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天,西荒那邊一改之前的安靜,開始瘋狂試探。
他們也不正面交戰(zhàn),就是把人分成小股,白天黑夜不停地在東華防線附近出沒,搞得絳廷方面很是緊張。
很令人意外的,張三花的防區(qū)附近偏偏風平浪靜,再也沒見過西荒人的影子。
但張三花并沒有因此感覺放松,相反的,她還是睡不著,胸口的沉重越發(fā)明顯,就像是真的有一塊石頭壓在她的心臟上一樣。
她有一種預(yù)感,再過幾天,西荒一定會有大動作。
又到了回大營補給的時候,張三花這次自己也在隊伍中,卻沒進營門,而是直奔麓城。
她想找機會和薛浪談一談。
沒有回齊家,直接按照薛浪說的去找他,沒等一會薛浪就出現(xiàn)了。
“張伍長這么著急找浪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懷疑西荒過幾日要發(fā)起總攻,時間來不及,你把消息傳上去?!?p> 薛浪愣了愣,若有所思,卻不是很吃驚。
“你為什么不去找你姐夫。我是說,他在麓城的影響力肯定比我大得多?!?p> “因為他太君子了?!睆埲D了頓,“而我現(xiàn)在需要幫助,你更合適。”
“我當你是夸我?!毖送崎_折扇,臉上帶了幾分自得,“不知張伍長有何事相求???”
“第一,我回來了帶了一批財務(wù),你幫我處理了,能換糧食換糧食。”說著,張三花從懷里摸出一方帕子,攤開后里面放著一根斷掉又被修補好的玉簪,“你拿著這個去齊府,直接和我阿姐說是我讓你去取東西的?!?p> 薛浪搖了搖扇子,盯著這簪子看了好一會,才伸手接過。
“論和梁家的交情,確實是我更深些,這事交給我倒也沒錯。不知道這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張三花舔了舔嘴唇,“我得把我手下的人從必死的局里撈出來?!?p> 十里之地的營區(qū),郭九重望著天邊卷起的一條線,嘴不知何時張得老大。
之前一直聽同袍說邪風邪風,但一直想不出到底有多邪,但此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顯得越來越高大的黃色帷幕實在是有些太過驚人。
實在是有夠邪門的。
不光他覺得邪門,羅隊長也驚地掉了下巴,失聲尖叫:“那是什么鬼??。 ?p> 羅隊長一叫,郭九重反而回神了。
“這不是你們說的邪風?”
“什么?他奶奶的當然不是!要是每次交戰(zhàn)有這玩意那還打個屁,直接投降不就得了。”
“所以。。。。。你準備投降?”
“當然不是?!绷_隊長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看郭九重,一臉的一言難盡,“我這是夸張,夸張懂么?!?p> 說完,羅隊長用手抹了把臉。托這二愣子的福,他從之前震驚的狀態(tài)脫離里了出來。
這種情況,他應(yīng)該趕緊向大營匯報。
發(fā)射了紅色的信號彈,在白日里卻并不怎么明顯。羅隊長心情復(fù)雜地看了看營地中全都在看天際的士兵,招呼了自己的隊友,翻身上馬。
“你們和我一起退吧?!?p> 郭九重緩緩搖了搖頭。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駐守這里,和你一起退就是違抗軍令。如果能活下來,也討不了好。”郭九重心里其實也是有逃這個念頭的,只是被他狠狠壓在了心底,“再說了,伍長還沒回來。”
說來也好笑,作為親衛(wèi),自家伍長卻去哪都不帶著他。
又望了望天邊,那道風墻近了些,攪得遠處的天色都陰沉了下來。
郭九重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然后聽見周圍此起彼伏的咽口水聲。
按照這個速度,再不走,可能就來不及了。
羅隊長不再勸郭九重,最后看了一眼風墻,狠狠抽了馬屁股一鞭子。
東華巡邏兵的戰(zhàn)馬,耐力一流,速度不能算頂尖,勉強夠得上一流。等跑了一會,羅隊長回頭一望,還是能看見那隱隱的風墻。
大概估算一下,就算這個時候大營立刻集結(jié)馬上出發(fā),等趕到這,張伍長的營地也已經(jīng)被吞沒了。
更不要說古將軍絕對不會冒險把大部隊帶到八里之外。
心下沉的厲害,羅隊長依舊縱馬狂奔,又跑出幾里地,忽然間前方也出現(xiàn)一騎。
兩方隔得近了些,羅隊長一眼看出是張三花。
腦子有些空白,羅隊長剛張了嘴想說些什么,嘶風一閃而過,塞了他一嘴的塵土。
呸了兩口,羅隊長回想起剛才那恍惚的一眼。
張三花面無表情,裹著滿身的塵土,就像破開風道的箭矢,仿佛她身后是千軍萬馬,帶著一往無前的銳氣。
說實話,很是震懾人心。
郭九重那邊,隨著風墻越來越近,勉強能看見后面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就算沒有這邪風也他們也無法應(yīng)對的人數(shù)。
如果留下來,他們的結(jié)局應(yīng)該是可以預(yù)見的全部陣亡。而可悲的是,就算他們?nèi)筷囃?,他們也不能肯定能拿到他們?yīng)有的榮耀,和撫恤金。
盡管如此,盡管知道這命令荒謬且致命,營地之中也沒有人想要逃跑。
東華對逃兵的處罰太重了,一旦被確認是逃兵,三代血親直接被將為奴籍。而東華的戶籍管理使得逃兵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混日子這種事是完全不可行的。
士兵們穿戴整齊,自覺列隊。他們這一個四百多人的伍組成的方陣,在風墻面前就像一只小小的螞蟻,隨隨便便就能被掀翻。
越來越近了,卷起的風沙已經(jīng)撲在了臉上,盡管是他們風吹日曬的老臉也被刮得生疼。
郭九重旁邊,郭四顫顫巍巍地開口。
“九重啊,你能叫我一聲爹不。我沒啥意思,雖然看樣子咱爺倆是要共赴黃泉了,但還是想聽你叫聲爹。這樣,等到了下面,我要護著你也更有底氣不是?”
郭九重轉(zhuǎn)頭看身邊這個老男人,對于他這個時候還想些有的沒的表示有些驚異。
“我就是舍不得你娘。我好不容易找了個漂亮媳婦,還沒生娃呢。”說到這郭四停了一下,“其實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你娘懷里已經(jīng)有了我的種了?”
“······”郭九重表示不想回答。
“算了,還是沒有的好。要是有了,你娘帶個小的不好改嫁。我這輩子啊,是沒有當?shù)拿??!?p> 風墻越來越近,大地都在震動。戰(zhàn)士們佝僂起身子,試圖以體重抵抗這風力。
郭四默默站到了郭九重前面,想幫他擋一部分風。
郭九重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地動了動嘴唇。
天色更暗了,已經(jīng)有人被吹得站不住,直接打了個趄趔就跟個皮球似的咕嚕嚕往后滾。
風太大了,吹得人睜不開眼。
郭九重也很奇怪,這個時候他居然還在想,不知道伍長現(xiàn)在在哪里。幸好她之前回營了,應(yīng)該能躲過一劫。
這么想著,郭九重仿佛感覺到周圍有什么經(jīng)過,勉強抬頭睜眼,就看見了自己這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在他之前越二十來米處有一匹馬,馬上立了一個人。
那馬銀灰色的毛發(fā),似乎在閃光。那人在風中依舊坐的筆直,仿佛這只是有只蝴蝶煽動翅膀帶來的微風。
然后,這風墻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