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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行天下

第九十七章 六宗罪

報行天下 白禾雀 3108 2017-02-16 21:00:00

  六宗罪?

  砸場子都砸得這么有文藝氣息,也只有這個時代才能出現(xiàn)這種奇觀吧?

  蕭靖笑吟吟地拱手道:“愿聞其詳?!?p>  凌公子蹙眉道:“鏡報六宗罪,一曰肆意攬財。蕭某等人以廣告為名勾結商賈,做些見不得光的銀錢往來。商家本就奸詐圓滑,自廣告問世后,世間之貨物無論良莠,僅靠幾句舌燦蓮花之語便可登堂入室,賣得高價。僅此一項,便使商品愈發(fā)虛有其表,商人愈發(fā)貪婪,百姓深受其害。再者,銀錢從商賈之手轉入報社,并未課下分文稅款,致使國家稅賦流失,亦是極大弊端。

  二曰不利教化。自倉頡造字、先賢立說以來,文字未有一日如今日這般卑賤。究其原因,概因鏡報之流以市井之語撰寫媚俗之文章,致使斯文掃地、正學蒙羞。報紙一出,文人士子、販夫走卒皆棄書而吹捧所謂“新聞”,其津津樂道之狀,令人扼腕。長此以往,又有何人用心治學,何人鉆研經(jīng)典?圣賢之言,盡毀于吾輩之手矣!

  三曰興商廢農(nóng)。鏡報一心扶植商業(yè),為商人逐利而奔走呼號,極不可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商賈為錢財無所不用其極,本已大節(jié)有虧;如今,鏡報興商業(yè)、倡私欲,世人皆道錢財多者無所不能。田野間,大有稱羨且欲棄農(nóng)從商者。農(nóng)為邦本、食為政先,若農(nóng)人皆為私欲轉農(nóng)為商,則誰人生產(chǎn)食糧以供養(yǎng)蕓蕓眾生?田賦乃國家正供,又該從何而來?農(nóng)人離開田地,行商不成難免游蕩滋事、惹是生非,又當如何處置?

  四曰浮言惑民。鏡報所言之事,多非正理。自鏡報創(chuàng)立,民間人心浮動、群情喧喧,無知鄉(xiāng)民躁動不已。有人耽于安樂,沉迷戲曲聲色;有人視報紙如話本,每日讀之不知厭棄,為搶購報紙,竟棄正業(yè)于不顧。若聽之任之,則民心浮躁,不可用矣。

  五曰挑唆女子。鏡報雇傭女子,本已是盡人皆知之事,此番又招募女人,唯恐天下人不知;然,女子應守婦德,這般拋頭露面,與一干男子于同一屋檐下當面共事,日日相對,終究不妥。若已嫁之女舍家從業(yè),未婚之女不修德性,皆為鏡報之過也。

  六曰傳謠流緋。鏡報所言之事,雖未失實,卻仍有任意浮夸之處;雖言之鑿鑿,但其‘新聞’來源成疑。凡有識者,皆應警醒。如今,鏡報發(fā)售只近八千,讀者卻有十萬之眾。一旦其刊載不實之詞,京師之民眾難免三人成虎,信以為真。到時,必將滿城風雨,不可不防?!?p>  說完了這么一大串話,凌公子深深吸了口氣,才道:“是為鏡報之六宗罪也?!?p>  評委席上鴉雀無聲。邵寧被蕭靖扥住了,所以只能怒目相視。秦子芊挑了挑眉毛想說話,可看到蕭靖還沒開口,她也只好把話咽回了肚子里。董小雅有些擔心地望向了蕭靖,似乎是擔心他突然發(fā)作,生氣太甚傷了身體。

  小雅的擔心是多余的。蕭靖一臉的云淡風輕,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

  人家算是手下留情了,真擱在那些御史言官手里,甭說六宗,哪怕十六宗罪都是小菜一碟。所幸,朝堂上絕大多數(shù)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懶得理會鏡報,也正因為這種視之為螻蟻的態(tài)度,報紙才贏得了寶貴的發(fā)展時間。

  蕭靖凝視著凌公子,面帶微笑地道:“聽聞足下高論,蕭某獲益匪淺。只是,公子所言說的罪行要么是坊間的穿鑿附會,要么是有心人羅織的胡言亂語,要么是人與人之間的理念不同,要么是鏡報還未做過的莫須有之事。在下也有良言相告:天下并不只有一種文章!無論怎樣的文字,只要它能讓更多的人看懂,只要它正當公允,只要它能給天下人帶來福祉,那它就有存在的價值和受歡迎的理由?!?p>  說著,他側過頭對董小雅說了些什么。小雅有些驚訝,不過還是點頭應了。只見她離開座位,蓮步輕移著走進了耳房;不多時,她捧著一個精致的木盒走了出來,盒子上還有一封信。

  蕭靖笑道:“鏡報發(fā)售至今的每一期報紙,這盒子里都有一份,還請公子笑納。至于鏡報的作為,多看些報紙便心中有數(shù),蕭某不再自賣自夸地辯解,以免惹人生厭。與足下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那封信,是蕭某對于許多疑問的態(tài)度。凌兄盡管一觀,不過看完了要把信給我留下。”

  看著對方接過盒子,蕭靖忽然有點肉疼。這珍藏版的貴賓禮盒總共才準備了三十個,這就送出去了一個!看來,過兩天還得補貨!

  凌公子展開了信。才讀了幾句,他的表情就和剛才不同了。

  看信的過程中,他的神色不斷變化著:那里面有不屑,有質(zhì)疑,更有掙扎和迷茫。讀罷,他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把信紙塞回信封,嘆道:“凌某言盡于此,公子好自為之吧?!?p>  話音剛落,他轉身就往院外走。蕭靖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對著他的背影行禮道:“凌兄慢走。他日若有指教,不妨再來舍下一敘,蕭某一定掃榻相候!”

  凌公子自顧自地出門去了,根本就沒有理會他。

  “對這人你居然還以禮相待,簡直豈有此理?!鄙蹖幒藓薜氐溃骸八褪莵碚沂碌模∫牢艺f,就應該把他趕出去,還聽他廢話干什么?哼,還搭上了一套貴賓禮盒,簡直是糟踐東西!”

  蕭靖拍了拍他的肩,道:“聽了兩句,我才發(fā)現(xiàn)人家不是故意來找事的。真正想罵你、整你的人,早就明里暗里出招了。朝堂上提一提這事,不比什么都管用?除非是想沽名釣譽地替天下道學之士討個‘頭彩’,否則誰會巴巴地跑到跟前來歷數(shù)你的罪名?怎么看,凌公子都不像這種人。至于給他禮遇嘛,我覺得沒什么不對。來的都是客,觀點不同可以辯論,傷和氣就沒必要了?!?p>  說到這兒,蕭靖不由得神秘一笑,又把目光飄向了秦子芊,道:“我從這凌公子身上沒看出什么敵意。恰恰相反,我倒覺得他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嗯,跟某人那個時候很是相像呢。”

  秦子芊白了他一眼。蕭靖輕咳一聲,道:“小潘,叫下一位進來吧!”

  潘飛宇應了一聲,喊道:“童先生入內(nèi)面試了!”

  進來的是個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中年人。他徑直走到桌前,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蕭靖,道:“這位可是蕭公子?”

  怎么進來的人都要先問這么一句,我的知名度已經(jīng)這么高了么?

  蕭靖禮貌地笑道:“正是在下?!?p>  還沒等他強調(diào)面試程序,童先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跪倒在地。

  包括蕭靖在內(nèi)的四位面試官全部傻眼了。面試又不是上殿面君,你跪個毛線?難道,他對報社的工作已經(jīng)渴求到這個程度了?

  反應最快的還是蕭靖。可能是因為被人跪在跟前叫過幾次“恩公”所以有了經(jīng)驗,他飛快地離開座位搶上去扶住了童先生,口中大呼:“使不得,使不得!先生請起,有話好好說,切不可如此!”

  童先生的樣子很凄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他哭得實在太委屈,以至于身上都沒了力氣;蕭靖用盡全力提了一把,才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蕭公子,童某冤??!”童先生含淚道:“在下來此非是為了面試,只是想問公子,能否借貴報一方寶地,為童某洗清冤屈?”

  得,又是一個打著面試的旗號辦私事的。

  蕭靖苦笑道:“童先生,并非蕭某不愿幫忙。只是,你若有何冤情應到官府去訴說,報社只怕是愛莫能助。”

  對方才不管這么多。童先生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家產(chǎn)如何被人謀奪,一家人又是如何妻離子散。聽著聽著,蕭靖忽然眉頭一皺:在報社那個神秘的木盒里應該有關于這個案子的記錄,他曾經(jīng)反復讀過,所以還有些印象。

  可是,至少在眼下,他還幫不了什么忙。

  待他講完,蕭靖溫言勸慰了幾句,又叫董小雅拿來了五十兩銀子。

  “童先生,在下真的無能為力?!笔捑赴研“と剿氖种校鋈坏溃骸斑@些錢是報社的一片心意,你拿去吧。不管用來打官司還是改善生活都好,總之不要委屈了自己?!?p>  童先生有些失望。他努力推拒著銀子,可蕭靖說什么也不肯收回。無奈之下,他只好訥訥地收下,在又一次確認了報社確實無法幫忙后,才踉蹌著離開了。

  董小雅已是淚盈于睫,秦子芊則緊咬著牙一聲不吭。蕭靖發(fā)了會呆,方才大聲喊道:“小潘,叫下一個進來!”

  這次進來的是位姓宋的年輕人。他一舉手一投足都透著文人秀士的優(yōu)雅,一看便知是飽讀詩書之輩。

  “蕭公子,各位請了?!彼喂有卸Y道:“宋某久仰鏡報大名,聽聞貴報招賢納士,故特來一試……咦?”

  某個瞬間,他的目光忽然一頓,整個人也愣住了。很快,怒容就爬上了他的臉龐,盛怒之下的他一拂衣袖,干干脆脆地轉回身走向了院門的方向。

  這又是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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