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是德廣茶社的跑堂,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早早地?zé)脦状髩亻_水,為上門的茶客沖泡他們喜愛的茶葉。多數(shù)客人都喜歡自己帶著茶葉上門,然后仿佛懷里揣著寶貝似的把那一小包用五花八門方式包好的茶葉拿出來,交給阿南,泡好了之后端上來,然后饒有興致地泡上一個上午的時間。
有些客人想必是比較信任茶社,會將自己喝剩下的茶葉寄存在柜上,等約好三五知己來的時候,一句把我存在這兒的上好茶葉泡上,顯得非常的有面子。當(dāng)然您不能存的時間太久,那樣茶社是會和您收保管費的。畢竟德廣茶社還要開門做生意不是,人家可不是火車站附近的小件寄存處。每個客人的茶葉那都是用精致的瓷罐裝起來,還要貼上客人名字的,否則再好的記性也會有出錯的時候。
一大早就來了一幫人,黑色外衣短打扮,腰間別著各種各樣的家伙,占了大半的桌子坐好,不發(fā)一言。阿南見怪不怪地給每桌都上了一壺茶水,然后又開始忙乎起自己的工作來。
作為在德廣茶社干了將近十年的伙計,阿南心知肚明,這都是要來吃講茶的人派來打前站的,正主還沒到呢。阿南知道自家老板也是道上的人,這個茶社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替道上的弟兄吃講茶提供方便,這是茶社一筆巨大的收入來源。即使一言不合翻了臉,砸壞了店鋪里面的物品,從老板到伙計也不害怕,到時候自有那獲勝之人將茶水錢和賠償款送上,弄一個皆大歡喜。
只是今天來的這伙人阿南都比較熟悉,擺了架勢要贏對手了。在阿南經(jīng)過那一坐在后面的那個領(lǐng)頭的同時,一只手將他拽了過去,附在耳邊輕輕說了幾句。阿南連連搖頭,臉都嚇白了。被那個領(lǐng)頭一陣威脅,方勉強(qiáng)點頭,把一個紙包裝了起來。
過了不長時間,一伙黑色衣服,短打扮的人也進(jìn)來坐下,腰間鼓鼓的,別的是鋼制的斧頭,看這架勢是威震上海天的斧頭幫弟兄們到了。
阿南連忙上前招呼,主動送上茶水。隨后躲的遠(yuǎn)遠(yuǎn)地,唯恐受到池魚之災(zāi)。上午10點整,各路大佬開始出現(xiàn),重磅人物一一蒞臨這個小小的茶樓,讓偷著查看的老板和阿南震驚不已。好大的陣仗啊,青幫大佬平日里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這家伙大字輩、德字輩的就來了四五個,能把他們請來的人真是不簡單?。?p> 不一會,一個瘦瘦的中年人在一個青年人的陪同下走了進(jìn)來。老板一看再也坐不住了,連忙上去打招呼問好。沒辦法,實在是這個人的身份太特殊了。威震上海灘的三大巨頭,從一個水果小販干到大亨的杜月笙杜先生。
陪同杜月笙而來的年輕人正是張岱夫,他為了請杜老板出頭可是做了不少工作。華克之也緊隨其后,一起來到了茶樓。
雙方來到中間的那張桌子坐定,杜月笙見對方請出的靠山居然有幾個比自己輩分還要高的青幫大佬,不愿失了禮數(shù),連忙主動寒暄問好。只是他雖然輩分小了些,這些老頭子卻不敢真小瞧他,畢竟人家如今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可不是這些老頭子們倚老賣老所能搞定的。
人員到齊,時間到點,自有那中間人出場,交待一下彼此的過節(jié),讓諸位大佬評禮。青幫那人振振有詞,認(rèn)為天下青幫,紅蓮白藕青荷葉,本是一家。現(xiàn)在斧頭幫撈過了界,請各位青幫大佬們一起做主,群起而攻之。
張岱夫一聽這家伙口才不錯啊,還知道拉關(guān)系,博同情,先給斧頭幫扣個帽子。不行,我得反擊一下,別讓這家伙把自己說的好像多偉大似的。
“諸位大佬,可否聽小弟一言?”張岱夫雖然看著年輕,可這些大佬們誰都不敢輕看他,畢竟最近風(fēng)頭最勁的就是這富貴賭坊的老板,中華博弈總會的會長了。
“諸位都是性情中人,小子我有一事兒不明想請教一下。對于數(shù)典忘祖之輩,青幫的幫規(guī)會是不是殺無赦!”
那個和日本人合伙做生意的家伙一聽腦袋上汗就下來了,這要是早先日本人在上海橫沖直撞無人敢管的時候,哪怕是與國民政府打仗,占領(lǐng)整個上海的時候,他都不怕別人拿這個說事。如今雙方已經(jīng)談判完畢,簽訂合約,日軍又撤出了上海,國人正群情激憤當(dāng)口,若是把自己和日本人的關(guān)系抖落出來,恐怕不妙。
果不其然,在爭得各位大佬一致肯定的態(tài)度后,張岱夫接著又說道:“斧頭幫是做什么的想必各位也會有所耳聞,那是敢于同日本鬼子和漢奸賣國賊真刀真槍對著干的!不敢說是民族英雄,至少這民族氣節(jié)還是有的。如今有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日本人合伙做煙土生意,不說這煙土讓多少國人傾家蕩產(chǎn),便是與鬼子合作這一條,便可以千刀萬剮?!?p> 有些大佬不明真相,收了弟子的好處,純粹是來搖旗吶喊,站腳助威來的。如今聽張岱夫這么一說,方知自己上了當(dāng)。只是收了人家的禮,不好立刻翻臉,只好裝聾作啞不再出聲。
杜月笙見對方頭面人物都啞口無言,對自家兄弟這口才也是非常佩服,忙開口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在全國上下同仇敵愾之際,有人為了賺錢背棄了祖宗,實在是喪失了做人的底線。雖說我杜月笙以前也是做過不少類似的生意,可我這骨子里還流淌著中國人的血液,這等事情還是做不來的。”
微一停頓,他看向那個青幫生意人,語氣嚴(yán)厲地說道:“別怪我不給你機(jī)會,你若是肯端茶認(rèn)錯,從此之后與日本人一刀兩斷,我等便不予追究。倘若執(zhí)迷不悟,今日便是你等的來年忌日!”
全場氣氛十分凝重,斧頭幫的兄弟都掏出家伙準(zhǔn)備動手。那青幫之人被罵的啞口無言,想了想說道:“杜先生說的很對,是我錯了,我向這位小兄弟賠禮道歉,伙計,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