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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月落別楚將

第二十六章 水載舟亦覆舟

千秋月落別楚將 心術(shù)不正x7 3185 2017-03-12 21:03:10

  想的再多,現(xiàn)今的天下依然是大秦的,早就聽聞秦皇巡游,這次是真的要來了,就在少年們剛到鄒縣的時候,一隊隊秦軍開始沿途警戒。

  黑衣玄甲,與以往見過的秦軍不同的是,手持戰(zhàn)戈與戰(zhàn)戟的兵卒很少,大多都是腰懸長劍的軍士,幾乎每人都配有厚盾,不僅如此,游騎更是多得嚇人。

  虞周知道,這恐怕就是秦軍的最精良的秦銳士了,說孔武有力都是貶低,這群殺人機(jī)器個個面如泥塑,目光猶如實質(zhì)般,看人從不對視眼神,只往要害處掃來掃去,被盯上的人只感到頭皮發(fā)麻脊背發(fā)涼。

  難怪就連荀子都說: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

  比一個秦銳士更可怕的是一群銳士,這倒不是廢話,從他們整齊的步伐就能看出,這是一群紀(jì)律嚴(yán)明的家伙。

  不用喊口號統(tǒng)一步伐,默不作聲都能整齊劃一的“踏踏”有聲,每一步都像一個鼓點,深深的踩在觀看的每個人的心扉,虞周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跟這群人的步伐共鳴一致了。

  鄒縣緊鄰孔子故里,在縣城以北處,有一座鄒嶧山,老夫子曾經(jīng)感慨:“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逼渲械臇|山指的就是鄒嶧山。

  現(xiàn)在,秦皇要來了,他將登鄒嶧山,按照嬴政的習(xí)慣,那是要每到一處都立起石刻留念,以頌揚大秦功德,而且還聽聞,秦皇打算與眾儒生商議封禪泰山的禮儀。

  嬴政人還沒到,鄒城已經(jīng)被銳士們挖地三尺,那真是過個耗子都得看看屁股上有沒有大秦的戳印,圍觀的百姓更是以亭里為群,亭長嚴(yán)令里正,里正下轄伍老,戶符查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親眼見到,很難想象早在大秦戶籍身份的驗證就已經(jīng)如此嚴(yán)格又繁瑣,扛著農(nóng)具的重點關(guān)照,沒有伍老里正擔(dān)保的外地人,嚴(yán)加盤查。

  虞周他們的符致被勘驗了一遍又一遍,有個別細(xì)心的銳士甚至還要聞一聞,也不知道能嗅出什么,木牘上面很快全是汗津津的指印,粗略算了一下,他們這樣的過路人至少被詢問了十多次。

  眼不見心不煩,出個門都要驗看身份,少年們干脆躲進(jìn)屋里自得其樂。

  “羽哥,你也看見了,我可沒信心陪你殺出秦軍方陣,今日你可千萬別亂來。”

  “哼,我在你眼中就是那般莽夫么,叔父還未尋到,項籍可不會白白葬送兄弟們性命,不過你點子多,如果見到屈旬老兒,一定要把他弄來,我要烹了他!”

  虞周搖了搖頭:“如果他真的在,你不說我也會想辦法,即使沒有活捉的可能,至少也會弄死再說,只怕他不在巡游隨行之列,聽說屈旬已經(jīng)官居咸陽都水丞,一個掌管水利的閑職,只是個內(nèi)史屬官,不入秦皇之眼的?!?p>  項籍也知道能遇到屈旬的可能微乎其微,嘴上依舊不饒道:“敢讓屈旬掌管水利,秦皇也不怕他在水中下毒么?!?p>  為了一己私仇就毒殺將士,在他眼中,如果有人這么干來投效自己,肯定要磔刑以待,因為這人的心已經(jīng)黑透了。

  “你們說啥呢,俺老樊怎么不懂?對了,那皇帝到底什么時候來啊,俺還想見上一面,回去好吹噓呢。”

  “樊大哥別急,怎么也得晌午時分吧,現(xiàn)在秦軍大索全城,咱們不便出行,就在這酒肆中多呆一會,等皇帝來了,咱們趕緊走。”

  “走?這是為啥?”

  新來的三個少年里邊,司徒羿算是最聰明的,只是一沉吟就明白了虞周的意思:“子期是說,秦軍勘驗戶簡如此嚴(yán)格,還有其他目的?”

  他這一提,剩下的少年也都了然,這一路走來,聽到最多的就是征發(fā)徭役,寬廣的馳道可供四架馬車同行,可誰又知道這彰顯大秦威儀道路的背后,有多少妻離子散的哭號。

  這位始皇很矛盾,還沒登位時的王子政是一個人,謙卑又敏感,初登王位時又是另一個人,帝王的霸道決絕已經(jīng)初見端倪,現(xiàn)在,嬴政已經(jīng)坐擁四海,他心中的猛獸終于無可遏制,人生巔峰莫過于此,些許人命已經(jīng)不在他眼里,這其中過得最慘的當(dāng)屬六國遺民。

  默默的各回各屋之后,虞周找到了項籍。

  “羽哥,我聽聞你那半師有個評價,就說秦王其人,窮困時事事居于人下,一朝得志也容易擇人而噬,你要是有一天發(fā)達(dá)了,不會也這么對兄弟們吧?”

  項籍精讀形勢兵書《尉繚子》,虞周所說的半師也就是此書作者,大秦前國尉尉繚了,幾經(jīng)打聽后大伙才知道,尉繚早在秦皇尚未統(tǒng)一天下的時候就已經(jīng)卸任,現(xiàn)在的太尉是年近四旬的蒙恬。

  此次秦皇出巡,蒙恬一手操持安全事宜,也就是說剛才勘驗大伙符致的全是他手下,雖然實行郡縣制之后,太尉職權(quán)大不如前,也能看出秦皇對于蒙家以及蒙恬的看重。

  “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我為何要學(xué)那暴君?”

  “沒有,只是對那位前國尉的觀人之法有幾分感慨罷了,依他所說,這人啊,都喜歡以牙還牙,秦皇昔日久居人下,心中早就有了一套法則,等級之間涇渭分明。”

  項籍揚了揚眉毛:“這有什么不對么,大周幾百年分封,大楚數(shù)百年君臣,不都是這么過來的么?!?p>  虞周搖頭道:“大有不同,秦皇居于人下時,在他的眼中,自己是魚肉,人家是刀俎;現(xiàn)在反過來了,他就認(rèn)為自己有處置所有魚肉的權(quán)利。

  說難聽點,事實也確實如此,咱們避居山林,不就圖個自身親眷不被人刀斧加身么,可是啊,兔子死了狐貍還悲傷呢,更不要說活生生的人了。

  只是修繕西進(jìn)的馳道,就已經(jīng)有上千民夫病累而死,這條咸陽直通泰山的道路更加漫長,其下又會有多少累累白骨?”

  項籍聽完也是一聲嘆息:“秦王暴虐,卻不會苛待老秦人,聽說西進(jìn)路上的役夫多是韓人,大父那場大勝,多有昌平君郢地起事的緣故,這其中,韓地潁川也曾呼應(yīng)?!?p>  “站在他的立場看,找韓人的麻煩也沒錯?!表椉牭竭@,頓時怒目而視,虞周擺了擺手,繼續(xù)說道:“羽哥你先別發(fā)火,如果上將軍打下一地繼續(xù)進(jìn)軍,結(jié)果剛走沒幾步身后就反叛了,致使大軍失利,回頭找當(dāng)?shù)厝怂阗~總沒錯吧?”

  項籍思量片刻,終于點了點頭,相處久了,虞周已經(jīng)摸清了他的思維習(xí)慣,大楚是對的,你的就是錯的,很少會換位思考,可是一旦把例子舉到項燕身上,他就不得不認(rèn)真去想了。

  “你剛才還說秦王殘暴,怎么現(xiàn)在又說他沒錯了?”

  “問題是他沒找對人啊,就原來那格局,百姓們知道造反么?還不是貴族一煽動,武士一帶頭,這才發(fā)生了叛亂么,當(dāng)時秦王已經(jīng)處死韓王安,為何還要在幾年之后仍不放過故韓之地的百姓?

  就像現(xiàn)在這條東方道,征發(fā)的徭役也多是齊楚兩地鄉(xiāng)民,稍有點能耐的貴族全躲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秦皇又是怎么想的么?”

  項籍恍然大悟:“他是想消耗各地民力,以策大秦萬全!”

  說到這里,大塊頭更加著急了:“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這毒計是誰出的,等到齊楚兩地十室九空之時,就再也沒了抗衡秦國的力量了,子期,你快想個辦法……”

  虞周翻了個白眼,真當(dāng)我是萬能的了,這種國策別說一個半大小子,就是大秦現(xiàn)任重臣恐怕都沒什么影響力,否則魏轍、尉繚這樣的老家伙干嘛爭相跑路。

  “羽哥,我說起這些,只為說明一個道理而已?!?p>  “于大事有利?”

  虞周瞇起了雙眼,這還是頭一次聽項籍直言不諱的說出來,年僅十四歲就已經(jīng)有了這種念頭,是自己這些人給了他信心?

  不知道按照原來的軌跡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干嘛,也許在逃亡吧,也好,因信而起要比因仇而起好得多。

  起碼自己的目的達(dá)到了,這幾年來,虞周一直在對項籍潛移默化,剛才這番話更是為了激發(fā)他的愛民意識,不管燒阿房坑秦卒的傳言是真是假,只要像是他能干出來的事兒,虞周就會竭力去避免。

  “當(dāng)然有利,不然我為何費盡口舌?!?p>  “你且說來!”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秦皇只想著削減民力,他卻沒想獲取民心,如果把六國民心籠絡(luò)過去,再對故舊貴族嚴(yán)加監(jiān)察,這大秦就會像鐵桶一般,可嘆現(xiàn)在高懸百姓頭頂?shù)模菄?yán)刑峻法。

  想想看,大秦的軍卒出自百姓多還是貴族多?甚至不說秦國故地,只看六國百姓,他已經(jīng)失卻韓地民心,現(xiàn)在又要來這齊楚之地彰顯威儀,等到六國民心盡失之時,恐怕只需一個引子,就有掙脫桎梏之人揭竿而起!”

  項籍拍手相贊:“到了那時,也是我等揚名之際!”

  “軍士確實是國之干城,可是如果把國家比喻成大樹的話,重臣貴胄是樹干,地方官員是枝葉,而百姓就是樹根,雖然貌似丑陋又不見天日,一旦枯萎過多,這樹也就轟然而倒了?!?p>  項籍的臉色有點怪異:“你們師徒二人還真奇怪,明明是道家兵家,為何對荀子的儒家之學(xué)如此熟悉?還分別對我說過!”

  這下輪到虞周吃驚了:“師父也對你說過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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