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觀棋不可語
一頓飯吃下來,歡聲笑語,好不和諧。何田田感受到久違的家庭氣氛,飯也多吃了一碗。何宛平看了十分高興,讓她經(jīng)常來家里吃飯,何田田點頭答應(yīng)。
飯后王卓爾讓王何安陪他殺一盤,王何安趕緊推脫:“每次都我輸,我可不來了,我今天帶了個高手來,讓她來!”何田田一臉困惑,王何安指擺手了指案上的象棋盤,她才心下了然,轉(zhuǎn)而低聲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說,我都十多年沒下過棋了,也就小時候陪我外公下過一陣子。你早說我還能提前練習(xí)一下?!?p> 王何安湊到她耳邊:“沒事兒,他就是個臭棋簍子,你使三成功力就能贏他了,再說,那棋譜還不都在你腦子里啊?”
王卓爾催促道:“王何安!你是不是說我壞話呢?你們倆不管誰,快過來和我殺一盤!”這棋癮一上來,可是比煙癮還厲害。早年王卓爾工作忙,晚上加班經(jīng)常要抽根煙提神,這些年漸漸卸下膽子,煙也戒了,但下棋卻越來越上癮。
何田田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小心翼翼落子,一點不敢馬虎。然而下了十幾個回合久就傻了眼,原來王卓爾的水平真的和王何安說的一樣,呃,比較一般。
這下何田田更不敢放松了,千方百計想著如何不露痕跡地放點水,畢竟前面局布得有點太好了。她偷偷瞄了王何安一眼,見他拼命忍著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何安十分乖覺,立馬斂了笑容,正經(jīng)道:“阿田你這步得這么走,上馬,不然你的車要保不住了!”
王何安敲了一下棋盤,橫眉怒目道:“觀棋不語懂不懂?”
何田田會意,王何安指的這步當(dāng)真是一步十分合時宜的“臭棋”,于是猶豫地嘴里念叨“那我信你一回吧”然后上了馬。
半個小時后,何田田終于成功以微弱的劣勢輸了比賽。王卓爾非常高興:“小何,你的棋藝真不錯!要不是被王何安誤導(dǎo)了一下,我還真不一定能贏你,來,再來一盤!”
何田田笑著說好,王何安卻一把拉起她:“爸,你沒見她為了讓你有多累嗎,我倆上樓了,你讓我媽陪你吧!”然后拉著何田田到了自己房間。
王何安在家里的房間風(fēng)格和他自己住的地方完全不一樣,一看就是何宛平的手筆,布置得古樸雅致。有整整一面墻都是書架,擺著很多小說、碟片和導(dǎo)演、表演類書籍,令何田田嘆為觀止。
她拿起一本《看不見的剪輯》翻了翻,贊嘆道:“何安,你還是很有文化的嘛?!?p> “完了,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你們文化人一起玩吧,我自閉了?!蓖鹾伟餐采弦惶伞?p> “別呀,您是藝術(shù)家,是高嶺之花。”何田田狗腿地說。
“行了,有點過了啊?!蓖鹾伟舱f:“我也好久沒回來了,這個房子已經(jīng)住了十多年了,門口那棵樹就是我們剛搬來的時候種的,剛開始幾年都不開花,我媽特別著急,每天對它精心呵護。后來我高三那年自作主張參加了藝考,我爸媽氣的要死,轉(zhuǎn)年春天那棵玉蘭樹突然開花了,我媽也想開了,說可能是天意,才同意我去上電影學(xué)院的?!彼貞浧鹜?,臉上浮起微笑。
何田田沒想到這棵樹還有這樣一段故事,笑說:“那這棵樹算是你藝術(shù)生涯的起點了,你以后上了《藝術(shù)人生》,可以帶記者來拍這棵樹?!?p> “我覺得我還是上《金融女魔頭背后的男人》這種節(jié)目更有可能?!?p> 何田田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家,不是小時候杭州的那一個,而是在BJ的家。她一直把它塵封在記憶的最深處,因為田美云就是在那里離開人世的,那里是她人生最幸福與最可怕的集合點。
那個家離A大很近,是一套寬敞的公寓,田田上學(xué)時三不五時就跑回家。田美云喜歡花,清晨經(jīng)常五六點鐘就去花市買花,然后在長條的工作臺上插花。何田田就坐在一旁,看她把各種花材搭配在一起,成為造型別致的作品,然后幫她把花瓶擺在家里的每一個角落。
田美云喜歡郁金香,那只一種高雅卻嬌貴的花,如不好好養(yǎng)護,很快就會垂下頭。就像田美云一樣,美麗,而脆弱。
田美云還喜歡插荷花,說因為她代表自己最愛的親親女兒,圓鼓鼓的,粉嫩嫩的,可愛極了。三兩枝荷花,配著蓮蓬插在長長的花瓶里,淡雅幽香,花期很長。何田田總是揮舞著小胖手去戳蓮蓬,問媽媽能不能吃,田美云就會哈哈大笑。
后來何田田出國,何至臻投資失敗,去杭州融資和躲債。聽舅舅說,田美云搬去了學(xué)校宿舍,準備把這棟房子賣掉抵債,但因為價值較高暫時還沒找到買主,此時出了何至臻出軌的事。田美云回到這個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在這里離開了人世。
何田田回國后,才知道何至臻在田美云去世后就賣了房子,美名其曰不想讓田田回來觸景生情,其實都是為了還債。何田田無心與他糾纏遺產(chǎn)的事,事實上,她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糾葛,她住進了外公留給她的一套BJ的房子,從此沒有了家。
往事一幕幕100%還在她腦中,一點不曾褪色。
王何安見她半天不說話,過來摟住她的肩:“怎么啦?想什么呢?”
她把頭埋在王何安的胸前,讓他的氣息充滿自己的鼻腔,用以對抗洶涌而來的記憶。她在記憶和氣味中漂浮游蕩,仿佛永遠無法落地。
王何安把她在懷中圈緊:“阿田,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p> “永遠可是很長的時間,你怎么知道呢?”何田田悶聲說道。
“我當(dāng)然知道,我還知道,我會給你一個家,給你很多很多美好的記憶?!蓖鹾伟驳穆曇舸┩赣洃浀闹貛n疊嶂而來,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一字一句地敲在何田田的心上。
“何安、田田,出來吃點水果吧!”何宛平敲門叫他們,二人趕緊放開了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