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思量了片刻,隨即點頭道:“朕記得。不過她系一介微不足道的小內(nèi)御,從來不曾叫人留意過她。哪怕朕此刻想起她來,亦不過模糊的一張臉而已。”
云淑妃冷笑一聲,道:“霜序曾有一個哥哥,早先在蘭妃娘家——墨府里頭當(dāng)差。后來隨著蘭妃的敗落而與墨府管家等眾仆人各自被遣往別處服役。若非妾妃家中有一家仆與墨府管家相熟,只怕妾妃亦不曾得知原來當(dāng)日陛下遇刺與十香詞兩樁案子當(dāng)真系婉長貴妃暗中吩咐霜序收買了鈴蘭、妍姎、婧媸三人,才叫她們反戈一擊,將累累罪行歸咎于蘭妃身上。為此事牽線搭橋之人——霜序曾為著終日愧疚不已,親自將此事告知其兄長。待到墨府管家知曉之后,隨即在給妾妃家仆的書信中提及此事。”
“你可有證據(jù)?”皇帝到底估量著十?dāng)?shù)年的情分,頗有幾分懷疑地看著云淑妃。
云淑妃當(dāng)即從袖子中取出一封書信來,交與皇帝,一壁解釋道:“此乃霜序兄長寄給云府家仆的信件?!?p> 待到看完之后,皇帝終于沉默了下來。
云淑妃趁機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一味勸誡皇帝,“婉長貴妃如此心狠手辣而心機深沉,若不加以嚴(yán)懲,只怕無法平息上天之怒。來日,只怕會有愈加嚴(yán)重的災(zāi)禍降臨塵世?!?p> 接著,云淑妃將近九個月來呈現(xiàn)擴張形勢的干旱之事歸咎到我的頭上,直言正為我如此人物身居高位而養(yǎng)尊處優(yōu),才招致上天怒火不已,降下大旱,持續(xù)數(shù)月,致使天下百姓受苦受難。不得已之間,茲事體大,皇帝特地吩咐秦斂去請皇后與我,示意我倆往臨光殿一聚,另只吩咐了嬛長貴妃作陪。
數(shù)月不曾瞧見的熟悉身影忽而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將上述事宜一一解釋畢,秦斂隨即回稟了皇帝吩咐我與霜序即刻前去臨光殿的消息。我在倚華細(xì)細(xì)裝扮下,好生一副與當(dāng)日不差分毫的氣色姿態(tài),隨即領(lǐng)著霜序前去臨光殿。
待我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皇后、嬛長貴妃、云淑妃皆在里頭,只剩下我一人姍姍來遲。
“妾妃參見陛下?!卑殡S著‘嘎吱’一聲,霜序與倚華在我身后合上門,我施施然如儀行禮,嘴角一抹純真無邪的安然笑意。
多日不見我的皇帝,一時之間,不由得看呆了,露出失神的神態(tài),宛然一笑,不曾提及舊事一分半毫,只是一味地直言我氣色完好,乃至遠(yuǎn)勝當(dāng)初。
“妾妃多謝陛下夸贊。想來自是一個人在長樂宮里頭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不曾勞心勞力,這才致使妾妃氣色好了一些。”我和婉地解釋道。
“可惜了這樣好的一副面容,卻有著如此惡毒的心腸?!痹剖珏哉Z不善地與我對峙著,嘴角一抹生硬而殘忍無情的冷笑。
皇后聽不慣,輕輕咳了一聲,微微譴責(zé)道:“婉長貴妃何等心腸難不成咱們姐妹之間還不知曉?怎的這般出口傷人?何況,縱使果真如此,此刻陛下尚未做出決策,又如何能就此定論?再者,婉妹妹依舊還是正一品的長貴妃,到底位分尊榮擺在那里,淑妃切勿失了規(guī)矩、丟了分寸?!?p> 眼見皇后這般譴責(zé),面露不悅,云淑妃這才收斂了幾分,嘴角的肆意囂張依舊不減分毫。
我面上不露分毫氣惱之色,氣色平和地問道:“陛下今日傳喚妾妃前來,不知所為何事?”語氣毫無對云淑妃方才出言不遜的動怒之情。
眼見皇帝一時猶豫著說不出話來,云淑妃搶在皇帝前頭,得意地說道:“自然是有要事詢問娘娘這才吩咐娘娘前來臨光殿。不知娘娘可還記得蘭妃墨氏?”眼底閃過一絲痛快。
“妹妹說的可是因安排刺客行刺陛下且犯下十香詞之罪的蘭妃墨氏?”我反問道。
云淑妃點點頭,嘴角一抹看好戲的蔑笑,篤定我會如此回答一般,道:“正是?!?p> “自然記得。怎么,妹妹與她系舊相識?”我隨即反問了一句,面色微帶疑惑,不知其為何有此一問。
云淑妃嘴角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眼色暗沉了下來,似笑非笑道:“只怕娘娘與她亦算得上系舊相識?!苯腥诵牡桌镱^起了一陣陰仄仄的涼風(fēng)。
“這是自然?!蔽一凶鰫D愗,一口應(yīng)下,隨即問道:“怎么,妹妹今日要說的事與蘭妃有關(guān)?此事又與皇后、嬛妹妹有何關(guān)聯(lián)?”故作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皇后與嬛長貴妃。
皇后輕輕咳了一聲,面色不自在,干巴巴解釋道:“本宮來得早,問了一句,只聽云淑妃說當(dāng)日招致蘭妃墨氏一門敗落的刺客行刺陛下與十香詞兩樁案子皆系你所為。”
嬛長貴妃緊緊抿著嘴唇,臉色格外不自在。面對如此指責(zé)問罪,她周身微微瑟瑟發(fā)抖起來,萬般不愿涉事其中。
我眼見她們四人如此,不由得笑了起來,若三春之華,日色明燦如玉石白潔,語態(tài)輕松,毫無畏懼地對皇帝說道:“陛下、皇后娘娘,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p> “是與不是,只需要問問娘娘身邊的霜序即可知曉一二。霜序,進(jìn)來!”冷笑一聲,云淑妃朗聲吩咐殿外的霜序入內(nèi)。
隨著霜序推開門,在我的注視下一步步局促不安地入內(nèi)行禮,云淑妃隨即不懷好意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正經(jīng)問道:“霜序,你且仔細(xì)說來,你可有個在蘭妃娘家墨府里頭當(dāng)差的兄長?”
看了我一眼,霜序隨即頷首回答道:“回稟云淑妃娘娘,奴才確實有一個在墨府當(dāng)差的哥哥。”
“自從墨氏一族所有人被蘭妃連累之前的幾個月,你可與你哥哥互通過書信?”云淑妃循序漸進(jìn)地問道,如同一只蜘蛛,細(xì)細(xì)密密地安排好了四通八達(dá)地蛛絲網(wǎng),一步步引誘霜序落入她的陷阱圈套中。
“回云淑妃娘娘的話,奴婢與奴婢哥哥那幾個月確實有互通過信件?!彼虿恢剖珏虻檬裁粗饕猓皇且晃兜匕凑瘴抑岸谒脑?,將事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伴隨著霜序一句句坦言,眉飛色舞之間,得意地瞥了我一眼,云淑妃的嘴角愈加歡喜,道:“你系假借何人之手與你哥哥互通信件?”
霜序愣了一下,隨即低頭仔細(xì)地回稟道:“尚未入宮之前,奴婢與哥哥分別在魏府與墨府中當(dāng)差。待到蘭妃倒臺,奴婢哥哥與墨府管家便分別被賣到不同地方。后來墨府管家再次返回京都為奴婢兄妹二人牽線搭橋,奴婢與奴婢哥哥這才互通消息?!?p> 皇帝聽到這話,已然蹙起了眉頭,一張臉如同被一層陰暗的薄紗籠罩起來?;屎笈c嬛長貴妃亦面色不佳,面露惴惴不安的擔(dān)憂之色。
“你可曾將當(dāng)日陛下遇刺與十香詞兩樁案子的消息寫在信中告知你哥哥?”眼見如此回答,云淑妃眉目之間甚是愉悅。
“這——”霜序終于遲疑起來,吞吞吐吐,只說不出話來。
“你無需緊張,凡事自有陛下與皇后娘娘還有本宮為你做主?!痹剖珏姞?,以為霜序礙于畏懼我的權(quán)勢,故而不敢直言,便耐心地安撫道,嘴角一抹輕敵的得意。
此刻,我的嘴角卻有著不露分毫痕跡的得意洋洋:殊不知,云淑妃螳螂捕蟬,自有我黃雀在后。認(rèn)真論及此事,只怕何人系魚,何人系翁,尚且未知呢。
孰料霜序只是一味地磕磕絆絆,膽怯而微弱地不斷重復(fù)著“奴婢,奴婢——”始終不曾承認(rèn)自己曾將此事告知她哥哥。
“你倒是說呀!”等得久了,云淑妃終于不耐煩起來,不悅地豎眉催促道。
霜序一緊張,遍體一哆嗦,隨即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隨即對皇帝磕了一個頭,瑟瑟發(fā)抖道:“回稟陛下,絕無此事。此事關(guān)乎陛下名節(jié)與御殿嬪御的清白,事關(guān)皇家顏面,奴婢如何敢將此事散播出去?再者,當(dāng)日正為此事才致使愨惠長貴妃產(chǎn)下恭謙殿下后血崩而亡。奴婢即便再大膽,哪怕有一萬條性命,也不夠死呀。茲事體大,奴婢實在不敢在信中與哥哥提及此事?!?p> 霜序一番話,叫嬛長貴妃面容松柔起來,和悅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安心,隨即在一旁勸說皇帝道:“婉長貴妃素來知禮守法,自然她身邊服侍的人亦如此。陛下,若意欲強行將散播流言蜚語的罪名安到霜序的頭上,只怕會冤枉了無辜之人?!?p> “瑤姬所言甚是。”皇帝點點頭,面容輕松了一些,不復(fù)早先的沉重。
“是么?”說著,云淑妃冷笑一聲,緩緩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封陳舊而發(fā)黃的書信,隨即攤開來,呈現(xiàn)在吾等四人面前,最后拿到霜序面前,彎下腰,低頭問道:“你且來說一說,這封信可是你親手所寫?”
霜序面露疑惑,微一瀏覽,隨即大驚失色,連連磕頭求饒,痛哭流涕道:“回稟云淑妃,這封信確實系奴婢寫給奴婢哥哥的,只是這上頭不曾提及當(dāng)日陛下遇刺與十香詞兩樁案子的消息啊。”
云淑妃冷笑一聲,隨即將信件交到皇帝手上,在他細(xì)細(xì)瀏覽之時,一字一句道:“的確,這上頭不曾提及當(dāng)日陛下遇刺與十香詞兩樁案子的消息。但是,你且仔細(xì)道來,這上頭所寫的‘兩樁發(fā)生在御殿之內(nèi)的案子’,系何案情?”
“回稟云淑妃娘娘,奴婢彼時所言,不過系愨惠長貴妃仙逝與懷貴嬪身患癆病且已入骨髓而已。”霜序眼眸一轉(zhuǎn),隨即不假思索地伶俐道。
“是么?”云淑妃隨即輕蔑起來,嗤笑一聲,隨即轉(zhuǎn)向皇后,請求吩咐皓月、皎月入內(nèi)。
皇后不明所以,故而瞧了我一眼,見我面色如舊,絲毫不為所動,隨即吩咐她們?nèi)雰?nèi)。
“奴婢參見陛下,參見四位娘娘?!别┰?、皎月一入內(nèi),徑直下跪行禮。
“皓月、皎月,你們且來仔細(xì)說一說去歲五月初之時,長樂宮里頭的霜序可曾散播過有關(guān)婉長貴妃的流言蜚語?”
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皓月、皎月齊聲回道:“回稟云淑妃娘娘,確有此事?!?p> 此時皇后與嬛長貴妃亦不由得嘆息一句,為難地坦言道:“此事妾妃亦曾有過耳聞。”
“陛下,何不叫她們仔細(xì)講一講聽到了有關(guān)婉長貴妃的何等流言?”云淑妃隨即瞥了我一眼,見我一味地沉默不語,以為我心虛,故而格外囂張,愈加得意。
“回稟陛下,奴婢當(dāng)日聽到的消息不過系當(dāng)日蘭妃與悼貴嬪在外宮之時便素來不和。后來,悼貴嬪與婉長貴妃四姐妹走到了一塊兒,而蘭妃則與定誠淑妃要好。待到后來為著菊園之內(nèi)蘭妃特意為難悼貴嬪,這才引起了婉長貴妃的怒火,在當(dāng)年的中秋宮宴上對甘露羹與杏仁湯動了手腳,企圖對付蘭妃,不料一并連累了和安貴妃。再者,當(dāng)日的人偶八字一事,亦流傳出謠言,直言此事系婉長貴妃一力所為,只為了博得陛下的恩寵,并為著中秋宮宴的延續(xù),繼續(xù)暗害蘭妃,拉她下臺。蘭妃出身高貴,除卻瑯貴妃,便系她格外有資格問鼎鳳座。不芟荑蘭妃,只怕叫婉長貴妃難以登位。至于陸氏假孕一事,實則她確實有孕,偏偏被婉長貴妃與瑯貴妃一力誣陷,這才落得如此下場。至于瑯貴妃臨死之前在椒房殿墻上留下的血跡,亦系婉長貴妃與瑯貴妃所明了的暗文,只為了暗中傳遞難以言喻消息。論及穆懿文太子之死,更是婉長貴妃吩咐人往云陽宮里頭送了一只貓,致使穆懿文太子因大琉璃燈為貓觸落受驚而早逝。再者,其它一些謠言更是荒謬至極,實屬無稽之談。奴婢不敢聽太多,免得污了我們娘娘的耳朵。然則隨著三人成虎,一條條流言蜚語實在令人拍案叫絕,亦叫人深感荒謬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