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掩墳堆墓(四)
都護營的軍帳內(nèi),胡毅低著頭,雖一言不發(fā),但心里卻不住的嘀咕,煜王此時來尋自己,怕是已經(jīng)知曉今早之事,若他能在自己口中問得秦弼辦案的破綻,就能翻案,倒將炳王一軍。煜王素來為人仗義,對軍中下屬也是厚待,按理來說,自己不應(yīng)該有所隱瞞,但此事牽扯重大,不單單自己一人,那日在場的兄弟也是有份,若如實相告,只怕炳王同樣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都是經(jīng)過生死的同袍,那種賣友求榮之事,自己決然不會做!
胡毅握緊雙拳,下定決心。既然主意已定,無論稍后煜王如何問話,他也不會松口。太子之爭,朝堂之斗,與他無關(guān),雖穿戎甲,但只為大燕!
終了,越則煜放下手中的軍卷,看向胡毅,開了口:“胡毅,出身寒門,十歲從軍,入先鋒軍,經(jīng)過關(guān)山一戰(zhàn)、普陽之役升至伍長,后又駐守從林關(guān)十年,忠心盡職,得范浐推薦,調(diào)至都護營任從五品校尉一職。本王記得可有錯?”
胡毅眉頭一皺,沉聲恭敬道:“煜王不曾說錯?!?p> “那你必知,軍中先鋒都是由什么人組成?”
因此話,胡毅眼中蒙上一層暗色,抿唇不語。
他的反應(yīng),正如越則煜心中所料。沉默不是因不知答案,而只是不愿,眼中有變,卻只因心中不忿。凡是軍中之人,何人不知,贏了,才方可稱之為先鋒,反之,便是送死。侯門子弟,哪怕是普通人家,凡入伍者,就算只有一點門道,也要想方設(shè)法躲開先鋒二字。但如同胡毅這般無依無靠之人,入先鋒軍,便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豪賭,勝者加官進爵,敗者馬革裹尸。
“胡校尉一路走來,不計生死,忠心為國,甚是辛苦。想來家中老父和剛出世的孩子,必然以你為傲?!?p> 家中親眷!
胡毅后背一凉,煜王這是在暗示自己,自己的家眷已在他的手上,煜王是要用此威脅自己,為今日之案做證,打壓炳王嗎?
心中雖憂,可胡毅沉住氣,應(yīng)道:“王爺謬贊了。為國盡忠,乃是軍人本分。”
“說的好。云燕邊境的上雍嶺,雖地處偏僻,山高林深,但若云國派兵從此突襲,必成我大燕心腹之患,胡校尉忠肝義膽,又領(lǐng)兵有方,本王便想派你和你手下軍士五十人一同鎮(zhèn)守此處,修建邊塞關(guān)卡。本王會命當(dāng)?shù)乜h守全力配合,民夫銀兩由你調(diào)配,你可愿前往?”
煜王這是要將自己調(diào)離都護營!
胡毅聽的明白,但卻不懂煜王為何如此。既未問自己命案之事,也未探聽秦弼之話,什么也沒做,只是下了調(diào)令,更不說這番調(diào)動來的如此稀奇。上雍嶺,條件艱苦,若只是自己一人,胡毅可以猜測煜王是不滿自己的隱瞞,但連同自己手下之一同前去,還要給自己如此大的調(diào)度權(quán),反倒是一副要重用自己的做派。
他看不清楚。
“胡校尉,本王在等你的回答。”話雖不緊不慢,但卻像倒催命符,壓得胡毅渾身冷汗,腦子一僵。
“卑職……卑職領(lǐng)命,兩日日后便動……”
越則煜徑直打斷胡毅的話,冷聲命令道:“今日落日之前,你同你手下兵士便要離開燕都城,一刻也不得耽誤!”
“可非戰(zhàn)時的軍中調(diào)令,必是經(jīng)由兵部下發(fā),且最少提前兩日下達軍營。此行必久久不得歸家,這道別之事……”
“軍令如山。違抗軍令者,斬!”一道軍規(guī),截住了之后所有的反駁辯解。
越則煜看著胡毅,玩味道:“莫不是胡校尉對此有意見?若真是如此,你大可以上報兵部,參我一道。胡校尉的折子,想來應(yīng)該會有人相幫。”
煜王眼神如刀,胡毅不敢直視,連道不敢。方才煜王所言,胡毅本還猶豫不定,不知是否是煜王報復(fù),但見調(diào)令如此之急,顯然煜王想將自己盡早趕出燕都。他本不想卷入朝堂之爭,這才對今早之事閉口不提,卻不想已然身不由己,殃及自身。
估摸著時辰,越則煜猜想這戲也做的差不多了,便打算離了軍帳,徑直從胡毅身邊走過。
胡毅定了心,既然煜王是因?qū)ψ约旱牟粷M而作此決定,那他便一人做事一人擔(dān)。上雍嶺,他甘愿去守,無論煜王因公因私,有了此番考量,哪怕從今往后他回不得燕都,見不到親人,他也愿。只是他手下的兄弟,萬不能因自己耽擱了前途。
胡毅側(cè)身,擋住越則煜的去路,朗聲道:“若因今早命案,懇請王爺只責(zé)罰卑職一人,卑職手下的人都只是聽命行事……”
只是沒有想到,接下來煜王的話,卻徹底讓他愣了神。
“胡校尉,你是軍人,終身使命便是為國盡忠,其他事,與你無關(guān),莫要多想?!痹絼t煜拍了拍胡毅的肩膀,繞過他便要走出軍帳。
行至帳門前,留了句話:“這份調(diào)令,本王會命兵部三日后下發(fā)?!?p> 說完,大步而去,留胡毅一個人在帳中,想不明白。煜王既命自己今日便動身,但為何三日后才發(fā)調(diào)令?那句與你無關(guān),莫要多想,又是什么意思?
……
都護營前,盛延早已牽著銅爵等候越則煜。老遠(yuǎn)看到越則煜出了軍帳,便顛顛的跑到身旁,小聲道:“王爺,交代屬下問的,屬下已經(jīng)照做。他們所言,和刑部的案批絲毫不差,看來事先已被人交代過了。哎,胡毅手下的兵和他一個死脾氣,根本撬不開嘴?!?p> 反觀盛延一臉焦急,越則煜倒是一臉悠閑:“問不出才是正常?!?p> “啊,既然都料到問不出什么,還白費功夫,浪費我剛買的燒酒,我自己都還沒喝多少呢。哎,三兩銀子,打了水漂?!笔⒀釉谝慌孕÷曅踹兜溃贿呅鳖┰絼t煜,希望王爺發(fā)發(fā)善心,補貼點自己的錢袋。
可直接無視盛延的抱怨,越則煜翻身上馬,看著左側(cè)五米外的草叢中驚起的飛鳥,勾起嘴角,“問不出,不表示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