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尋
蕭靖找遍了整個聚落。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看過了,甚至包括還沒來得及被掩埋的尸堆;他也跟不同的人打聽過,卻根本就沒有小遠(yuǎn)的半點(diǎn)消息。
河?xùn)|一場大旱,單是逃到蕭靖這里的災(zāi)民就有數(shù)千人。想從這么多人散居又如此雜亂的地方找到一個孩子,無疑是千難萬難。
蕭靖用力咬緊了牙關(guān)。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份牽絆,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當(dāng)然不能這么算了!
稍加思索,蕭靖便走向了粥棚的方向?,F(xiàn)在不是施粥的時間,所以那邊的人不多;離著還有很遠(yuǎn),他的目光就鎖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只見他繞了一個大圈,從后面輕手輕腳地靠近了那人,然后閃身躲到了附近大車邊上一個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地方。
一個男人懶洋洋地道:“貨已經(jīng)上路了吧?你們這些人辦事真不牢靠,不會又像上次一樣砸在手里吧?”
這個聲音很熟悉,說話的人正是打了蕭靖一鞭子的那個壯漢。
“走了一個時辰了,這次保證萬無一失?!币粋€男人用諂媚的語氣道:“今天的貨好多都是年口小的。等過些天到了樂州,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壯漢冷哼了一聲:“話別說早。路上可給我盯緊了,要是有人想跑,就打斷腿扔到荒山野嶺去。王大善人可不是開福田院的,要是短了他的錢,我也不好交待。”
“您放心,小的理會得?!绷硪粋€男子放低了聲音:“跟三哥做過這么多次生意了,真有什么事,小的就是自己掏錢也不能少了王大善人的份,更不會短了您的那份孝敬?!?p> 接著兩個人又說了些什么,但聲音太小,旁人完全聽不到。
蕭靖悄悄離開了。走出了半里多,他伸手重重錘了一下身邊的枯樹,眼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憎惡。
果然是人牙子!
牙子無非就是中介、中間商、代理人。米牙人、庒宅牙人、織物牙人、書畫牙人等雖然也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但起碼名字聽起來還算正常;一扯到人牙子,問題就復(fù)雜了。
雖然在古代,一些人牙子只是做些相當(dāng)于人力中介的活計(jì),并不涉及拐賣、強(qiáng)擄、誘騙的行徑,但在人口販賣市場巨大、上流社會納妾蓄奴等行為蔚然成風(fēng)的時期,能潔身自好、沒參與過上面那些罪惡勾當(dāng)?shù)娜搜雷樱慌乱彩区P毛麟角。
蕭靖穿越到大瑞才二十多天,這世界的一切他都不清楚:律法對販賣人口是怎么規(guī)定的?百姓有沒有良賤之分?奴婢制度呢?還有,那個什么樂州到底在哪兒?
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賣了小遠(yuǎn),就是不行!
事不宜遲,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人群中,三言兩語便尋到了一位認(rèn)得路的老丈。
“你算是問對人了,小老兒年輕的時候去過樂州。”老人咧開嘴露出了一口的黃牙,“從這里走,少說也要十來天呢……”
去樂州要越過崇山峻嶺。山路難行,只有一條官道穿行其間,人牙子載著幾十號人也走不了多快,所以倒不怕半路跟丟。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想到這兒,蕭靖稍稍安心了一些。算了算離日落還有很長時間,他又沖進(jìn)了災(zāi)民堆里。這次,他找的都是一些哭嚎著家里人丟了,或者被別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說“他家里有人不見了”的人。
“老丈,您的兒子會不會是跑去找活干了?”
“大嬸,您的兒媳走之前沒跟您鬧別扭吧?”
“婆婆,您的孫子是什么時候不見的?會不會是玩的時候走丟了?”
大多數(shù)的失蹤都發(fā)生在夜間;失蹤的人里,有近一半是孩子。還有一些失蹤者的家人在面對蕭靖的時候支支吾吾、語焉不詳,似乎有些心事。
一定錯不了!
身無長物的蕭靖根本不需要收拾什么。他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破窩棚,便頭也不回地走上了那條據(jù)說是官道的破土路。
本就很虛弱的身體,極少的食物儲備,完全未知的前途……蕭靖的目光飄向了沒有一絲云彩的湛藍(lán)天空,可是誰又能給他一個答案?
他示威似的向空中揮了揮拳頭。如果只知道害怕的話,那什么都改變不了!就從此刻,踏出我在這一世生根發(fā)芽的第一步吧!
天上的太陽很毒,把人曬得暈乎乎的。走在官道上的蕭靖并不孤單,因?yàn)橛懈鞣N各樣的人和他同路。
樂州已近京畿富庶之地。這一路向西,不管到不到得了那里,都比困守眼下這隨時都可能沒有下一頓的地方要好。
許多人扶老攜幼地走著。如果有人倒下,他們就簡單地停下來刨個坑把親人埋葬了,接著就繼續(xù)前行。見過太多的死亡,活著的人早已麻木。
從災(zāi)區(qū)出來的大車留下的車轍很深,不知是拉了財(cái)貨,還是拉了其它的什么東西。也有一些人是奔著災(zāi)區(qū)去的,比如騎馬急奔的信使,還有為了防止哄搶而護(hù)衛(wèi)森嚴(yán)的糧車。
獨(dú)自前行的蕭靖并沒有走得很快。雖然一穿越過來他就隨著難民獲得了救濟(jì),雖然穿越以前他是個經(jīng)常鍛煉身體、能跑半程馬拉松的人,但他知道現(xiàn)在這個餓得面黃肌瘦的自己根本就沒有嘚瑟的資本。
夜幕降臨,他早早在路旁找了個地方把身子一蜷,不久便酣然入睡。待到半夜別人睡夢正酣,他卻悄然起身繼續(xù)前行。
大家都要自顧自,沒有誰會讓你搭便車。既然只能靠兩條腿,那就要盡可能多走,才有望早點(diǎn)趕到樂州。
時間終于來到了第三天的中午。
這一天的太陽不算毒辣,蕭靖甚至特意多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可是,攢下的存糧已經(jīng)告罄,幾乎一整天都沒能討來任何吃食的他已經(jīng)有點(diǎn)支撐不住了。
這段路也不寬,大車怎么能并排跑???
蕭靖用力揉了揉眼睛???,原來是我看錯了?明明只有一輛車嘛!
他又一次邁開了步子。一步、兩步……腳底下的虛浮讓他走起路來都直打晃,他卻渾然不覺地向前挪動著。
過路的一個車把式小聲嘀咕道:“那個人怕是不行了吧?”
他并沒有憐憫蕭靖的意思。說這話,其實(shí)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jīng)練出了絕佳的“眼力”,可以從一個人的狀態(tài)看出他的死期,僅此而已。
他的話音剛落,蕭靖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車把式搖了搖頭。他用力甩了一下鞭子,大車緩緩經(jīng)過了蕭靖的身旁,向著前方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