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金陵府衙。
“快點,快點,人都到齊了沒?!?p> 夏中平一邊整著自己的官服一邊說到,今日一早他便將府衙的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召集了起來,準備出城去迎接二皇子李嘯云。
雖然夏中平知道二皇子已來到金陵城內(nèi),但是二皇子沒有出現(xiàn),他也就得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府尹不用忙了!”二皇子李嘯云不知何時已來到府衙內(nèi)。
“臣夏中平見過殿下!”夏中平一見李嘯云,故做大驚的彎腰行禮。夏府尹的身后也跟著他跪倒一片。
“夏府尹免禮了,諸位免禮了,本宮此次只為來查案,其他的一切從簡。”李嘯云說到,聲音依然很溫柔,卻又平日里多了幾份威嚴。
帝都自搬到燕京,金陵城像是一下子被人遺忘,此后鮮有皇族子弟前來,今日二皇子李嘯云前來,大家心中都有些激動。
沒有官職的都遠遠的站著偷偷的打量著李嘯云,有些官職的都湊上前去,將李嘯云圍住,等待著這個皇子的吩咐。
張召看著這些一下子將李嘯云圍住的大小官員們,趕緊貼近李嘯云,怕出什么亂子。心中卻在腹誹:“誰說金陵城的人清高,不愛做官?!?p> “大家都散了吧,該忙什么的就去忙什么。殿下來此車船勞頓,先讓他休息片刻?!?p> 夏中平見二皇子雖然極為認真的與官員們在交談,那不經(jīng)意間的蹙眉卻暴露了他不愿意與這些官員多談。
隨后,夏中平便將二皇子李嘯云領(lǐng)到專門為他準備的辦理公務的屋子內(nèi),并聽從李嘯云的吩咐,將有關(guān)江永安之案的所有卷宗都搬來。
李嘯云便立即進入狀態(tài),將那些卷宗一一細看起來,在一旁候著的夏中平正以一副臣下應有的態(tài)度,肅穆而又謹慎的端坐在李嘯云的下方,準備隨時應對李嘯云的提問。
“看完了這些卷宗,連本宮都相信夏府尹以權(quán)謀私,胡亂判案!”李嘯云話語很輕,嘴角仍掛著笑容,可是語氣卻是很冷。
江永安之案的卷宗少得可憐,唯一證明柳氏是兇手的只有柳氏自己的供詞,沒有其他任何佐證,而且那證詞還是在嚴刑逼供下說的。
“這案子臣確實判是倉促,但是殿下借臣一百個膽,臣也不敢以權(quán)謀私,江永安之死與小兒絕對無關(guān)。此案判得如此倉促只是迫不得已,此次殿下前來,還望殿下主持大局,將此案審清楚明白,還臣一個公道?!?p> 夏中平馬上誠惶誠恐的說道,他的這副表情半真半假。二皇子不過二十出頭,幾年不見,那個一身書卷氣的孩子如今卻散發(fā)居上位者才有的那種威嚴之氣。
李嘯云滿意的看了一眼夏府尹的表現(xiàn),緩緩的說道:“夏府尹有何苦衷,要這般視百姓生命如草芥!”
經(jīng)過五十年的戰(zhàn)亂,大瑞國最缺的不是錢不是糧,而是人。五十年的戰(zhàn)亂后,中原人口也不及大玄末年的三分之一。
因此瑞帝統(tǒng)一中原后,修生養(yǎng)息,大力鼓勵生育。同時對犯了刑獄也特別的注重,特別是死刑,為了防止冤案、錯案,所有的死刑都要在秋季時經(jīng)過皇上的簽批才能執(zhí)行。
夏府尹向門外的方向看了看,雖然此時室內(nèi)就他和李嘯云,此前已將所有的差役都退了下去,但是他還是謹慎的看了看。
“張召在外面,夏府尹有什么就直講吧。”李嘯云說到。
“殿下請先看看這張紙?!?p> 說完,夏府尹從懷中將當初江永水寫給夏天的那張紙上拿了出來。那張紙上除了說江運僑如何用柳氏的父母要挾柳氏,如何給夏家的人下套,并且講了江永安的真正死因。
看完那張紙,李嘯云的猜測終于被證實,那便是江運僑敢給夏府尹下套,那么一定有內(nèi)應,也就是說夏府尹身邊有內(nèi)鬼。
“你就這么相信本宮?!倍首永顕[云將那張紙還給夏府尹,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容。
“臣相信皇上,殿下是奉皇命而來,臣自然相信殿下?!毕母f到。
“哦!”
見夏中平將皇帝搬了出來,李嘯云只是不可置否的敷衍了一句。心中卻是在盤算著該不該答應夏中平即將提出的要求。
現(xiàn)在明擺著夏中平身邊的人用不得,那么夏中平便無人可用,現(xiàn)在夏中平將那張紙大大方方的給了李嘯云看,下一步自然是就向李嘯云借人了。
“現(xiàn)在臣已探知柳氏父母所在,只是怕驚動了江家,所以一直沒敢動。正好殿下來了,還望殿下助臣將那柳氏父母救出來,到時一切便會真相大白。殿下也可早日回京與皇上稟報?!惫?,夏府尹接著便向李嘯云借人了。
“夏府尹果然好算計,怕是本宮沒來,你便將本宮算計進來了吧?!崩顕[云曬然一笑說道,他本來打算隔岸觀火的,卻沒想到夏中平卻早在算計他。
“臣不敢!”夏中平馬上起身行禮。
“都說夏府尹做事滴水不漏,本宮今日算是見識到了?!?p> 李嘯云看著禮數(shù)絲毫不差的夏中平說到,這夏中平明明要將他強拉下水,卻一直從來都保持著恭敬的態(tài)度。
“我的人馬今晚才能到,到時你直接與張召聯(lián)系。”
李嘯云說到,此前他到廬州,帶了一百多護衛(wèi)。如今來查案子的是他,夏中平為他提供了線索,他若不動,到時在瑞帝面前也難交差,給瑞帝落下一個壞印象。
“謝殿下?!?p> 夏中平再次施禮說到,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下來了,只要將那柳氏的父母救出,到時柳氏說出真情,再加上江永水作證,此事便算了結(jié),江家終將害人終害已。
“不必了,本宮說過此來是查案的,誰是誰非還得案子查清楚了才有結(jié)論?!崩顕[云看了一眼夏府尹,正準備讓夏府尹帶他去審訊柳氏。卻聽到外面張召大聲說到
“殿下,江家大老爺江運寧,二老爺江運僑求見!”
李嘯云看了看夏府尹,心想這江家果然消息靈通,自己前腳剛來,這江家后腳就跟進來了。
“請他們進來!”
對于像江家這種當年出了幾分力,現(xiàn)在就拿自己當回事,直接求見他這個皇子的行為,李嘯云內(nèi)心是非常不喜的,但是他是一個溫和的人,自然是不能做出不親民的舉動的,所以他還是讓張召放他們進來。
“小民見過殿下!”
江運寧,江運僑進屋齊聲說到。
“嗯,江老太爺可好?!?p> 李嘯云此時手握卷宗,頭也沒抬的說到,聲音很溫和,可是語氣很冷。
江運寧,江運僑來時已被灼熱的太陽曬得有些眼暈頭花,汗流浹背、酷熱難當,此時聽到李嘯云冰話,心中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時冰火兩重天,很是難受。
“今日本應是家父前來拜見殿下的,恰巧病了,所以才派我們兄弟倆來拜見殿下。”
江運僑低垂著頭說到,對于李嘯云的輕視,對于自己剛剛的那個寒顫即恨又惱。不過是一個皇子而已,而且還是一個不被看好的皇子,有什么好怕的。江家的靠山是三皇子,難道還怕了他這個文弱的二皇子不成。
李嘯云看了看江運僑那臉上有些刻意的恭敬,心中冷笑一聲,可是仍然和煦的說道:“可真不巧,代本宮像江老太爺問好,你們也坐吧。”
江運寧、江運僑謝過禮后,方才各自找了位子坐下。江家兄弟這才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李嘯云,只見李嘯云雖然有文氣,可并沒有弱氣,端坐在那里倒是有一股不可侵犯的貴氣。
江運僑這才將剛剛因為氣惱剛剛從心底冒出的那一絲輕視之心又壓了下去,臉上的恭敬之色到是自然的多了。
江運僑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夏府尹,然后又看向二皇子李嘯云,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臣請先行告退?!?p> 夏府尹不等李嘯云出聲便自行請退,反正他該與李嘯云談的也談了,更何況他現(xiàn)在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安排。
“殿下,您來得正好,可要為我們江家做主啊。夏府尹在金陵城一手遮天,在這金陵城,只有他夏府尹,沒有皇上,我們這些百姓能忍也就忍了。如今他的兒子指使人打死了咱們江家的大公子,夏府尹竟顛倒黑白,誣陷江家妾室害死的,我們實在是不能忍,才敢驚動皇上?!?p> 江運僑見夏府尹出去后,便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噼里啪啦的說到,江運寧也不停的跟在后面幫腔,聽得李嘯云很是聒噪。
“你們放心,黑的便是黑的,白得便是白的,本宮自有定斷?!崩顕[云淡淡的說到。
江運僑見自己說了這一大堆,就被李嘯云一句輕飄飄的話給打發(fā)了,愣了愣。他不知道李嘯云是在裝深沉還是已經(jīng)被夏府尹說動了,站在夏府尹的那一邊。
他從三皇子處得到的消息是二皇子絕不會幫夏府尹的,看現(xiàn)在的情形,好像不是這樣。
“那不知道殿下什么時候能給小民一個交待?!?p> 江運僑說到,因他心中并沒有把李嘯云放在眼里,因此語氣里暗含了幾份相逼之意。話音一落,便見李嘯云猛然抬頭,用銳利的眼光盯著他。
“你想本宮什么時候給你一個交待?”
李嘯云原本很是溫和的聲音變得很是冷列,像冬日的寒風,刀一般的劃過江運僑的耳旁,話音落下,李嘯云的目光又漫不經(jīng)心的收了回去,落在手中的卷宗上,整個人又變得溫和而又高貴,像是剛剛那人并未說什么話。
“請殿下恕罪,小民也是因心急才無意冒犯殿下。只是我侄兒枉死,柳姨娘含冤入獄,而真兇卻逍遙法外,還望殿下早日還咱們江家一個清白?!?p> 江運僑剛剛被李嘯云那冰冷的話刺了一下,穩(wěn)了穩(wěn)心神,咬了咬牙故做誠惶誠恐的說到,心中對李嘯云又是恨又是怒又有些恐懼。
“本宮初來金陵城,還不太清楚案情,不如你給本宮出個主意?”李嘯云說到,聲音又變得很是溫和。
江運僑見李嘯云突然又變得溫和起來,不知道他是何意,抬頭看了看李嘯云,只見李嘯云一臉認真,不像是在戲弄他。
“柳姨娘當初被嚴型逼供,又無處伸冤,才無奈認罪。如今殿下您來了,有做主了,她自然會講實話,殿下不如再重審柳姨娘,定會有發(fā)現(xiàn)?!苯\僑說到。
“這個自然,本宮剛剛正準備提審柳氏,不想你們來了。”李嘯云說到。
“這夏府尹日常一味的討好那些刁民,因此在這金陵城中還是有些虛名的。殿下不如明日就公審柳氏,把這案子審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免到時傳出什么不利殿下的話來?!?p> 江運僑說到,他這話其實是擔心李嘯云暗中偏幫夏府尹。
“那就依了你說的吧?!?p> 李嘯云一下子變得很好說話,他哪里不明白江運僑的意思。只是江運僑說得也對,不管案子結(jié)果怎么樣,他李嘯云一定不能深入其中,這案子必須透明化。
至于幫夏中平去救柳氏的母親,也是與案子有關(guān)的,無可厚非。想到這里李嘯云突然對明天很是期待,他在想,事情真如夏中平所料的,能夠馬上真正結(jié)案,還是像江家所期待的事情發(fā)生反轉(zhuǎn)。
“二皇子還真叫人捉摸不定,剛開始他那冷冰冰的樣子,我還以為咱們要說服他會費許多口舌的,沒想到咱們一提他就答應了。”
江運寧說到,此時他正一邊用衣袖摸著頭上的汗,一邊向府衙外走去。江運寧雖然蠻狠,但是剛剛在李嘯云面前,硬是一句話都說不上。
“有什么捉摸不定的,他只不過是想拿拿架子而已?!?p> 江運僑冷哼一聲說到,對江運寧也很是不屑,李嘯云不過是做了做樣子,他便嚇得一言不發(fā)。李嘯云的既然那么爽快的答應了公審柳氏,自然就不會幫夏府尹的了,事實上李嘯云幫夏府尹也沒好處。
“二位老爺,老太爺讓您二位回來后立即去見他老人家?!?p> 江家二兄弟剛到府門口,門房的人就跑了過來說到。
江運僑聽說江老太爺有找,臉上瞬間便流露出一股煞氣,只覺得江老太爺多管閑事,既然答應放手讓他去做了,又要處處插手,好不麻煩。
“那柳氏的父母在何處?”江老太爺在聽了江家兄弟兩人講述了見二皇子李嘯云的經(jīng)過,便問到。
“父親放心,這柳氏的父母被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苯\僑說到。
“安全?只有死人才安全!若他們落到夏府尹手中,江家就有大麻煩了!”江老太爺說到。
“可是那柳氏每隔一段時間便要與我們確認一下她父母的安全,明日公審,她不能確認他父母的安全,恐會生變?!?p> 江運僑說到,他何嘗不知道留著柳氏的父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墒悄橇弦彩且粋€非常聰明的人,每到關(guān)鍵時刻便要問一個只有她父母知道的問題,來確認她的父母是否活著,所以他只能留著柳氏父母的性命。
好在夏中平的一舉一動都被他派人盯得死死的,就算夏中平有什么發(fā)現(xiàn),也會被他及時應對。
“那就讓她也馬上變成死人!”
江老太爺豪無表情的說到,這幾日他總是心神不寧,覺得哪里有問題,今日聽說李嘯云來了,又聽了剛剛江運僑所述的見面經(jīng)過。他忽然明白了,問題就是出在夏中平表現(xiàn)的太安靜,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安靜。
“只要明日公審,案子就可了了,到時咱們再把他們殺掉嫁禍于夏中平也不遲,又何必急于這一時?!?p> 江運僑說到。
“是啊,父親,咱們何必自個給自個添麻煩?!苯\寧也說到。
“若是明日公審之前柳氏父母落入了夏府尹手中呢?”江老太爺說到。
“怎么可能?三皇子派了二十幾個高手將那柳氏的父母守在,夏中平從哪來那多人,若是他動用衙門的人,咱們一定會提早得知!”
江運僑說到。
“他沒有,可是二皇子有!你沒有覺得最近夏中平表現(xiàn)的太過安靜了,你可千萬別小看了他,老夫與他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了,他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當初他曾和柳氏密談過,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
江老太爺說到。
“二皇子怎么……”江運僑本想說二皇子不可能,可是想到今日二皇子那態(tài)度,好像也不無可能,臉唰的一下煞白,變得沒有血色。
“當今皇上是有作為之人,所看中的必然不會是唯唯諾諾,為貪圖些小利而失圣心的人,二皇子既然被皇上派來查此案,二皇子自然不會是這樣的人。而且聽說這二皇子是夏可道向皇上推薦的,夏可道怎么可能推薦一個不利于他的人來審此案!”
江老爺說到,夏可道的識人能力和對趨勢的把握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他卻總是如魚得水。
“那兒子馬上派人去將那柳氏父母解決掉?!苯\僑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是被熱得還是被嚇得,此時已滿頭大汗。
“還有柳氏?!?p> 江老太爺說到,他一開始還想留著柳氏,然而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柳氏是留不得的了,至于江家和太子的關(guān)系,他也再不奢望了。
“可是柳氏如果死了,這案子咱們怎么辦?”江運僑猶豫道。
“死人也是可以說話的?!苯咸珷斦f到。
“嗯?”江運僑疑惑的看著江老太爺。
“你先去把那柳氏父母解決了再說,柳氏為父要再想想。”江老太爺話剛出口,便又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又突然改了口。
“怎么一會殺,一會又不殺?”江運寧被江老太爺?shù)呐煤锖?,忍不住出聲問道?p> “不是不殺,若那夏中平早有察覺,要在牢中殺掉柳氏恐也不是易事?!苯咸珷攪@了口氣說到。
“那如何是好?”江運僑也跟著問道,此時他再敢不覺得江老太爺?shù)K事了。
“明日,不是要公審,你這樣……”江老太爺說到。
“父親果然高!”江運寧、江運僑齊聲說到。
隨即二人便匆忙的退了出去,敢緊去安排江老太爺所說之事。
“你暗中跟著他,若有必要時,就出手幫幫他。”
江老太爺看了江運僑剛剛緊張的樣子,有些不滿的說到,他的這個兒子還是不夠穩(wěn)重啊。
“是!”
有些空蕩的道觀里有人輕聲應了一聲,便聽到一聲細微的衣帶劃破空氣的聲音,隨后又變得異常的靜寂。
江老太爺?shù)挠已垡恢辈煌5奶踔谅牭矫脊悄抢铩斑?、咚、咚”的響聲,這聲音一下一下的落在他的心頭,讓他心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