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縣試前夕
經(jīng)過兩次招工，眼下肥皂作坊里有雇工二十二人，都是桃村趙氏宗族里老實本分的族人。之所以只招本族之人，首要的便是知根知底，便于管理，其次也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生產(chǎn)工藝外泄?；谶@兩點，趙信站在作坊管事的角度上，實在是不愿意破例，不過到底血濃于水，親大哥都開口了，自己這個做兄弟的如果一口拒絕，那未免太過薄情寡義，趙信自問絕對做不出這種事來。
趙信悄悄瞥眼看了看趙彥，見其正闔目打盹，心中便定下了主意。
“大哥大嫂，這事兒……”
趙信正要說這事兒好辦，冷不丁旁邊的趙全插嘴了：“這事兒不太好辦吶……大哥，大嫂，你們別看二哥是作坊的管事，名義上還占著一點作坊的份額，實際上作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王員外說了算。王員外看重二哥，所以讓他回咱們桃村來招人，招的都是老實本分、知根知底的族人，要是那家的小子秉性不好，進了作坊之后偷奸?；?，這可就都是二哥的錯了?！?p> 趙信在作坊中占了多少份額，在作坊中說話算不算數(shù)，趙全自然心知肚明，不過大房并不知道，所以他這么一說，趙壯與王氏倒是信了個十成十，畢竟二弟趙信有多少本事，身為大哥大嫂還是心里有數(shù)的，要說趙信運氣好，被王員外看重提拔，這個還算合乎情理，但是要說趙信直接鯉魚躍龍門，可以與王業(yè)平起平坐了，這個在此時大多數(shù)人眼中都有些不現(xiàn)實。
“哎呀，這可怎么是好？”王氏雖然性子潑辣，卻到底是個鄉(xiāng)村愚婦，眼界窄，見識少，輕而易舉便被已經(jīng)歷練的愈見圓滑的趙全給糊弄住了。
趙全沖二哥趙信眨了眨眼，心中暗道，二哥就是心太善了，為人也有些方正，大嫂這個人什么性子他還不知道嗎，眼下要是一口答應(yīng)下來，以后大嫂肯定蹬鼻子上臉，把大郎他大舅子招進作坊之后，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就得再把大郎和他兩個表兄弟再招進去，這三個小子好吃懶做，慣會偷奸?；嬉沁M了作坊，肯定不讓人安生。
趙信不是不通世故，收到趙全的暗示之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他顧念兄弟之義、手足之情，倒是沒有多想，此時被趙全一打岔，卻也知道這件事不能輕易答應(yīng)下來。
“大哥大嫂，三弟說的沒錯，王員外高義，看重于我，所以將作坊交給我打理，這時候作坊中人手充足，要是隨意招人進去，實在是不好向王員外交待?！?p> 趙信說到這兒掃了大哥大嫂兩眼，見他們倆垂頭喪氣的樣子，覺得火候應(yīng)該差不多了，便又說道：“不過既然關(guān)系到大郎的親事，我這個做二叔的怎么能不管不顧。大哥大嫂，那戶人家的小子秉性怎么樣？你們見沒見過？要是個老實可靠的孩子，我就去和王員外說一說，請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將人給招進作坊里?！?p> 趙壯是個老實人，聞言忙道：“這怎么行？那小子我見都沒見過，要是到時候真給二弟你惹了禍事，我……我可真就沒臉見你了?！?p> 大房的話事人從來都是王氏，她先是狠狠的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才有些心虛的張嘴說道：“那戶人家的小子我倒是見過，在人前的時候話不多，看樣子應(yīng)該是個老實人。要不我讓人把他叫來，他二叔你先看看，要是行的話就讓他去作坊里試試？”
王氏話說的很沒有底氣，說完之后她心中又不禁腹誹道，自從大郎他二叔從桃村里招了雇工之后，這段日子村里那幾個長舌頭的婦人總是說起這個，在作坊里做工一個月有五百文工錢，管吃管住，三天就能吃一次肉，逢年過節(jié)還有額外的紅包，你說這有什么好宣揚的，弄得四里八鄉(xiāng)的人都知道了，這倒好，想給自家寶貝兒子說個親事，兩頭都得看人臉色……
趙信自然不知道王氏心中的怨念，他點了點頭，說道：“行，就按大嫂說的辦吧。如今作坊產(chǎn)的肥皂供不應(yīng)求，過了年初四就得上工，今天初一，我和小郎明天下半晌回鎮(zhèn)上，后天去給王員外拜個年，大嫂最好是盡快把人叫過來讓我看看，要是行的話，初四就叫他去作坊上工?！?p> 王氏聞言頓時喜上眉梢，連連點頭道：“那戶人家離得不遠，就在西北邊的火頭莊住，我這就托人去捎信兒?！?p> 趙彥全程都在閉目假寐，實則他只是做個樣子，腦子里比誰都清醒，在座的除了三叔家的小妮兒比他小，其他人說起來都是他的長輩，所以有些話趙彥實在不好說，好在三叔趙全經(jīng)過大半年的歷練，要比便宜老爹圓滑的多，對于白臉這個角色也扮演的很好，趙彥自然樂的輕省，不過他心知王氏托人捎信的時候，一定會千叮萬囑讓那戶人家的兒子來了之后表現(xiàn)的老實本分些，只是趙彥并不在意，如果那家的小子秉性良善還好，若是好吃懶做、偷奸?；?，趙彥到時候也會讓老爹將他招進工坊，不過不會讓他接觸具體的生產(chǎn)過程，等到堂哥趙啟成親之后，再尋個由頭給他點錢，然后將其打發(fā)了事。
幸運的是，堂哥趙啟未來的大舅哥與大伯趙壯一樣，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主兒，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沒見過世面的孩子，趙信簡單和他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回家準備，初四正式去鎮(zhèn)上的肥皂作坊里上工。
回到鎮(zhèn)上給李夫子拜年的時候趙彥才知道，今年縣試的時間已經(jīng)定下，就在二月初十，距今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對于趙彥來說時間有些緊迫，所以回到鎮(zhèn)上后他不敢懈怠，就連熱鬧非凡的上元節(jié)都不曾出門游玩，而是待在家中閉門讀書練字，正所謂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趙彥一直以為這是比喻，平日他讀書總也要睡飽了才有精神，卻沒想到這縣試要求五更便開始入場。
五更便是凌晨四五點鐘，參加縣試的學(xué)子們離家近的還好說，三更四更再起也晚不了多少，家里離得遠，又沒錢住客棧的學(xué)子可倒了霉，也不知一晚上能睡多長時間。
不到四更趙彥便醒了，在被窩里運了半天氣才以非凡的魄力掀開被子開始穿衣服，等他洗漱完畢后，老爹趙信已經(jīng)熱好了幾個昨日已經(jīng)煮熟的雞蛋，父子兩人三兩口將雞蛋消滅干凈，這才摸著黑向州城行去。
明代城門一般是戌時五刻（晚上八點多）關(guān)閉，寅時五刻（凌晨四點多）開啟，不過今天是特例，四里八鄉(xiāng)趕來參加縣試的讀書人不知凡幾，若是不早點開城門，便只能用竹簍等物將人拽到城上去，也不知會耽擱多少時間，是以四個城門早早便已開啟。
從舊州鎮(zhèn)到州城不過三里地，離的很近，一路上趙彥只見四野俱是打著火把燈籠的行人，星星點點匯聚成了無數(shù)星河，這自然是參加縣試的讀書人們，否則誰也不會閑的沒事大半夜跑出來找刺激。
進了州城里，這些讀書人以及從人們，依次打著燈籠火把從四門匯聚到州學(xué)學(xué)癢前，若是在高處看，頗有百川匯海的架勢。
到了州學(xué)前已是人山人海，說是摩肩接踵、呵氣如云也不為過，趙彥和老爹硬著頭皮鉆了進去，想要在人群中找到與趙彥互結(jié)的那四位考生，只是人海茫茫，父子兩人在其中載浮載沉，到最后出了一身大汗，卻是一個也沒找到。
將將到了五更天，總算有州衙的衙役們出來維持秩序。這些衙役揮舞著手中的水火棍厲聲呵斥，費盡了力氣、喊啞了嗓子之后總算是將無關(guān)人等隔離了出去，趙彥這才在州學(xué)門口看到了那四位悠哉悠哉看風(fēng)景的仁兄。
“劉兄、王兄、李兄、錢兄，你們可是讓在下一陣好找?！壁w彥將背簍放在地上，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看著這四名二十來歲的青年笑道。
四人中的錢兄正是舊州鎮(zhèn)上名醫(yī)錢大夫的獨子，名叫錢良才，許是繼承了其父親的醫(yī)者寬厚之心，性情很是溫和，見了趙彥滿頭大汗的樣子，便笑著取出懷里的汗巾遞了過去，嘴里說道：“在下夜里宿在城中，來的較早，也幸賴劉兄仆從護持，倒是少受了一番折磨?！?p> 旁邊一個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笑意的青年學(xué)子聞言笑道：“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
這名青年名叫劉景，乃是石曹魏村劉氏家族的嫡長子，當(dāng)朝戶部侍郎劉中敷是他的祖父，另外他還有一從叔名為劉瑄，乃是河南按察使司僉事，是真正的官宦世家子弟。
另外兩人中，一人名為王顯，是王業(yè)王大戶的遠房親戚，家世平平，為人木訥，不喜說話，另外一個人名為李循，來頭與劉景不相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