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敏之似乎并未聽出她春四娘話中的揶揄,他怔了怔,轉頭望向楊炯,面色沉重地道:“武某有話,要與四娘說?!?p> 春四娘與楊炯再次對視了一眼。
楊炯對春四娘使個眼色,便起身想告辭。春四娘阻止道:“國公與我,交情泛泛,并無見不得人的話。七郎且坐,我還有話,要與你說哩?!?p> 楊炯猶豫地望向武敏之,武敏之的眉頭不動聲色地一皺,他心里一緊,也不敢多問,也顧不得春四娘怎么想,忙忙地便退了出去。
春四娘臉一沉,心中很是郁悶,公然趕走我的客人,當我這里是什么地方了?
可轉念一想,自己這里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不是有錢就是大爺來的?人周國公有錢有權,自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趕那些沒權沒勢的,也是他的自由。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她笑著抬了抬手:“周國公請坐。”
武敏之沒有坐,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望住她?;覕】斩吹捻校谢鹦且婚W,旋即便熄了。
春四娘跪坐在那里,視線正好與武敏之的腰齊平。她正好看見他放在腰間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連指關間都泛白了。
春四娘不由抬眸朝他臉上望了一眼,他的神情……她忙移開了目光。
武敏之直接道:“武某有事,務求四娘幫忙?!弊炖镎f“求”,可他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春四娘氣量大,并不計較他的語氣。相反,她在心里大樂:真沒想到啊,周國公你居然會找我?guī)兔?。更沒想到的是,堂堂周國公,原來也會說求字。
春四娘揚眉一笑,原想再揶揄他兩句。可一見他那神情,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又是一軟。她生了自己一小會兒氣,才悶悶地道:“周國公請講。”
“請四娘隨我走一趟?!蔽涿糁膊豢蜌猓唵蔚?。
春四娘眉毛一挑,走一趟?傳說中的出臺嗎?
這可就超出她的接受范圍了。他當她什么了?不知道她仍是一朵潔白無暇的白蓮花么?就算不知道她是白蓮花,憑什么?當初不是象見了鬼一般推開了她么,如今又來裝什么熟人?
隨你走一趟,拜托給個理由先。
“這酒雖濁,尚可入口,國公可要飲上一盞?”機會難得,她有心戲耍他一番,誰知道目光一落到他的眼睛上,便管不住嘴了,“好吧,我隨你……”突然回過神來,她很是惱怒,眼一瞪,干巴巴地問他,“去哪里?”
武敏之并不理會春四娘的無理,他慢慢地道:“四娘放心,武某定不會讓四娘白白幫忙。日后,四娘若有用得著武某的地方,只管開口,武某決不推托”
這話讓春四娘下意識地撇了下嘴,我是唱著“學習**好榜樣”長大的好不好,請不要用你的覺悟來拉低我的境界好么?
但一回過神來,她頓時便雙眼放光心跳加速。
好,好,親愛的國公大人,你可千萬千萬要記得你今日這句話啊。若要你以身相許,你可千萬也不要推托啊??湛跓o憑,要不要找個見證人呢?唉,綠珠一向機靈,此刻躲哪里去了?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果然,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他這句話,自己眼下的難關,算什么啊。自己的后半生,都絕對不用愁了啊。
春四娘距武敏之的豪華馬車,尚有十米距離,月奴便從車廂里跳了出來,屁顛屁顛地搖著尾巴撲入了她的懷里。春四娘抱著月娘奴上車坐定,久別重逢的喜悅真是咕嚕咕嚕直往外冒。
她握著月奴的兩只前爪,讓它躺在自己腿上,然后將整張臉都埋入了月奴背后,一邊在它身上擠來壓去,一邊絮絮叨叨地與它說話。月奴也不知是怕癢還是覺著舒服,攤腳攤手的,并不掙扎,只是直哼哼。
一人一狗正玩得開心,春四娘一抬頭,看見了坐在對面的武敏之那世界末日般的臉。她自知失儀,忙坐直了身子,順手輕輕地在月奴的頭上敲了一下。月奴委屈地嗚了一聲,抬起烏溜溜的眼睛,幽怨地望著春四娘。
春四娘在它被敲的地方親了一囗,悄悄指了指武敏之,附了嘴在它耳邊道:“乖,你爹正傷心,別鬧了啊?!?p> 月奴支起身子,向著武敏之的方向,伸著舌頭,討好地對他嗚了一聲。武敏之哪有心思理它?它很是沒趣,悻悻地躺了下去,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春四娘的腿間。
春四娘表面上嚴肅了,心思卻活絡得很。
聽聲音,馬車已經駛出了平康坊,因為宵禁,長安的夜分外寂靜,馬蹄聲便分外清晰。春四娘凝神聽了半日,確定整條街上只有自己乘坐的這輛馬車。而且,巡夜的武候小分隊,對這輛馬車恭敬得很。
典型的特權階級啊。要是站在馬路上仰望特權階級,春四娘會對他們?yōu)E用職權的惡劣行徑嗤之以鼻。問題是如今她坐在了特權階級的車上,自己也享受了這特權,心態(tài)便大不一樣了,由嗤之以鼻變成了真是好啊真是好。
雖然不知道武敏之究竟要自己幫什么忙,不過看他現在這么個鬼樣子,春四娘知道自己絕對不該笑,但她又實在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她把月奴往上抱了抱,躲在它身后偷樂。
月奴睡得正香,無故被打擾,很不高興地汪了數聲。武敏之終于從神游中回過神來,木木地瞄了月奴一眼,正好看見春四娘賊眉鼠眼地探出張樂不可支的臉來。
武敏之一怔,旋即明白了她在盤算什么,他心里有些悲涼,卻也知道怨不得她。畢竟,娘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是自己的娘病重,又不是她的娘,冷暖自知,旁的人誰能感同身受?
他轉開目光,沉吟好一會兒,才道:“家母抱恙,武某希望四娘,能去見見她?!?p> 春四娘忙掩住了嘴:“對不起,我……”心跳又加快了幾拍。難道是丑媳婦見婆婆的節(jié)奏?古人武敏之,早已對她這個穿女情根深種......不不不,這個可能性太小了點。
那么,是武某之的娘沒見到兒子娶媳婦,咽不下這最后一口氣,所以,情勢危急之下,武敏之找不到門戶相當的大家女子幫忙,無奈之下只能決定,與她這個不敢對他說不的北里女子,直接進入婚姻的殿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