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雖然冷,但是張岱夫并沒有感覺到,他正在利用一切時間鍛煉自身。對于這身中央軍外皮,他看得不是很重,所謂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不信憑自己的身手和后世的頭腦,在這個時代打不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
只是他雖然有后世的閱歷,卻是低估了人心。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人心之險勝于山川。作為孫元良的副官,陳正峰一向是作威作福慣了,碰見一個敢于頂撞質疑自己的丘八,讓他很是惱火。
晚上幾個馬屁精陪著他多灌了幾杯貓尿,酒氣上涌,被人一慫恿,來了脾氣,帶著這些個手下就奔關押張岱夫的小黑屋而來,打算教訓教訓這個臭小子。
看守院子的憲兵遠遠見著幾個人影前呼后擁地闖過來,嘩啦一聲拉上了槍栓,厲聲喝道:“來人止步,憲兵隊重地,不得放肆!”
陳正峰一聽,破口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連老子都不認識了!什么重地不重地的,對于老子來說,都是平地!”
“哎吆,是陳副官吶!你看我這破眼神,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您這是有什么貴干么?”守衛(wèi)知道這陳副官是什么德性,睚眥必報,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還是趕快把這家伙哄走吧!
“去,把我送來的251團那個犯了軍法的家伙給我提出來,老子要夜審囚犯!”陳副官見這守衛(wèi)服軟,登時來了勁頭,神氣起來。指揮這指揮那的,仿佛他就是孫元良親至,旅長附身似的。
張岱夫正在閉目養(yǎng)神,對于周圍惡劣環(huán)境視而不見,專心致志地推動體內氣機按照特定路線流動,努力感受涂海所說的意到氣到的感覺。
耳邊突然傳來的腳步聲讓他一下子從入定當中驚醒,緩緩地氣歸丹田之后,慢慢睜開眼睛。原本黑暗不可見的屋子突然有了朦朧的模樣,這讓他大為滿意,知道自己離虛室生白的境界近了一步。大約估算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是夜半時分,這腳步聲明顯是沖著自己的房間而來,來者不善??!
“嘩啦啦”開鎖之后,房門被打開,一個憲兵走了進來,看著坐在地上的張岱夫,用腳踢了踢,厲聲說道:“張岱夫,起來起來,跟我走,長官來提審你了!痛快地別磨蹭!”
這兩下子對于張岱夫來說就是撓癢癢,只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是很配合地從地上站起來,當先走了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頭貪婪地仰望夜空。從小黑屋子到空曠的院子里,巨大的反差讓他格外珍惜這清新空氣,湛湛星空。
“快走,別讓長官等著!”憲兵很不耐煩地說道,對他這個舉動很不以為然。
看著押過來的張岱夫,陳副官得意地說道:“小子,咱們又見面了!怎么樣?憲兵隊的小黑屋,窩窩頭,很享受吧!”
“嗯,還行。”張岱夫實話實說道。對于后世見識過五彩斑斕大千世界的人來說,什么華屋美食沒見過?所謂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這點小挫折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小兒科,可笑的是這個陳正峰副官居然拿這個來說事兒,真的應了他爹娘起的好名字,正式瘋了!
陳副官期待的奴顏婢膝、凄凄慘慘、垂頭喪氣的情況一個都沒看見,反而從這個叫張岱夫的小子眼睛里讀出一種譏俏的神色。這什么情況?與預想的不符??!這種期待與現(xiàn)實的落差深深地刺激到了陳副官,大手一揮道:“這個人我們帶走了,憲兵隊的弟兄們不用再操心?!?p> 幾個狗腿子壓著張岱夫轉身就走,把那幾個憲兵弄得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有個老成持重的憲兵最終替大家拿了主意道:“反正人也是他送來的,咱們就當沒這么回事兒,讓他自己折騰去。上峰若來問,叫他找陳副官,咱們可不背這個黑鍋!”
“好,這主意好!還是老王經(jīng)驗多,辦法多。都散了吧,回去洗洗睡吧!”幾個憲兵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整個小黑屋門前又恢復了平靜。
且說張岱夫被人押著一路行至一個柳樹林子,陳副官使了個眼色,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張岱夫按住,用繩子倒吊在一顆歪脖樹上。任張岱夫如何掙扎,一個人也不是這六七個人的對手,氣力漸漸用盡,也就停止了無畏的掙扎。
“小子,到這個時候,若是好言相求,大爺我沒準一高興,發(fā)了善心,就把你當個屁放了。倘若還不識趣,這個柳樹林就是你的埋骨之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陳正峰站在張岱夫的身邊,微微抬頭看著他的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呸!”張岱夫一口唾沫飛出,正好啐到陳副官的臉上,把這家伙惡心得氣急敗壞,命令道:“給我狠狠打,他媽媽的,打死算我的,打不死算他命大!”
幾個狗腿子一擁而上,拳頭、皮帶、棍子,劈頭蓋臉的照著張岱夫的身上、頭上一頓招呼,等到這幫家伙散開時,張岱夫已經(jīng)頭破血流,身子道道血跡,整個人體無完膚地昏了過去。
陳副官上前一摸,還有口氣,“啪啪”地又打了幾下道:“這么不禁打,真掃興。今天先到這里,就把他吊在這兒,明天再過來看看。如果今晚僥幸不死,再把他送回去!”幾個醉鬼發(fā)泄了一圈,勾肩搭背地簇擁著陳副官離了樹林又回去找酒館喝酒去,原地只剩下被打的昏迷的張岱夫,以及這顆歪脖柳樹。
隨著斜月西移,林中越發(fā)昏暗之際,幾道人影從旅部方向過來,找到這里。一個聲音驚喜地喊道:“這里吊著個人,看看是不是班長?”
隨即張岱夫被從樹上放了下來,周身的傷口被人仔細的用水清洗干凈后層層包扎起來。另一個聲音響起道:“鐵牛,我不和你們一起走了,替我好好照顧我兄弟。等將來有機會,我會去找你們的。記住,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放棄你們班長,哪怕是死了,也要把尸體給我搶回來!”
“放心吧,連長!我們幾個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走走走!”不多時,整個樹林又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