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伯,你也進走廊躲躲風雪吧?!?p> 梅雪嫣沒急著入座,眼看又開始下鵝毛大雪了,趙老頭是為了送他們倆才跑到這荒郊野嶺受凍,她過意不去,這老頭上了年紀,梅雪嫣要讓他冒著雪等自己幾個時辰,實在不能安心。邀他一起進廊子。
趙老頭的牛車光溜溜的,不像馬車都有車篷簾子。
趙老頭一看,滿都是些富貴公子或是才子儒生,他哪敢摻和。
“還是不了,我鉆牛車底下躲雪就成!”
“沒事,這走廊這么大,還有空地,又礙不著誰?!?p> 梅雪嫣拉住他,又去給他拿了一個蒲團,趙老頭才有些拘謹?shù)刈聛?,見那些學子都看著自己,還有些捂著嘴鼻,輕輕挪開身子,生怕他身上的臭味熏到。
“梅案首,咱們文會在座的都是文人雅士,你這么做,怕是不合適吧?”
沈子文坐在梅雪嫣的隔桌斜對面,他高聲說話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老伯只是避風雪,走廊這么寬敞,他坐一旁不說話,不會打攪各位的,冒昧之處,嫣娘先行賠個不是。”
梅雪嫣站起來屈膝,她的座位在走廊末端,原就是不起眼的。
“梅案首,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下還是覺得你這么做,有些唐突了?!?p> 在座的都是出身不錯的少爺小姐,另外就是學堂的秀才童生,基本上不和莊戶人打交道,趙老頭一身被木炭沾染得黑乎乎的,身上又帶著股牛屎味,當然是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些脂粉氣的小姐們,哪受得了這般粗鄙,只是沒說出來,白白擔一個看不起人的名聲,將來去了婆家都會因為品行被指指點點。
“沈公子,你將人分三六九等,我不辯駁??墒钱敵蹩h令大人修葺鐘山亭和走廊,沒有禁止任何人進入,大家同時臨安縣子民,你能安然坐立,為何趙老伯就不能進來?如果你說縣令大人有禁令,那我現(xiàn)在就隨老伯一同出去?!?p> 鐘山亭供游人士子欣賞風月,也便于走販百姓休憩。
沈子文有些訕然,他不過是想煽動眾人擠兌梅雪嫣,可大家都不吭聲,反倒他成了出頭鳥。
“梅案首在鄉(xiāng)試是比我高一等,可何必這般咄咄逼人?在下也是好意,這位老伯要是怕冷,可以去我的馬車上避風,比這廊子還暖和?!?p> 梅雪嫣不再理會他,捧著熱茶暖手,沈子文見沒人搭話,也無趣地坐下來。
盡管士子們不再說什么,可趙老伯仍然坐立不安。
“梅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風里來雨里去習慣了,就不打攪諸位秀才老爺了。”
趙老頭彎腰鞠躬,梅雪嫣歉疚,不僅沒能幫到他,還讓他立于尷尬之境。
“趙老伯,這傘你先拿著,總比冒著雪強?!?p> “好叻!”
趙老頭沖梅雪嫣笑了笑,打傘回到自己的牛車旁,幫水牛掃了掃背后的積雪,然后鉆入牛車下蹲著。
吳縣令和馮秋墨沒管此事,可眼睛都不住地往這邊瞟,孰優(yōu)孰劣,他們心中自有春秋,只是不說。吳縣令剛準備站起來,卻又被來人打斷了。
只見一位穿著貂裘的公子跑進長廊來,衣衫都有些凌亂了,大雪天的踩了一腳的泥,連褲腿都沾了污垢,他進了廊亭之后,作了幾個長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過頭,沒了馬車,我跑過來的,打攪啦!”
滑稽的模樣讓眾人哄笑,也生不出責怪的話了,冒失公子一屁股坐下來,在梅雪嫣的正對面,兩個遲到的互相點頭致意。
馮秋墨虎著臉哼了一聲,沒說什么。
梅雪嫣看了一眼這個冒失鬼,穿著不夸張,但衣裳料子,頭上發(fā)冠都是頂精細的,她不認貨,可大致也猜到這全身上下沒一件是便宜的。
身材高大,肩寬腰窄,體態(tài)倜儻,關鍵是樣子都俊朗,而且面相和氣,笑意盎然的,讓人討厭不起來,許多位小姐偷偷看過來,就這樣貌,到哪里都抓人眼睛。
長得好看就是得天獨厚,對他的莽撞,居然每一個人挑刺。
就是滿腿的泥巴有點煞風景。
“姑娘也是來晚了吧?”
冒失公子沖梅雪嫣眨了眨眼睛,如果是一般女子,恐怕覺得他輕佻了,可是梅雪嫣前世記憶里什么男神明星模特沒見過,只當他是打趣。
“是啊?!?p> 梅雪嫣忍不住偷笑,這冒失公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人家都是端端正正跪坐著,他敞開腿大刀闊斧地坐著,少見文人里頭有這么粗俗的。
“莫非姑娘也是睡過頭了?我在路上就見姑娘的牛車,我還在后頭喊你們來著,可是姑娘沒聽見。咱們現(xiàn)在對席而坐,也是緣分,來,敬姑娘一杯!”
冒失公子自個兒先一飲而盡了,喝完后還砸吧嘴意猶未盡,梅雪嫣覺得有趣,跟著抿了一口,酒液入腹身子也暖和起來。
“我叫宋杰曦,敢問姑娘芳名?”
“宋是北方大姓,公子是北方人?”
剛說完,陳君生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她擠眉弄眼。
“嫣娘,我知道這個宋杰曦,是個臭名昭著的混混。”陳君生偷偷說道,“據(jù)說三年前到咱臨安縣考上秀才之后,整天喝花酒,四處游玩享樂,課堂都沒去過幾次,就差被馮院君除名了,咱們還是離他遠點的好?!?p> 宋杰曦坐得近,明明知道他們耳語不是說他什么好話,卻像是沒看見似的,爽朗一笑。
“南方也有姓宋的,姑娘怎么知道我是北方人?”
“北方人多魁梧粗獷,南方人多靈氣俊秀,各有千秋,公子說話行事不像文雅的南方人,更像爽直的北方人?!?p> 宋杰曦眸子一亮,脫口問道:“姑娘就是今年鄉(xiāng)試頭名,梅案首梅雪嫣吧?你去過北方?”
“未曾,書上說的?!?p> 梅雪嫣暗道這人心思挺活絡,幾句話就能猜出來。
“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在下再敬姑娘一杯!”
宋杰曦又一口干了酒,毫不客氣地再斟滿,梅雪嫣暗笑,這哪是敬她的,明明是自己酒癮大,找著借口胡吃海喝。
見眾人熟絡得差不多了,文會也正當熱烈,吳縣令站起來擊掌。
“肅靜,諸位學子以及賓客。此次文會由縣學堂以及林氏學堂共同舉辦,馬家承辦,一是為促進學生交流才學,二是為今年的雪災。”
吳縣令嘆了一口氣,凝重地說道:“大家也都看到了,這都三月初了還在下雪,不開春地不解凍,莊戶人無法播種,恐怕今年的收成要大傷啊,我這縣令著實著急,古時候干旱時節(jié),學院舉辦文會求雨,本官決定效仿古人,文會融雪!”
“原來這就是融雪文會的由來啊,我還以為是詠雪呢?!?p> 梅雪嫣自語道,眼光落在中間的炭盆上,眼見宋杰曦三下五除二已經(jīng)喝完了一壺酒,又讓侍女打了一壺,正擱在炭火上溫。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看著吳縣令,而宋杰曦自顧自地喝酒,沒把文會的事放在心上。許是察覺有人看他,宋杰曦抬起頭來沖梅雪嫣齜牙咧嘴。
“姑娘這么看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反正這吟詩作賦我也不會,沒咱什么事,總得吃飽喝足吧?不然白跑一趟了?!?p> “公子請便?!?p> 梅雪嫣也將目光放在零嘴吃食上,拿了一塊栗子糕,香糯清甜,吃起來就停不下了。
“我就說不要理會這個混世秀才吧,他就是個酒囊飯袋!咱可別沾染了他那些惡習?!?p> 陳君生嘟囔,瞧著桌子上的各式糕點,拘束著咽了咽口水,不敢多吃。
吳縣令感慨完之后,話鋒一轉(zhuǎn)。
“既然是文會,那必有文比來助興,我和馮院君商量了,縣學堂和林氏學堂對壘,一對一比試,包括我在內(nèi)的九位夫子老師就是評審,主題是開春或者冬末雪景都行,兩大學堂的秀才何在?上來抽簽吧!”
諸位秀才都蠢蠢欲動,這可是最好的宣揚才名的好機會,可別認為才名是虛,有了才名可是有實實在在的好處,最簡單的例子,同樣是秀才文位,才名高的人一副墨寶可賣出幾十兩銀子,而那些籍籍無名的,頂多賣幾文錢。
何況臨安的富家子弟幾乎都有在場,萬一才學被哪家看中,有了家族的支持,那以后還不平步青云?
就像沈子文,他和普通童生沒太大差別,就因為投奔了林府的親戚,在童生里頭威望最高。
要是情投意合,迎娶到官宦小姐,那就再好不過了。
“?。慷家獏⑴c?。俊?p> 宋杰曦手中的酒壺還沒放下來,苦著臉貓了貓身子,想躲到人后邊。
馮院君目光如炬,冷喝道:“宋杰曦,你別磨磨蹭蹭的,像什么男子漢大丈夫!”
宋杰曦極不情愿地站起來,雙腿似灌了銅汁一般,挪了好半天才挪過去。
“吳縣令,林氏學堂的秀才少一名啊,那縣學堂就多余一人?!?p> “我退出!我退出就行了!”
宋杰曦耷拉的腦袋抬起來,還沒來得及高興,被馮院君一記冷眼壓下來。
“那就找一個人頂替好了?!瘪T秋墨思慮片刻說道,“梅雪嫣,你過來!”
柯小樂
和主流的自私自利女主不同,大家都有自己的三觀,不要說女主圣母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