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新春的祝福
何田田是一個完全沒有儀式感的人，她不覺得生日、節(jié)日、紀念日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她也不需要一個盛大的儀式，讓任何一天變得比其他的日子更難忘，因為在她這里，每一天都是一樣難忘。
但顯然王何安不這樣想，他熱衷于給她制造驚喜、舉辦慶祝儀式。冬至，他拉著何田田一起包餃子，何田田包得歪七扭八，被他下令“自食其果”；平安夜，他把襪子里裝滿了禮物，偷偷放在她的床邊；新年的那天，王何安拉著她一起跨年，在倒數(shù)到1的時候輕輕吻在她的唇上。更不用說隨時隨地隔三差五的小驚喜小浪漫，簡直讓何田田應接不暇。
一開始何田田覺得麻煩，但習慣以后心里竟有了隱隱的期待。她問王何安：“你這樣食人間煙火，逢節(jié)必過，哪像個影視明星的樣子？”“我本來就不是明星，我是你男朋友?！币痪湓捑投伦×撕翁锾?。他總是這樣，有辦法讓自己心動。
轉眼要到農歷新年，何田田放了假，心卻緊張起來。大年初一是《韶陽》首播上線的日子，近一年的籌備，只看這一天的表現(xiàn)。王何安笑她：“我這個拍戲的人都不緊張，你緊張什么？”
何田田攥著小拳頭：“你的片酬都拿到了，當然不緊張，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這點擊率上了！”
王何安一臉受傷：“原來你是緊張自己的錢啊，我還以為是緊張我呢?！?p> 何田田趕緊往回圓：“一起，順便，咱倆分什么你我?！蓖鹾伟膊辉俨鸫┧?，他此刻想的是怎么把家里弄得更有“年味兒”。
除夕是在王何安家過的，何宛平張羅了一大桌子菜，讓何田田應接不暇。自從王何安帶他回家，王卓爾與王何安的關系緩和了許多，這頓飯也是其樂融融，飯后二人殺了好幾盤才鳴金收兵，因天色已晚，又都喝了酒，何田田就在王家客房住下了。
近年京城燃放鞭炮少了，夜里何田田回到房間，門一關，似乎就隔絕了節(jié)日的氣氛。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窗外徹夜的鞭炮聲，吵得何田田睡不著，便跑去父母的房間，三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那時的對話一一回憶起來，何田田覺得十分無厘頭，她一會兒想知道美少女戰(zhàn)士變身時在哪換裝，一會兒又問“疑是銀河落九天”里銀河為什么要九天才能落下來。何至臻一直是模范父親，對何田田的奇思妙想充滿了耐心，總能變著法子回答她刁鉆的問題，同時把田美云逗得哈哈大笑。
團聚的節(jié)日讓人脆弱。何田田抱緊膝蓋，從過年的氣氛中完全抽離了出來。王何安的父母對她很好，但他們看向王何安的目光仍然讓她羨慕。何至臻在做什么呢？與他的情人、或者還有他的另一個女兒在一起吧？她覺得上天不公，何至臻做了這一切，還有另一個家，而自己卻只剩下自己。
突然電話響起，劃破了這與除夕夜極不相稱的寂靜。何田田吸了吸鼻子，看向手機屏上那11位電話號碼，是何至臻！她猶豫了一下，終于伸出手，摸向了手機。
“喂？”
“田田？”電話那頭似乎很意外她接了電話，語氣由驚訝轉為驚喜：“田田！你終于肯接我的電話了！”
“什么事？”何田田勉力不帶一絲情感和情緒。
“我……”何至臻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了，似乎也不知說什么好，曾經最親密的家人如今只有長久的寂靜和尷尬。
“田田，你過得怎么樣？”何至臻終于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我很好?！弊詮纳洗闻c他面對面相見，何田田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又什么好說的，又從何說起？幾年的時光，只有一句“我很好”。
“你身體怎么樣？”何田田問，語氣疏離，這樣的關心讓她覺得別扭極了。
“就那樣吧，活一天是一天?！焙沃琳榈穆曇袈犐先ズ茴j喪，何田田眼前又浮現(xiàn)他在病房里瘦骨嶙峋、虛弱不堪的樣子，像個孩子似的不肯吃飯。
她心中一澀，何至臻畢竟老了，變得脆弱。若是以前的他，絕不會向命運低頭。不知他回首往事，又是什么心情呢？她心情復雜，猶豫再三還是勸慰他：“你別瞎想，配合醫(yī)生治療?！?p> 何至臻像是抓到了一絲希望：“田田，我死前就一個愿望，想再見你一面。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畢竟養(yǎng)你這么大，你是我唯一的女兒……”
“你確定是唯一？”何田田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高了一度。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同時心臟狂跳，害怕聽到自己揣測已久的答案。
何至臻顯然愣住了，半晌才顫聲問道：“你、你怎么知道？”
原來是真的！何田田覺得巨大的諷刺，上一秒還說自己是他唯一的女兒，到現(xiàn)在還是滿口謊言！她忍不住笑出來：“哈，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嗎？你們一家三口過年團聚不是很好嗎，你還給我打什么電話呢？”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可當?shù)弥嫦?，何田田感覺仿佛又被拋棄了一次。
“你聽我說田田，小玉她這些年自己拉扯妍妍長大不容易，我對不起她們，我現(xiàn)在這樣只能拖累她，但她還是不離不棄。你至少是在幸福的家庭長大的，可是妍妍從小吃了不少苦，她到現(xiàn)在也不肯認我，你也……”何至臻著急起來，語無倫次解釋道。
何田田再也聽不下去：“夠了！我在幸福的家庭長大？幸福到我媽寧可……”她說不出“死”這個字，頓了一下：“幸福到她寧可拋棄整個世界？很好，你好好補償她們母女吧，我沒有一點意見。你不用再分精力給我了，我現(xiàn)在也幸福得很！”
她掛了電話，一把抹去臉上的淚，覺得自己忽然的惻隱之心簡直可笑。她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理會何至臻，但在內心深處，對于世界上唯一的親緣還有一絲絲期待，而他竟然覺得已經給夠了她童年的幸福？小時候的美好，皆是近日的諷刺。
她抱著膝蓋，淚水不斷流淌，卻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