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不信,問道:“師師,告訴我這小子在胡說八道!”李師師走到文士身旁,將其胡須揪起,說道:“周哥哥,你都一大把胡子了,非得跟一個晚輩計(jì)較,羞是不羞?”文士正是周邦彥,說道:“哥哥都是為你好,十四五歲正是寒窗苦讀考取功名的年紀(jì),這小子卻不務(wù)正業(yè),甘做一名賣酒翁。這樣的后輩,不配跟你并肩同行。諸位評評是不是這個道理?”一時(shí)間群情激奮,無數(shù)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看著情緒激動的人們,王浩覺得很是好笑,問道:“不知先生名諱?”周邦彥心中怒火燒的更旺了,喊道:“老夫周美成,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蓖鹾乒笆质ФY,說道:“小人見識淺薄,不懂是何衙門公職!”周邦彥本就官場失意,整日填詞譜曲打發(fā)時(shí)間,聽王浩如此說,突然倍感落寞,說道:“公子一入京城,便得圣上眷顧,老夫年過半百之人,天南海北浪跡了大半輩子,自慚形穢,自慚形穢??!”王浩感覺自己似乎犯了錯誤,連忙說道:“小人久居鄉(xiāng)野,生平第一次來到東京,對大宋官制、諸家相公確實(shí)不知?!敝馨顝┐藭r(shí)不僅沒有了輕視之心,反而極為自卑,說道:“不出一月,宮廷朝堂你自然會爛熟于心。到時(shí),我等窮酸文人,恐怕還要仰仗公子招撫一二!”
王浩萬萬沒有想到話風(fēng)會轉(zhuǎn)變的如此之快,方才還將自己視為粗鄙野夫的眾人,竟然一個個潸然淚下,心中暗道:“流芳百世的詞人,果然都有著百年難遇的豐富情感?!闭f道:“先生要是喜歡晚輩的酒,將來晚輩給先生折扣。”周邦彥突然提起了精神,說道:“此話當(dāng)真?”王浩不料古人也如此喜愛占便宜,說道:“自然當(dāng)真?!睌[平了一群文人,王浩返回蔡京、高俅的坐席。
汴河畔的一座廣場全被柴進(jìn)包下,主廚請了八九個。除了王浩的二百壇八仙酒,柴進(jìn)又自掏腰包買了六百壇官酒。廣場東側(cè),酒壇堆積成山;南側(cè),整車的雞鴨魚肉、應(yīng)季果蔬綿延如龍。廣場正中央,是水缸粗細(xì)的圓木搭建的擂臺,擂臺兩側(cè)的兵器架上擺滿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棍、棒。數(shù)十張酒桌環(huán)繞擂臺鋪開,無數(shù)大漢一手拿肉,一手拿酒開懷吃喝。蟒蛇粗細(xì)的臂膊,碾磨般的腰身,晴天霹靂的嗓音。阮氏三雄極為興奮,從小至今絕無看過如此剛猛的場景。朱貴跟在柴進(jìn)身后,同各桌好漢打著招呼。
這時(shí)一張酒桌旁,一位中年男子手持折紙西川扇子和一位胖和尚迎面而坐,顯得很是與眾不同。兩人見柴進(jìn)走來,紛紛起身。持扇男子率先開口,說道:“在下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沖,見過柴大官人?!迸趾蜕幸查_口說道:“在下原渭州小種經(jīng)略相公門下提轄魯達(dá),因惹了官司,不得已出家為僧,法號智深,人稱花和尚,見過柴大官人?!辈襁M(jìn)心中驚訝,滿面喜悅說道:“今日得見二位好漢,三生有幸。在下很是期待二位擂臺之上的高招!”林沖說道:“今日好漢何止千百,臥虎藏龍者不知幾許,又有大官人親自坐鎮(zhèn),怕是前后五百年再難有此盛事?今日這擂臺怕是比朝廷的武舉也不遑多讓!”魯智深也說道:“武舉認(rèn)得是字和官老爺,九成好漢直接就被刷了下去。今日只認(rèn)酒和柴大官人,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氣象?!闭f著說著,擂臺之上已有人開始比試。
擂臺上一人拿槍,一人持刀。持刀之人在鼓聲想起之時(shí)便蹬地而起,借助全身的力量直劈對手天靈。拿槍之人迅速側(cè)移半步,而后轉(zhuǎn)身,掄搶,一氣呵成之下槍身打在對手后背。持刀之人在巨力之下,直接扣在地上。大量塵土被擊起,數(shù)息之后塵埃落定,持刀之人掙扎起身,只見其滿臉血污,破衣爛衫。柴進(jìn)問道:“持刀之人戰(zhàn)力如何?”林沖答道:“沉穩(wěn)有余,變通不足。其落敗關(guān)鍵在于低估對手,妄想一招制敵,不想被人反制?!辈襁M(jìn)又問道:“若林教頭對陣臺上之人,幾招可勝?”林沖答道:“臺上之人二十歲左右,在下剛過三十,正值壯年,勝之不難,但有恃強(qiáng)凌弱之嫌。”柴進(jìn)舉杯,說道:“為林教頭的堂堂正正,干杯!”
第二局比的是力氣。擂臺之上放了一根長一丈、粗如水桶的實(shí)木。實(shí)木之上由木匠鑿出了供手握持的凹槽。一名滿臉橫肉的壯漢走上擂臺,雙手吐了石粉,手持凹槽。突然大喊一聲,猶如雷鳴,只見巨木緩緩離地,一直上升到了壯漢的腰部。此時(shí),壯漢滿面青經(jīng),仿佛蚯蚓,然而任憑如何掙扎,巨木始終再難上升一寸。柴進(jìn)又問道:“此人氣力如何?”林沖看了一眼魯智深,說道:“師兄前些時(shí)日徒手將相國寺中的一株綠楊樹連根拔起?!辈襁M(jìn)震驚,說道:“師父神力,柴進(jìn)先干為敬?!比烁黠嬕槐?。
樊樓中招待大半個時(shí)辰,王浩抽了空閑,自后門溜出,直奔汴河畔而來。一路向東,王浩突然感覺這鬧市之中青狀男子少了許多。行進(jìn)約半里,喧嘩之聲隱約可見。片刻之后,一座人聲鼎沸的廣場出現(xiàn)在眼前。王浩行走在廣場之中,看著四周一個個大漢,突然感覺自己是如此瘦小。廣場中酒桌雖多,面積卻并不算大。很快,王浩便找到了柴進(jìn),招呼道:“小侄見過叔父,見過兩位好漢?!眱扇舜蛄恐鹾?,滿是好奇。林沖開口說道:“這位公子可是八仙酒的主人?”王浩答道:“八仙酒確是晚輩所釀?!边@時(shí)柴進(jìn)介紹道:“這位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沖,旁邊這位是原渭州小種經(jīng)略相公門下提轄魯達(dá),現(xiàn)已出家,法號智深?!蓖鹾谱晕医榻B道:“晚輩王浩,偶有機(jī)緣釀出的八仙酒,不敢利字當(dāng)頭,故而得柴大官人支持,辦了今日這場酒宴。不瞞兩位,今日這酒宴雖以大官人和晚輩兩人名義召開,然一切花銷確是大官人的銀錢。”柴進(jìn)默然一笑,說道:“錢財(cái)身外之物,有緣與眾兄弟同樂,才顯英雄本色?!?p> 王浩看著擂臺上一場又一場的比試,面露向往之色。柴進(jìn)說道:“賢侄可是有意學(xué)武?”王浩訕訕一笑,說道:“小侄確有此心,想學(xué)個一招半式,不求以一敵十,但求錘煉根骨。”柴進(jìn)說道:“林教頭槍棒無雙,魯師兄力大無窮。賢侄若得二位師父指點(diǎn),必能有所小成。”王浩答道:“晚輩敬二位師父一杯,若二位師父不嫌棄在下年根基已定,明日必登門拜師?!绷譀_起身,連忙說道:“公子乃圣上親自賜字之人,林沖說到底不過是個軍漢,使不得。公子但又疑惑,隨時(shí)可來招呼林沖?!濒斨巧钜舱f道:“如今灑家做了和尚,還是個種菜的和尚,貿(mào)然收個俗家弟子終有不變,但交個小兄弟還是不錯。”王浩說道:“小弟見過和尚哥哥。”魯智深又說道:“我與林教頭兄弟相稱,你是我兄弟,自是林教頭兄弟?!辈襁M(jìn)突然說道:“可惜我與賢侄父親乃至交,兄弟是做不成了!”這時(shí)魯智深開玩笑說道:“我和林教頭喊大官人一聲叔叔也無不可!”柴進(jìn)連忙說道:“折煞在下不是!”四人談天說地,很是歡愉。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數(shù)百好漢一直從正午喝到了傍晚,如山的酒壇一滴不剩,如長龍的大肉一口不留。太陽將落,柴進(jìn)和王浩回了樊樓,魯智深回了寺院,林沖返回家中。
樊樓中,王浩平臥在床,看著上方的帷幕,心中想到:“曾經(jīng)林沖火并王倫而梁山易主,但林沖只是刀,不是持刀的人。林沖上梁山是因?yàn)槟镒用裁?,得罪了高太尉。如此丑事,卻偏偏無法提前知會林沖早作提防。否則以林沖的固執(zhí),如果沒有既成的事實(shí),絕然不會相信自己的上司能做出如此惡毒之事。無法化解林沖在東京的危機(jī),那么林沖上梁山極有可能成為必然。那么自己就必須親近林沖,只有讓林沖感覺到梁山的恩情,才能避免將來的沖突?!彼记跋牒?,王浩終于決定明日以求教武學(xué)的名義拜訪林沖,心中繼續(xù)推想:“以林沖的品性,斷然不會拒絕自己主動求教。練武強(qiáng)身非一日之功,一來二往自己和林沖雖無師徒之名卻又師徒之實(shí)。待起走投無路之實(shí),必定能想起自己這個徒弟。到時(shí)自己禮遇有加,在設(shè)法將其娘子、丈人接走,如此恩情,林沖不難為自己所用。即便不為所用,也定是過命之交。”見到了林沖,并與其有了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次接觸。王浩感覺,距離一百零八位好漢齊聚梁山的日子大概不遠(yuǎn)了吧,自己和父親到最后究竟能否守住這份家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