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

　　這是蘇小蕓第一次見到秦銘揚。

　　那時的他一身狼狽，個子高高，膚色黝黑，不是那種讓人一眼心動的男人，相貌也只能說端正，但因為自帶一股正氣，便顯得格外英氣十足。

　　連同他道謝時，也只是禮貌性的點點頭，便大步流星出了病房。

　　因為要住院觀察，蘇小蕓第二天的文學交流會被迫缺席，原定當天夜里返回的計劃也只好暫且擱置。就這樣，她在這個令她既傷心又牽絆的C市暫住了下來。

　　第七天，林芩不知從哪兒得到風聲，風塵仆仆趕了過來。

　　一踏進病房，見到氣色仍差的好友，她毫不客氣大罵：“作死呢你！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蘇小蕓心虛的縮了縮脖子，一個勁訕笑：“你是大忙人嘛，這么點小事怎么好驚動林大律師……

　　林芩一聽這話頓時來氣，怒目而視：“蘇小蕓，姐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是是是，我的大律師，小女子知錯。”她能在百忙之中趕來，蘇小蕓開心又感動，能在C市見到親人的喜悅簡直無以言表。

　　林芩依舊板著臉，沒好氣的問：“能出院了嗎？醫(yī)生怎么說？！”

　　“可以了可以了，今天下午就能出院?！碧K小暖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回答。

　　“不行，這事得問你的主治醫(yī)生，你說了不算?！绷周死湫Γ瑥阶缘沽吮伙嫸M，然后想了想，問：“你的事顧家人不知道吧?”

　　蘇小蕓笑容微僵，埋首低聲說：“不知道?！?p>　　“那就好。”林芩放心的點點頭，猶自撇嘴道：“顧家老太太忒會纏人，被她知道保不齊又說些亂七八糟的，我就怕你應付不過來?！?p>　　說完抬腕看表：“都快三點了……走吧，辦出院手續(xù)去。我住經(jīng)開區(qū)那邊，你同我住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

　　這句話令蘇小蕓大為振奮。呆醫(yī)院的這幾天，可真憋壞了她，食堂飯菜的味道一個樣不說，形單影只更讓她無比落寞。

　　于是，她一臉諂媚的望向林芩，笑嘻嘻道：“我剛出院，身子骨虛著呢，林大律師是不是要給我補補？”

　　林芩一聽，立馬粉臉一黑，罵道：“補你個頭，沒錢！”

　　“喲喲喲，誰不知你林大狀日進斗金，還敢跟我哭窮？！”

　　“姐姐我容易嗎？天天跟一幫大老爺們耍嘴皮子，累死累活就賺點辛苦費……”

　　“我不管，總之回去之前我吃定你了，你看著辦?！碧K小蕓換下病號服，胡亂翻了翻被燒得只剩半截的行李箱，頗為無奈的聳聳肩。

　　“這東西還留著干嘛？晦氣！丟了算了！”林芩一臉嫌棄。

　　“那我可真就一無所有了！”蘇小蕓長嘆一聲，旋即眼珠一轉(zhuǎn)，笑得燦爛：“要不你養(yǎng)我？”

　　“爬開?！绷周藧汉谋荛_身子，毫不給面子：“姐的錢是要留著養(yǎng)小鮮肉的……”

　　“這么沒節(jié)操的事你也干？”蘇小蕓嗤笑。

　　“沒辦法，誰讓這是個看臉的時代呢？以為都是你啊，還學古人守節(jié)……”林芩隨口嗆了她一句，見蘇小蕓笑容一黯，心知嘴快觸到了她的傷心事，忙岔開話題：“行了行了，趕緊走吧，莫非你還真愛上這醫(yī)院的伙食了不成？”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一樓出院窗口，一問，才知住院費用早就繳清了。

　　這下輪到林芩詫異了：“妞，你還真遇到大好人了??！”

　　蘇小蕓雖同樣驚訝，卻也猜到了七八分，探頭問：“你好，能告知我繳費人的姓名電話嗎？”

　　值班的是個小姑娘，估計這類情況見得多了，在電腦上尋尋找找，半響后頭也不抬的說：“記錄顯示是消防中隊的同志，不過沒留姓名，聯(lián)系電話倒是有?！?p>　　蘇小蕓一怔，這才明白送她來醫(yī)院的那黑高個竟是消防員。轉(zhuǎn)眼一想，倒挺符合他的職業(yè)，也只有火里來水里去的人才會黑成那樣。

　　這樣想著，便要了電話號碼。因手機徹底報廢，便一把奪過林芩的手機，在她的極度不滿中，鄭重其事將號碼存了上去。

　　“喂，你干嘛？！吸多了濃煙腦子抽風啊？敢用我電話泡帥哥？”

　　“瞎說什么！”蘇小蕓白了她一眼，沖她擺擺手，示意她小聲點。

　　多虧那位不愿透露性命的消防員同志，不然自己就直接躺停尸間了。出院時打個電話道聲謝，這是起碼的禮貌，當然，還有醫(yī)藥費，總不能讓人家出吧……

　　一遍又一遍提醒著自己，蘇小蕓耐心等待著，然而那組號碼始終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無奈，只得作罷。

　　“怎么了，是不是沒人接？”林芩捅了捅她，經(jīng)驗老道的瞇瞇眼：“連名字也不說，說不定號碼是假的。”

　　蘇小蕓破天荒的沒與她斗嘴，而是一臉認真的看著好友說：“親愛的，給我買個手機吧！”

　　林芩臉一垮，頗為肉疼的哀嚎一聲：“早知道你這么麻煩，我就不來了！”

　　蘇小蕓見怪不怪的挽著她，用全世界最甜膩的聲音道：“好芩芩，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怎么會見死不救呢是吧？拜托啦，大不了我肉償嘛……”

　　林芩最怕她這招，哆嗦著撇開她的爪子，高聲嚷道：“閉嘴，說人話?！比欢罱K架不過蘇小暖的軟磨硬泡，只得答應。

　　最近市區(qū)正在各學校開展“消防安全四個一”活動，接上級指示，秦銘揚帶領(lǐng)隊員們走進校園，清剿安全隱患，指導消防演練。

　　這樣的活動雖不是頭一次，卻因范圍廣任務重，大伙兒不敢有絲毫松懈。白天忙活一天，夜里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各式各樣的突發(fā)狀況。

　　在這短短一周，整個中隊出警二十九次，大到火場救火，小到清理老式居民樓里的巨型蜂巢。

　　每每回到隊里，大伙兒已是累得筋疲力盡。也只有這個時候，才顧得上自己的私事。

　　在食堂扒拉幾口面條，簡單做了沖洗，秦銘揚打開抽屜，瞥了眼手機，發(fā)現(xiàn)上面有兩通未接電話。是挺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為A市，卻沒有馮丹丹的。

　　這幾日著實太忙，秦銘揚這才發(fā)現(xiàn)自那夜電話里不歡而散后，兩人整整有一個禮拜了未聯(lián)系了。

　　她還在生自己氣麼？用干毛巾胡亂擦了擦頭，他沉默著抿了抿嘴。

　　其實自那夜以后，他也有些懊悔。馮丹丹只是埋怨了幾句，自己委實不該對她上綱上線。作為軍人，又特別是像他們干消防的，處對象本就不易，能有女孩看上他們，已是燒高香了。

　　想到每次休假中都會被緊急召回，與女友甚至沒有幾次完整的約會，秦銘揚內(nèi)疚不已。默默撥通了馮丹丹的電話，一來想問問她的近況，二來想解釋下馮媽媽生日當天沒趕去的原因。

　　電話音單調(diào)的嘟嘟響著，一聲比一聲讓他不安，一連打了三遍，她依舊沒接。秦銘揚的心頓時空落落的，說不出的失意和沮喪。

　　盡管與馮丹丹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但他卻是懷著無比認真的心情來對待的。

　　秦銘揚是個務實派，他覺得愛情這個字眼挺虛幻的，可望而不可及，遠不如實際行動來得踏實。因為不能像其他戀愛中的情侶一樣時刻伴她左右，又因為心存愧疚，他才會一次次包容著馮丹丹的任性和小脾氣。

　　他甚至一度自我安慰的想，或許結(jié)婚以后就好了。

　　可這一次，她的冷落似乎久了些，電話不回也不接，就連條短信也沒有，這樣的狀況是從沒有過的。

　　秦銘揚困惑的揉了揉眉心，陷入了沉思。

　　“X！黑燈瞎火的，你怎么還在這兒？”

　　肖宇剛踏進房內(nèi)，便被黑暗中靜坐的秦銘揚嚇了一跳，他順手打開燈，卻見秦銘揚一臉心事重重。

　　“不是請了假么？你還杵在這干啥？!”肖宇倒了杯水，一臉不解。

　　秦銘揚長嘆了口氣，在好哥們兒面前也不做遮掩：“她不接我電話，我連人在哪都不知道?！?p>　　“吵架了？”肖宇皺皺眉，試探著問。

　　“能吵我倒還不擔心，問題是連吵的機會都沒有?！鼻劂憮P無奈的說。

　　肖宇揚揚眉，拖過旁邊的椅子，正欲開解幾句，卻見桌上“叮咚”一聲，有秦銘揚的短信。

　　“看吧，我就說女人是情緒化的生物，這不沒事兒了嗎？”肖宇長吁口氣，笑嘻嘻安慰。

　　他呷了口茶，睨了眼秦銘揚的表情，不免詫異。心道這小子怎么了，一副被人點穴的表情。

　　“短信怎么說？”他不放心的問。

　　良久，秦銘揚輕輕放下手機，抹了把臉，用辨不出情緒的聲音說：“她要分手?！?p>　　啥？！

　　肖宇瞪圓了眼，看了眼一臉木然的秦銘揚，一把奪過桌上的手機，點開一看，馮丹丹只有簡短的三句話：“我想我們真的不合適，還是分手吧，祝你幸福。”

　　肖宇心頭的火苗瞬間躥得老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憤憤不平道：“現(xiàn)在的女人都咋回事？連分手的理由都特么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現(xiàn)在才說不合適，早特么干嘛來了！”

　　相較肖宇的火爆脾氣，秦銘揚只掀了掀眼皮，用手肘捅他，示意他注意影響。

　　“你就不氣？”肖宇愣了愣，急吼吼嚷道。

　　秦銘揚沒吭聲，腦子里反復涌現(xiàn)著馮丹丹的話。她說，他們不合適，在相處了一年后。

　　是真不合適？還是她耐心全失，不愿再繼續(xù)下去？

　　秦銘揚嘆氣，覺得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似乎已失去了意義。馮丹丹要分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然而掩飾的再好，心頭還是難免失落。

　　見他情緒低落，本就沉悶的性子下此刻愈發(fā)像一座石雕，于是肖宇頗為仗義的說：“要不要哥們也請會假，開解開解你？”

　　秦銘揚倏地抬頭，正要回絕，卻見肖宇一臉正色的說：“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闭f完便撥通了大隊長的電話。

　　剛說要請假，不出所料，大隊長的大嗓門震天撼地般從聽筒傳了出來，肖宇習慣性的撇開耳朵，趁領(lǐng)導換氣的空檔，簡單道明原委。

　　“……那去吧，注意紀律?！贝箨犻L曹斌的聲音明顯頓了頓，沉默了一小會，破天荒用極其溫和的嗓音說：“告訴秦銘揚，大丈夫何患無妻，改天讓他嫂子再給他物色個?！?p>　　肖宇響亮的答了個是，扭頭沖好哥們詭異的眨眨眼。

　　不遠處的秦銘揚被看得莫名其妙，幾秒后驀地反應了過來，心頭猛地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