怕她一時悶壞了,隨即揭下薄衾,捧著她與我格外酷似的臉,似乎能看出娘親當(dāng)日的容顏,對她面有不舍地細細解釋道:“母妃也不想。然則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系自古以來的舊俗,何人能夠避免?你放心,母妃一定為鸞儀尋一個世間最好的男兒郎,比你太華姐姐的夫婿——聞妥還要出色?!蔽倚攀牡┑┑乇WC道。
鸞儀羞得急忙再次用薄衾蓋住自己的臉頰,隨即拉下來,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仔細認真地問道:“那苾挈妹妹呢?德母妃也會為她選一位最好的男子漢作丈夫么?”
聽聞嘉和帝姬的名諱,我念及權(quán)德妃的病癥,臉上不由得多了幾分憂色,隨即道:“這是自然。無論兒子抑或是女兒,皆系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哪有母親不心疼孩子的?!?p> “那我將來的夫婿會比苾挈妹妹的還要好么?”鸞儀的眼中熠熠生輝,仿佛數(shù)萬星辰同時璀璨閃爍其中,譬如九天銀河,月華如水。
我不覺好笑起來,刮著她的鼻子道:“你這個鬼靈精啊?!闭f著,暖暖抱住了她,闔上眼,愜意地感受著懷中的溫度,感受著鸞儀每一次呼吸帶來的松弛與緊繃,仔細保證道:“母妃來日一定會為鸞儀選一個世間最出眾的駙馬。”
“那我與母妃可說好了?!闭f著,我感到懷中的鸞儀用一根細嫩的手指死死鉤住了我的小指。
想也不用想,我隨即回鉤住了。如此,甘眠到天明。
近幾日,為著查案之事,我吩咐凌合、梁琦一力在旁輔助我徹查權(quán)德妃中毒一案,一壁明面上與皇后、折淑妃一同商議鸞儀與嘉和的駙馬人選。放眼望去,滿朝文官武將眾多,子嗣亦頗為繁盛。然則天下父母心皆一般模樣,總將自己的孩子看得最重,無論何等人物,總能挑出毛病來。故而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沒個完。
權(quán)德妃只知自己身染病癥,不知自己系遭人毒害,故而時不時一時振奮起來,隨即與吾等一同翻看駙馬人選。吾等亦不欲叫她為此事憂心,故而皆瞞著她。為著此事叫她人傳入權(quán)德妃的耳朵里,叫她不利于養(yǎng)病,皇后只叮囑權(quán)德妃在安仁殿內(nèi)待著便系,養(yǎng)病要緊。為著權(quán)德妃出不來,每每皎月、皓月呈上新的駙馬人選,我與皇后、折淑妃一律聚集在德昌宮內(nèi),與權(quán)德妃一同商議二位帝姬的婚事。
今日,鸞儀與嘉和的婚事固然并非皇帝這一朝長公主的婚事,亦算得上雙喜臨門,何況皇帝親自特意下旨,鸞儀的妝奩效同長公主例,與當(dāng)日的衛(wèi)長公主一般,以示隆重與寵愛。為著不叫人說厚此薄彼,更為著安撫權(quán)德妃與新羅小國的心,更沾了鸞儀的福氣,嘉和帝姬的妝奩與鸞儀的一般無二。
皇后身為御殿之主,自然事事過問。而我與權(quán)德妃皆身為下降帝姬的生母,自然少不了為女兒費神挑選夫婿。折淑妃所誕嘉儀帝姬固然尚未企及下降之時,到底多了一重案件需得徹查清楚,故而吾等四人明里暗里,外貌看上去,皆憔悴不少?;坼?、溫妃、昭妃見狀,不由得提出要幫忙?;屎筮B連答應(yīng),一并大權(quán)下放,吩咐禮貴嬪、惇貴嬪也來幫忙。
于是,但凡兩樁婚事之中能夠放手叫底下人去做的事情,皇后盡數(shù)交與了我、折淑妃操辦,最后由她檢測一番即可。如此一來,皇后可算是騰得開手一力暗中調(diào)查權(quán)德妃中毒一案。
而我,早早為鸞儀擇定了一位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