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
康權(quán)見幾人給自己面子,心中略顯得意,只是又見趙彥幾人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看著卻是有些礙眼,遠遠望見趙彥面前的紙張上一片空白,其心中微動,隨后踱步走到近前,皮笑肉不笑的問道:“不知趙公子可再有佳作問世?在下迫不及待想要拜讀一二了?!?p> 趙彥暫時弄不清這康公子是什么意思,只得老實說道:“在下心中已有腹稿,只是尚且未錄于紙上?!?p> “是么?”康權(quán)聞言呵呵一笑,聽起來頗有些譏誚之意,他目視四方后繼而又道:“人言不足恤,趙公子小小年紀(jì),不知膽子小不小,可不要被嚇得作不出來呦?!?p> 好吧,又來一個打臉的,自己看起來有這么‘菜’么?一個兩個、接二連三的跳出來打擊自己,莫非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不成?
趙彥郁悶的展顏笑道:“多謝康公子寬慰,在下一定寫出一首比康公子更好的詩來,如此才不負(fù)康公子之言?!?p> 康權(quán)聞言臉色一黑,這少年案首伶牙俐齒,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無害與羸弱,如今竟敢調(diào)侃起本公子來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恐怕連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寫的吧。
瞟了旁邊張文淵一眼,康權(quán)淡淡道:“既如此,那本公子就站在這里看趙公子落筆,只等著趙公子寫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般的詩作來后,能當(dāng)面拜讀。”
無論何時都有趨炎附勢之輩,旁人見了康權(quán)的做派俱都心知肚明,有人便順著康權(quán)的言語哂笑道:“是啊,是啊,我等也迫不及待看到趙小案首的詩作了,小案首快落筆吧,也好讓我等一開眼界,長長見識?!?p> “不錯,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康公子才高八斗、殫見洽聞,若是小案首的詩能得康公子金口一言,那可是百世修來的福分?!?p> “小案首遲遲不落筆,莫非是沒有了捉刀之人,便不會寫字了不成?旁邊這位張好學(xué)張公子看起來卻是有些真才實學(xué)的,莫不是張公子便是小案首的捉刀之人?”
“誠如方才那位兄臺之言,小案首怕是黔驢技窮了吧?依在下看,還是早些收拾行囊回去,再閉門苦讀個十年八載吧?!?p> “是極,是極……就算小案首有些真才實學(xué),卻也應(yīng)知道‘方仲永’的故事吧,人貴自知,還是多學(xué)學(xué)康公子吧?!?p> 劉景見狀就要起身上前給趙彥撐場面,誰知卻被祝教授一把按住,只聽其淡淡說道:“稍安勿躁?!眲⒕安缓眠`逆,只得滿臉憤然的坐了下來。
錢良才、張文淵幾人被氣的滿臉通紅,小胖子最好與人斗嘴,不等趙彥本人開口,已然罵道:“你們這些趨炎附勢之徒,阿諛奉承之輩,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豬鼻子里插上兩根蔥反倒裝起象來,到底還會不會說人話了?”
之前寫出‘古城遙落日,歧路滿秋霜’的冀州姜舒姜幼斌此時也有些看不過眼,仗義直言道:“君子和而不同、矜而不爭、群而不黨、周而不比,諸位如此話語實在是有些過了?!?p> 趙彥冷眼看著這世間百態(tài),心中卻也漸漸有了些怒氣,不就是寫首詩搶了你們風(fēng)頭嗎,又不是什么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此時擺出這幅嘴臉群起而攻,真是讓人厭惡。
“多謝姜兄愛護,小弟感激不盡?!壁w彥先是沖姜舒拱手道了聲謝,隨后才四下一打量,朗聲道:“既然諸位跳出來想要被打臉,那本公子就成全你們?!?p> 被打臉?這個詞倒是新穎,意思也是一目了然。眾多將要被打臉的士子們剛反應(yīng)過來,就見那位說出此言的小少年拾起毛筆,刷刷刷在紙上飛快的寫下了幾句詩。
啪的一聲將毛筆扔回桌上,趙彥暗贊自己裝逼水平有進步,隨后寒著臉對康權(quán)拱手道:“康公子,在下已然落筆,如今想起外間還有事要辦,這便先告辭了?!?p> 說完,趙彥也不理會滿臉愕然的眾人,負(fù)手雄赳赳氣昂昂的分開人群走了出去。
“誒,趙兄等等小弟?!毙∨肿右姞顚W(xué)著趙彥的樣子昂起頭,不屑的沖四周哼了一聲,隨后橫沖直撞的追了上去。
李循上前拾起紙看了一眼,之后突然放聲大笑,將紙遞給張文淵與錢良才看了一眼后,幾個人也面帶笑意的向樓下走去。
劉景此時不知道趙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不想在此處多待,向祝教授匆匆告了一聲罪,便追著幾人的腳步而去。這次祝教授倒也并未阻攔,只是叮囑他晚間莫忘了去他家做客。
等幾人走后,有先反應(yīng)過來的士子不由嗤笑道:“看起來真就是個銀樣镴槍頭,如此胸?zé)o點墨之人,也不知如何能得中深州縣試案首,真是可笑?!?p> “是啊,這小少年一點城府也沒有,也敢給康公子甩臉色,真是不知所謂?!?p> “在下看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才對,此等無才之人也就是在深州那個小池塘里裝裝樣子罷了,如今到了府城這片寬廣的碧波瀚海中,已然原形畢露,又如何敢逆康公子鋒芒?!?p> “咦?閣下好像也是深州士子吧?”
“……不錯,不過在下有自知之明,早已是看透了那少年的虛偽面目,故而良禽擇木而棲,在下愿附康公子尾驥。”
康權(quán)志得意滿的聽著周圍人的阿諛之詞,心中好不快活,眼角余光不期然瞥到桌子那張趙彥留下的紙,便隨手拾起,打算看看這無知少年能寫出些什么東西來。
片刻后,周圍眾人看到他們‘敬愛’的康公子臉色驀然變的鐵青,額頭倏忽間冒出許多冷汗,俱都大惑不解。
一名士子趨到康權(quán)身前,關(guān)切問道:“康公子,可是身有不適?要不要小弟陪康公子去看看大夫?”
看你妹的大夫……
康權(quán)冷眼看了那士子一眼,有心將手中白紙撕碎,只是詩是趙彥寫的,就算撕碎人家也可以再寫一次,無論如何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想到這兒,康權(quán)只得將紙扔給那名士子,隨后憤然轉(zhuǎn)身,心中頗為郁悶。
真是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本公子的英名怕是要在今日間一日喪盡了……不過,本公子從頭到尾沒說幾句話,那些揶揄之言都是巴結(jié)本公子的小人所說吧。
康權(quán)想罷,突然換上一副笑面孔,對四下說道:“趙公子小小年紀(jì),不想于詩詞一道竟有如此造詣,在下真是自嘆弗如。依在下來看,今日這鰲頭必是趙公子無疑,只可惜趙公子有事離去了,否則在下也能在其面前討教一二。諸位請自寬坐,詩會繼續(xù),在下忽然也想起外間還有事要辦,且先告辭了?!?p>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康權(quán)走后,被其冷眼相對的那名士子,滿臉莫名其妙的將那片紙放到眼前,隨后一字一句讀到:“《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
此詩一出,滿室寂然。
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莫非便是說的我等不成?
……
街市上,小胖子跟在趙彥身后勸道:“趙兄,為樓上那些魑魅魍魎生氣不值當(dāng),那些人趨炎附勢,早晚會得到報應(yīng)的。”
趙彥回首一笑,語氣輕松道:“在下并未生氣,只是看不慣那些人的嘴臉罷了。劉兄住在哪里,不如到在下寄居的客棧坐坐如何?”
“甚好?!毙∨肿訐崃藫岫亲?,笑道:“小弟有些口渴,正好去討杯茶喝?!?p> 劉景幾人此時也追了上來,見趙彥面色如常,便也平心靜氣的寬慰了他兩句,隨后錢良才話鋒一轉(zhuǎn),笑道:“趙賢弟最后那首詩可真是精彩絕倫,愚兄都想看看那些人‘被打臉’之后會是什么樣的表情了?!?p> “不錯?!眲⒕耙驳溃骸百t弟這個‘被打臉’可是描述的頗為貼切,方才聽錢兄背出賢弟那首《竹石》之后,愚兄可是覺得頗為驚艷,更遑論那些勢利小人?!?p> 張文淵與李循跟著也贊了兩句,趙彥謙虛道:“幾位賢兄謬贊,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弟也只是因時因地偶有所感罷了,倒是幾位賢兄能不離不棄、砥礪扶持,小弟感激不盡?!?p> 錢良才聞言搖頭道:“所謂在家靠父老,出門靠朋友,我等不僅是朋友,更是鄉(xiāng)黨,賢弟這話可有些見外了?!?p> 周制,五百家為黨,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xiāng),合而稱鄉(xiāng)黨,即同鄉(xiāng),不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同鄉(xiāng)的關(guān)系一直都很堅挺。
三五知交好友共聚,品酒飲茶談天說地,趙彥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很不錯,只不過晚上隨劉景到祝教授家里,被其絮絮叨叨溫言勉勵了一番后,趙彥只覺得腦袋發(fā)暈,等回到客棧躺到床上的時候,耳邊猶似有人在說‘君子當(dāng)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泰而不驕’之類的話,好煩吶……
大半夜好不容易睡著了,第二天天還沒亮,趙彥正睡得香甜,卻被‘咚咚咚’接連不斷的敲門聲給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