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兩人一起在跟前伺候,老太太心情好,早飯便比平日進的多些,又有資歷大的嬤嬤從中調(diào)和逗趣兒,氣氛很是和樂融融。衛(wèi)臣賢好久沒見老人這樣開心了,不自覺也展了笑,說出討乖討巧的話逗得老人前俯后仰,其乃名副其實的孝子賢孫,不怪老人寵極他。年儀端一個艾綠瓔珞碗從旁調(diào)膳,端莊又賢惠。那場景,一點看不出他們夫妻不和睦。說出去誰信吶!
伺候著人用完早膳亦過了巳時,到丫鬟給老太太拿捏手臂的時辰了。
人躺的久不舒服,府里大夫?qū)iT授了一套拿捏的手法解乏,本一直是衛(wèi)老太君身邊的丫頭在伺候。年儀因在跟前伺候的時日久些,便耳濡目染學了六七分,前幾日也親自給老人上手捏過幾回,手法自然是生疏,難得是她一片孝心,老太太自然高興。今日用完早膳她拾起貴妃榻上的如意枕給老太太墊上,才要搓熱自家手心,一旁丫鬟笑道:“今兒還是婢子來吧,少夫人您歇歇,仔細累壞了手。”
年儀一直低首整理手中藥酒,沒明白這是老太太的示意,便道:“怎么會累手呢,我這兒求都求不來呢,鈿鈿要多和奶奶親近,也粘粘奶奶的福氣,滋養(yǎng)福報運氣,這才是我的福分呢。奶奶您說是與不是?!蹦┝诉€抬頭巧問一句。
房里的人除了柳氏是低頭不語本分模樣其他人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嘴輕笑,掩帕的掩帕。真真這個年家丫頭討人喜歡得緊,若說呀,還是老太太看人眼光毒辣,這不,一舉一行,一言一語,就沒有讓人覺得不妥帖舒服的,生來就是大戶人家的主母模樣,不讓人歡喜都不行。
連衛(wèi)臣賢都看了她一眼,就她自家顧搓手中藥物沒有發(fā)現(xiàn)。
老太太笑,花眉舒展了,“你就歇歇吧,倒騰一上午,你不累,我看著都心疼。奶奶這兒有重要的事兒交由你去做。”
“我原先跟菩薩求了個愿,應了,趁這今兒六月十九,正好還愿。菩薩是神靈,得恭敬的,奶奶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之心。這事兒托不得別個,思來想去,還是鈿丫頭最合適。由你去幫還這個愿,奶奶我也最放心,如此菩薩方不會怪罪?!盜
“奶奶要還愿,今日?”年儀仔細算了算日子,今兒還真是觀音會。
老人點點頭,“香燭和香油錢已備好,本是早就要去了的,摔這一跤生生拖至現(xiàn)今,阿彌陀佛菩薩不怪罪才好。今日正巧,諫植也去,人齊全,表我一顆誠心,這心里頭歡喜。”
外面木訥立著的柳氏僵了僵手指,有些顫抖。老太君有意撮合她二人,她于衛(wèi)府艱難,本就沒有怙持,如今老太太做的明顯,往后更沒有她的容身了。思及此,柳氏將頭低的更低。
老太太余光瞥見,沒來由的一陣心煩,有婆子會意便向那邊道:“這會子藥快熬好了,賞音去廚房看看。對了,這事兒得托柳姑娘一道呢,姑娘心細,了不得要勞煩委托的。前兒端陽,賢太妃送來一整套的荷花盤莖翡翠碗作壽禮,其中一小碗老太君很是喜歡,東西珍貴,因怕摔了,便收庫房里放著呢,說是翡翠和玉做的。雖是珍貴,用來擺設倒是可惜,用到實處呀才是物盡其用,也將息人。昨日老太太還念叨,說今日教庫房挪出來使使。丫鬟粗手笨腳的,別人也不放心。若不,柳姑娘幫這個忙,領(lǐng)著賞音跑一趟,可行的?”
柳氏自然說不得不,福了身,還未應下話兒,一旁的衛(wèi)臣賢微是皺眉,而后溫柔打岔道:“奶奶歡喜之物,自要小心對待,若不,由孫兒親自去。柳姑娘是客,哪有客人做活兒的道理,傳出去豈不讓人家笑話我們衛(wèi)家沒有規(guī)矩,待客之道都沒得,倒是貽笑大方了?!闭f著就要起身去,雖是春風和軟的樣子,旁的人是不敢接話的了。
空氣里靜了靜,衛(wèi)臣賢才要站直身子,老太太一聲厲斥:“你坐下!”
徒然就拔高了聲音,驚得房中年輕的丫鬟一哆嗦差點沒有端穩(wěn)托盤,連年儀都驚了一驚,趕緊騰出另一只手來給老太太撫胸口。衛(wèi)臣賢是孝子,見惹了奶奶不高興,又見老人家情緒起伏厲害,恐動怒氣壞了哪里,心里便有些急,亦堵。這會子見年儀這形容,便分外覺得刺眼睛。她倒成了孝子賢孫,比他這個親孫子還要親近老人,做的又給誰看。對比那邊的柳聘,高低軟弱,誰無不無辜便是一眼的事情。別個看不慣柳聘,他更看不慣她,因果報應,循壞著的!
老人歇的夠了,心頭一籮筐的話要教訓孫兒,衛(wèi)臣賢也是恭順一副聽訓的模樣,老太太越是見他這個樣子,再多的話也都只能化作感嘆,無可奈何。
“你呀你呀!什么都好,就是這眼光差的沒邊,挑東西都不會挑,錯將魚目當珍珠,還寶貝的跟什么似的!奶奶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會看不清識不得人?便是你爹也不能忤我!諫植,你這孩子這么聰明,可不能做那買櫝還珠的蠢事,可曉得了?奶奶看的著急!”
聞言,那邊柳氏抖了幾抖。
他衛(wèi)臣賢跟柳聘的事情說是棒打鴛鴦,上都的人都曉得。衛(wèi)老太君注重門風家風請白,活活拆了一對鴛鴦。年家小女也是無辜,嫁了個不得心的男子,真真錯點鴛鴦。雖是如此,大伙兒還是覺得年家女子賺了,便是衛(wèi)家未來主母的身份亦是夠羨煞旁人的了。只恨那個無辜不得君心的女子不是自己,不是自己撿了這個便宜!
衛(wèi)老太君話中之意雖隱晦,誰也曉得輕重,故而屋里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一人敢做出點兒響動。
其與柳聘之事從前沒有娶正妻倒也不影響,如今正房發(fā)妻就在跟前,那話說出來雖是長輩訓斥,小輩聽著就是,可到底嚴厲了些。好在衛(wèi)臣賢也是真孝順的人,旁的不好說,單單儒孝這一塊,是真沒話說的,連圣上都夸御口稱贊過他的。
“奶奶說的是。”
衛(wèi)臣賢承著話,洗耳恭聽。
他生的神似其母龔氏,溫潤質(zhì)和,性子又極好,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兒。更勿說在仕途上還青云得水。這種兒孫,生在誰家都光耀門楣。又堪堪王朝女子慕衛(wèi)家諫植如過江之鯽,是也才說年家攀了衛(wèi)家。
年老太君一向以他為傲,亦事事都極滿意,獨獨跟柳氏牽扯不清這樁事情不圓滿。
難道真的說尺瑜寸瑕,不可盡求完善?只這個疵瑕未免瑕的也太燒心了些。衛(wèi)老太君想的頭疼。罷了罷了,有把自家著關(guān)呢,諒柳氏翻不出幺蛾子。護年丫頭這事兒,少不得自家費心些。
都是些不省心的!
“別的不說,還愿這事兒你推不掉的,就是我不怪罪你,菩薩也會生氣,你自家說呢?”言下之意此事推不掉。
家中大事小事上自是順著奶奶,這事兒本衛(wèi)臣賢本也未想過推脫,不過聽說是跟年儀一道有些反感罷了。既然是奶奶的意思,能讓老人家高興順心,也是可以的。于是他聆聽孝訓,溫柔應承下:“這個自然,奶奶放心的?!碧孜⑽⒁恍?,眉目溫潤如畫,君子之質(zhì),看一眼是極舒心。
老太太這才滿意,到底是自家的親孫子,如何都是向著的,再不滿意也就那一當會兒的事情,現(xiàn)下順了心也就都喜笑顏開的。
那邊柳聘福福身,領(lǐng)丫頭出門去了,一身月白素簞,好生清軟。與之相對,年儀就貴氣端莊多了。只這種端莊向來是不怎討男子歡心,撐門面倒是極好,男子背地里大都覺得女人柔軟討喜得多??傊陜x如何看都不如柳聘,也不若那人稱心。
衛(wèi)臣賢沉沉眼,笑雖還是溫和,卻是收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