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只要城門一破,大軍涌入,勝負就基本已經(jīng)定了。張三花參加了兩次城戰(zhàn),一次守城一次攻城,偏偏兩次都有些意外。
西荒民風剽悍,幾乎人人都能提刀上馬,東華士兵一涌入,不僅西荒的士兵拼死反抗,每家每戶都有男丁沖了出來。這些男丁有少有壯,皆是眉目須張。大概掃一眼,還能看見零星幾個女子,一身短打,用的稍短一些的刀,也是舞的虎虎生威。
在他們眼里,這批東華人是侵略者,他們站出來,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鄉(xiāng),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兒老小。
張三花的攻擊,遲緩了下來。面對平民她始終心有顧慮,特別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還有婦女??墒撬周洠淮砣思視周?。
西荒人注意到她戰(zhàn)力拔群,卻又對婦女少年留手,不知不覺調(diào)整了站位,青壯年都慢慢離開,只留下婦孺在她身邊。這些婦孺出手也狠辣,弄得張三花一時之間頗有些手忙腳亂。
“當~”盾手小哥幫張三花擋住一擊,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對張三花低吼,“你在想些什么,出手!”
張三花頗有些為難的看了他一眼,蕩開砍來的短刀,對上面前婦人仇恨的雙眼,還是沒有趕盡殺絕。
這婦人大約四十來歲,和阿娘一般大,腰間還系著圍腰,似乎才從灶上下來。她實在是下不去手。
盾手小哥也是佩刀的,但為了專心防守一般不用,此刻見張三花拖泥帶水一點都不干脆,只能抽出腰間長刀。
張三花雖然自己下不去手,但也做不出攔住同袍的事來。
她看見盾手割破了一個少年的喉嚨,又一刀刺進一個婦人的心口。
張三花覺得心里很難受,但她還是出手攔住了刺向盾手的一把匕首。握住匕首的少年眼看一擊不成,又轉(zhuǎn)向張三花。張三花皺了皺眉,一腳把這少年踢了出去。
盾手見了,橫了張三花一眼,低聲罵了一句;“婦人之仁?!?p> 張三花有些悻悻,轉(zhuǎn)為給盾手掠陣。盾手刀法居然也很不錯,兩個人在戰(zhàn)場中互相依持,也沒出什么大亂子。
人潮,是流動的。不管是東華人還是西荒人都一一倒下,當人數(shù)少到一定數(shù)量時,張三花聽到一聲呼哨,西荒人忽然一哄而散。
沒有幾個東華人去追,因為之前圍堵他們的大多是平民,平民是沒有軍牌的。為了追殺幾個沒有軍功的西荒人深入不熟悉的地界,劃不來。
主干道上擠滿了東華人,各自的伙長隊率粗略地匯集了一下自己的部下,直接沖向城主府。張三花被人群裹挾著,也跟著沖了過去。等他們到了城主府,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
“媽的?!鳖I隊的小將咒罵了一聲,忽然覺得不對,派人四處查探,結(jié)果不出所料,整座阿附城在短短時間內(nèi)竟然成了一座空城。
情況被傳到王將軍那里,王將軍也很是意外。這應該是早就把絕大部分居民撤走,只留下了部分士兵和少量自愿幫忙的平民。
但是這說不通啊,難道他們早就知道阿附城保不住?那也不該如此輕易放棄,這可是西荒最重要的五大城之一啊。阿附城一丟,東華軍隊就可直接攻向王都撒撒爾了。
王將軍左思右想,總覺得有詐,但又想不出是哪里有問題,只得下命令讓士兵先扎營休息。
休息,除了睡就是吃喝。有士兵去搜了城中的民居,別說值錢的東西,那是連一粒糧食都沒有。
張三花隨著士兵去給同袍收尸,走到城墻上,除了自己的伙長,又找到兩個伙伴的尸體,在城墻下被摔得變形的還有一個。這場戰(zhàn)役,六個伙伴,剩下的只有她和另一個半死不活的。
“三兒?!边@個半死不活的被叫做郭四,一邊咳嗽,一邊從懷里摸出一根斷成兩截的玉簪。玉簪質(zhì)地只是一般,但勝在簪頭帶點黃,被巧妙的雕成了一簇小花。
“這是伙長給你的,雖說水頭不怎么好,但你還是收下吧?!?p> 張三花盯著這玉簪,垂了垂眼,接了過來。
他們那天的談話她都聽見了。
他們擔心她的及笄禮只能在軍中辦了,主賓什么的肯定是沒法找,但是及笄用的簪子絕不能少。他們之中,唯一有簪子的,只有伙長,他沒有頭發(fā),但他有老婆,這簪子,就是給她老婆買的,花了他小半年的餉錢。
伙長說,等這仗打完了,他就把軍功換了錢,再給他孩子娘買根更好的。
因為找不到主賓,他們就把這簪子交給了郭四,因為他運氣一向不錯。找不到德才兼?zhèn)涞闹髻e已經(jīng)是怠慢了,好歹沾些運氣,能讓小姐兒一生順遂也是極好的。
事實證明,郭四運氣果然是極好,所有的伙伴都同眠了,只有他和張三花還在世上掙扎著。
張三花沒有帕子,她直接撕了一片里衣把這簪子仔細包了起來,放入懷中。
這里終究是西荒的地界,讓東華的士兵在這里入土他們怕是會不安,可若不在這里入土而是運回去,定然早就臭了。
王將軍說,燒了吧,把骨灰?guī)Щ厝ァ?p> 戰(zhàn)場上處理尸體,除了埋就是燒,要不就放著不管,要一一修墳立碑是不可能的。能讓人帶回家鄉(xiāng)的只有軍牌和衣物兵器,能讓人用來立個衣冠冢。
張三花一一把伙伴的軍牌收好,他們的武器被上繳換算成了軍功,等戰(zhàn)事結(jié)束后會被換成對應的補給獎賞,發(fā)回原鄉(xiāng)。
沒有等到焚燒的程序,張三花被宣入大帳。
王將軍發(fā)現(xiàn)張三花變了很多,之前她是出鞘的利刃,現(xiàn)在的她卻似有了刀鞘,含而不露,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威壓。
有了刀鞘好,刀鞘養(yǎng)刃。
“你不問問你的那些隊友怎么樣了?”出乎意料的,王將軍并沒有談最近的戰(zhàn)事,而是說起張三花特意回避的那件事。
張三花又覺得右手有些抖,明明,在城墻上它已經(jīng)不抖了。
沒想等張三花的回答,王將軍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和你回來的那些人,都挨了五十軍棍,有的沒挨過去死了,挨過去的發(fā)配到了先鋒營。”
先鋒營,其實就是敢死營,里面一般都是些發(fā)配的罪人,九死一生。但是經(jīng)過這些天伙伴們的教育,張三花已經(jīng)知道,她帶著隊友犯下的事,立了功還好,最多功過相抵,沒立功是可以當場斬殺的。
王將軍的處置,已經(jīng)是手下留情了。
“至于沒和你回來的那些··…在你們回來的當天被拖行在了大營的巡邏范圍內(nèi),并且砍了頭,隨意的扔在了地上?!?p> 身首分離,死無全尸。
張三花猛的長大了眼,抬頭望向王將軍。
“所以我才沒有直接斬殺他們?!蓖鯇④婇L出一口氣,“若是直接斬殺,怕是對軍中氣勢有所影響。”
張三花重新垂下眼,默不作聲。所以,那些士兵才用那種眼神看她。
“我知道這次打開城門是你立了大功,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把那些還在先鋒營的隊友接回來,你愿意接受么?!?p> 張三花沒有立即掉頭,而是我反問了一句,“您有什么條件?!?p> “功過相抵,你這么幾場,連同今天的所有的軍功,全部勾銷?!?p> 若是之前,張三花想都不想就會答應了,可此時他的伙伴幾乎全滅,她還想用軍功多換些物資給他們送去。
見張三花沒有立即回答,王將軍也沒有催她,這事若換作是他也是要好好考慮的。先不說她目前的軍功足夠換一個實打?qū)嵉年犅蕘懋敭敚徽勔稽c,那些下放先鋒營的隊友,極有可能已經(jīng)一個都不剩了。
這是在賭,拿前程去賭。
張三花答應了,經(jīng)歷這幾天,她突然對戰(zhàn)場有些厭倦,也對當軍官沒什么興趣。那些隊友,是她欠他們的,拿軍功去換他們也是應當,至于自己伙伴的家人。。。。。。張三花相信,就算不在軍營中打拼,她一樣能把他們供養(yǎng)的很好。
再不行還有林二狗呢。
“很好?!睂τ趶埲ǖ臎Q定王將軍是欣慰的,“等戰(zhàn)場打掃完畢,就會有人帶他們?nèi)フ夷?。以后,他們繼續(xù)歸你管,你就在沈望麾下當個伙長吧。”
愣了一下,張三花想要拒絕,但見王將軍已是一副此事就此決定的神情,有些遲疑地抬起手,朝王將軍行了一禮。
“屬下,領命?!?p> 麓城,程序和尹永在院子里喝酒。
“好不容易終于把書院和城里整頓好了,可得好好放松一下?!背绦虿煌烙镁票?,他是直接拎著陶瓶喝的,“這次地動影響到了老李家的地窖,他家的藏酒毀了大半,只留下一層不到,害得我現(xiàn)在只能小口小口喝,真是不痛快?!?p> “有的喝就不錯了。要說累,你哪有修遠累?!币烙玫氖且构獗淦咸丫疲看沃秽嬕恍】?,“這次地動改變了地勢,麓城這個軍事要地交通樞紐的地位不保,以后還不知會怎么樣呢?!?p> “看你說的,麓城發(fā)達起來又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書院。只要書院在,麓城就垮不了。通路多了也好,省的人人都惦記麓城?!?p> “你說的輕松,只要書院里那些東西還在,該惦記的還是得惦記?!币擂D(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杯子,杯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了紅色,顯得格外好看,“還好現(xiàn)在王將軍打了過去,西荒暫且沒有心思來惦記咱們了?!?p> 尹家書房,尹離剛收到一條屬下傳來的消息。
麓城方圓五里,有不明身份的隊伍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