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上午第二節(jié)課是化學(xué)課,時一翻遍了書包和抽屜都沒找到化學(xué)課本,翻來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剛把書借給尤翹楚,她還沒還給時一,時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課要用。她上樓走到尤翹楚班級門口,探頭往里看了眼哄鬧的班級課間,托靠近門口座位的同學(xué)幫忙傳話叫尤翹楚出來。
“尤翹楚,有人找。”那人隨意朝里大喊了一聲。
尤翹楚本還在和后頭的男生打鬧,聽到喊話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應(yīng)了聲,然后才轉(zhuǎn)回頭看向站在門口找她的人,發(fā)現(xiàn)是時一,才有所反應(yīng),立馬從書桌抽屜里拿出時一的化學(xué)課本走到門口給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來拿課本的啊?!睍r一沒好氣地說。
尤翹楚兀自尷尬地傻笑了兩聲,然后解釋道:“我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給你送過去了,你一會化學(xué)課?”
“對啊,我剛還找了會,以為被我丟哪去了,這才記起來,就沖上來找你了?!睍r一歪頭略過尤翹楚朝里大致搜尋了一遍,“怎么沒見韻之。”
“她啊,剛上廁所了?!?p> 何佑禹下樓路過尤翹楚的班級時,看到站在她班級門口的時一抱著本書正跟她交談什么,他也不假思索地順勢走近插上話來套近乎:“呀,時一這么巧啊,你也在這。”
何佑禹還沒徹底走到她們身邊,尤翹楚正好面對著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見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干嘛!”
他只是挑眉裝酷,笑意不明。
時一轉(zhuǎn)身看到來人,先是一時語塞,卻也友好的回應(yīng)了句:“學(xué)長?!碑?dāng)是盡上下級關(guān)系的禮貌。
她所處的位置其實挺尷尬的,時一所自認(rèn)為的關(guān)系中,她和何佑禹并不算多么親近,中間的關(guān)聯(lián)多半靠總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翹楚維系著,才能還算不錯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動。尤翹楚總是一口一個何佑禹的叫,直諱他的全名,但給時一的感覺是雖表面不融洽的隔閡,但底子里的關(guān)系是相互無所顧忌的好??蓵r一不一樣,她和何佑禹相較尤翹楚和他還是隔著層不捅破的膜,在學(xué)校,何佑禹大她一級,彼此也沒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稱呼,除了一句學(xué)長,她想不出其他比較適中的叫法。
何佑禹讓她別見外,她卻怕是別扭,他也就無所謂一個稱呼方式了。
時一知道,若是尤翹楚聽了她的心里話,頓是立馬跳腳三尺高,急于撇清而嚷嚷著:“我呸!鬼才跟他關(guān)系好!”
“打招呼??!”何佑禹純?nèi)粺o害的討好樣,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
“我說你怎么在這?”尤翹楚一聲綿長的嘆息,“何佑禹,我發(fā)現(xiàn)跟你說話是真累?!睗M是喪氣的不耐。
“上廁所唄,正好路過,看見時一在你班門口,就順道打聲招呼以示友好。”
尤翹楚顯然不信他的說辭:“神經(jīng)病吧你,你那層樓又不是沒男廁,還特意跑到樓下,竟在時一面前裝熱情,圖謀不軌什么啊!”說罷還加了個白眼。
“騙你干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層樓的男廁不知道誰吃壞了肚子,在坑里釋放毒氣,熏得我剛走到門口就退出來了?!焙斡佑硪桓蔽以挃R這了,信不信由你的無賴。
尤翹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說的這樣,但她總覺還暗含著令一層別有深意。
廖韻之從廁所回來,他們?nèi)藫踔T口,基本占據(jù)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韻之要進去,里面的同學(xué)要出來,只留給他們半個身形的寬度,邁開半個步子,怎么側(cè)身偏進去都不對,猶豫著怎么開口。
“你們?nèi)齻€讓讓,擋道了?!绷雾嵵乳_口,實在是無可奈何。
尤翹楚跟何佑禹說起話來還來勁了,旁若無人。
廖韻之本來想直接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到位置上補課堂筆記的:“翹楚,你筆記借我下?!?p>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翹楚對廖韻之揮了下手表示隨意,他們識趣的往旁邊退了退,不再據(jù)著門口說事,尤翹楚顯然并不準(zhǔn)備放過何佑禹,余光輕蔑的上下掃視了一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別以為我不知道,三天兩頭在我班級附近晃悠,我見你從我教室窗邊路過的次數(shù)可不少。誒!韻之,你先別走,你說是不是?何佑禹自以為不經(jīng)意的從我們班窗前走過。”
廖韻之剛走兩步聽到這又好奇地折了回來,正巧尤翹楚又拉她來做人證:“還有這事?”可顯然是她并沒太注意過。
“你沒見過?上次我還提醒你看窗外有個傻缺路過來著,你不記得了?”尤翹楚一臉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證竟然失憶了!
“額......好像是有這么個事吧?!绷雾嵵畬擂蔚脑噲D挽回點什么好強撐著尤翹楚的氣勢,似是有這么一回事,最起碼表面上得幫尤翹楚打圓場。
“小樣,你還挺關(guān)注我?!焙斡佑硐仁且魂嚰t,后硬著頭皮忽視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難為情,反倒一臉嘚瑟樣。
“我呸!別自恃清高了?!庇嚷N楚不屑地說,又一轉(zhuǎn)語調(diào),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點化者開導(dǎo)何佑禹,立著實打?qū)嵉暮萌伺?,“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里的哪個姑娘就直說,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從我班的窗前飄來飄去我看著煩?!钡降鬃詈蟛攀侵攸c。
“我高興,你管我!”何佑禹瞪著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幫我罩著點?!焙斡佑磙D(zhuǎn)念一想,又服軟了下來。
“好說,好說。”尤翹楚闊氣的擺擺手,語意停頓,“不過……讓我?guī)湍闶裁春锰???p> “你想要什么?”何佑禹靠著墻,有的是閑情逸致和尤翹楚談條件。
尤翹楚想了一會,打了個響指說:“這樣吧,你每天變著樣給我送零食,就學(xué)校小賣部里的,怎樣?不難吧。”尤翹楚一點都不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她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何佑禹給她送吃的,就是間接性給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償失。
“你高興就好?!焙斡佑碇皇切Α?p> 時一和廖韻之基本插不上話,可怎么聽怎么覺得奇怪,她們覺得劇情的走向并不應(yīng)該如此。
尤翹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則是順?biāo)浦邸?p> 她怎么就沒想過其它可能性呢?
上課鈴正好打響,各自散去回班上課。
第三節(jié)課下課的時候,林越從小賣部買了兩包薯片回班,剛打開就被附近同學(xué)接連不斷伸上前的手瓜分干凈,稍遠(yuǎn)點的,但凡能聽到零食拆袋的聲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撲上前去。
時一目睹了江則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圍的慘狀,她沒想去分一羹,起身準(zhǔn)備下樓去飲水機打水喝。
林越從中艱難的抽離出來,把兩大包薯片留給他們,緊接著自己也拿著空水瓶下樓盛水。
他們前后腳,相距十來步的步幅,時一走在前面沒注意到后面跟著林越,以至于當(dāng)她拿著打開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裝滿的時候,林越來到她的身邊,一塊站在飲水機前靜靜的舉著水杯對著出水口時,時一下意識地緊張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緊張得不知道作為同班同學(xué)該不該說些什么總好過無視,兩個認(rèn)識的人無聲的并排接著水,這氣氛很怪異,但她作罷了,就這樣保持著接水的動作靜默無言,時間滲進水流,一點一滴填滿空瓶子。
時一先裝滿水杯,正擰著蓋準(zhǔn)備先離開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時一?!彼麖亩道锾统鰞尚“募饨谴?,放在掌心,伸向時一,攤開,“留給你的?!?p> 時一對當(dāng)下意料之外的情況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幾秒內(nèi)腦中自問了無數(shù)遍下一步該干嘛,伸手接過,還是婉言謝絕。
“那些人太瘋狂了,太顯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饞去小賣部買了點,但我想著留給你一些。”林越的手并沒收回去,零食還攤在掌心對著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時一猶豫了兩秒,接了過來,揣進兜里,說了聲謝謝。
她突然有種私藏著林越的好的竊喜感,收入囊中,誰也奪不走的滿足感。
“你玩游戲嗎?”林越試探性地問一句。
“什么游戲?”
“英雄聯(lián)盟……差不多這類的?!?p> “我很早以前還會玩些小游戲打發(fā)時間,但英雄聯(lián)盟這類對我來說的大型游戲,沒接觸過,不過我知道你們男生基本都有在玩這款游戲,略有耳聞?!?p> “恩,算是吧?!绷衷秸f,“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話,跟我說,我?guī)恪!?p> “等期中考結(jié)束后吧,有空了,你再教我?!睍r一點頭答應(yīng)了,她何嘗不想順著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樂趣進而轉(zhuǎn)為某種共同的話題而了解。
林越無端的問話并非憑空產(chǎn)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里蹭空調(diào)冷氣休息的時候,尤翹楚和何佑禹已經(jīng)在里頭呆了有一會,他們分別坐在桌子的兩側(cè),火熱地討論著這款游戲,雖中間尤翹楚會調(diào)侃何佑禹幾句,但總體上卻是相較平日里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平靜。
玩英雄聯(lián)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認(rèn)識的女生中真正對其感興趣的寥寥無幾。他見過為追求某個男生而刻意接觸這款游戲以拉近距離為目的的女生,一段時間內(nèi)兢兢業(yè)業(yè)的一局接一局的游戲,鍛煉熟練度、提高等級,卻以玩不上手退了場另辟蹊徑。他也碰到過游戲白癡女友被游戲大神男友萬般保護,秀滿全場。
尤翹楚作為女性玩家,是不多見的癡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練,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獵面廣,是個配合極佳的隊友。
林越是在那時從尤翹楚和何佑禹的交談中才知道原來她也玩,竟玩的還不錯。
尤翹楚的游戲時段主要集中在周六晚上,而何佑禹的游戲時段比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約熟人上線打兩三盤,心情好也打游戲,狀態(tài)差也打游戲,這些都是不確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長一頓時間擱置過游戲沒上線,來來回回,可總也沒舍棄過它。
何佑禹某次周六晚上線無意間發(fā)現(xiàn)尤翹楚竟也在線,就興高采烈地點開她的對話框,發(fā)去消息:“想不到你也號這口,怎么早不和我說??!”有種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壯,竟還是個女的!手機按鍵上打字的手都透著鼓激動。
“我玩不玩告訴你干嘛,老娘現(xiàn)在沒空理你?!庇嚷N楚正在興頭上,雙手離不開鼠標(biāo)和鍵盤,手機消息提示燈閃閃爍爍,她隔了好幾分鐘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復(fù)活,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盤一起?。 焙斡佑頉]理她怎么說。
尤翹楚后面也懶得搭理他,最起碼在這局結(jié)束前。
何佑禹就靜靜的在線上等尤翹楚游戲結(jié)束,卻等來的是尤翹楚的咆哮,她輸了,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消息氣泡,抱怨隊友渣、送人頭、態(tài)度消極、還內(nèi)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總能碰到一兩個智障,明明說好等團還自己沖上去,說好撤退還回頭補一擊。很好!結(jié)果我方團滅,對方一路無阻地帶小兵推倒我們水晶?!?p> 何佑禹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尤翹楚的咬牙切齒,特別集中體現(xiàn)在“很好”二字上。
“來來來,我?guī)эw,躺贏?!焙斡佑硪庠谑諗n民心。
收到的卻是尤翹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帶不帶得動??!”
尤翹楚最后還是松了嘴,答應(yīng)和何佑禹組個隊試試水,探探實力。他們開著語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順風(fēng)順?biāo)?,后面接連玩的兩三把都贏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飛:“我的技術(shù)還不錯吧?!彼戎嚷N楚夸他幾句。
“還行吧,不坑就是了?!庇嚷N楚只是平平的評價了這么一句算是認(rèn)可了他的游戲水平。
“尤翹楚,你夸我一句會死?”
“你不嘚瑟會死?能不能成熟穩(wěn)重點?”
何佑禹氣不打一處來,不夸就算了,反而還討罵,他鼓著腮幫子,不計較。
可他不能無視尤翹楚的話,說他不成熟?不穩(wěn)重?
后來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線同尤翹楚開語音打游戲,尤翹楚平時對他的愛搭不理,在游戲里摒棄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隊友。即使前一天相互還拌著嘴,何佑禹軟硬兼施都拿尤翹楚沒辦法,愣是連發(fā)十幾條的消息都不帶尤翹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爭執(zhí)尤翹楚嫌煩了還會回一個“滾”字打發(fā)他,后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翹楚這頭倔驢怎么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沒有什么事是一場贏了的游戲所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場。
雖也不至于百戰(zhàn)百勝,但好歹勝率還算可觀。
何佑禹契而不舍的連發(fā)好幾條變相求和的話都遭到尤翹楚的冷眼相待,最后是一句“玩不玩游戲?”才破開了一條與冷戰(zhàn)事件本身根本不搭邊的突破口。
“上線?!笔謾C就在咫尺處,尤翹楚幸災(zāi)樂禍的享受何佑禹“求饒”的姿態(tài),端著“錯不在我”的架子,可總還是沒能在這句話前繃住,何佑禹在等著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點架子,體現(xiàn)在隔了好幾分鐘才回這么一句認(rèn)可的話。何佑禹后來總結(jié)過經(jīng)驗,討好的話要說,還不能敷衍,得連發(fā)十幾條起底的消息才行,不然在尤翹楚那顯得不夠誠懇,最后再扯上游戲來墊背,不出十分鐘,就能得到尤翹楚叫他上線的消息,他知道,尤翹楚明明刷著手機偷樂,還死命捍衛(wèi)毫無用處的矜持,她裝,他陪。
何佑禹有時候自己也不禁思考過這么一個問題,他媽的,自己是不是有???
何佑禹一邊抱怨尤翹楚真難伺候,一邊卻又一次接一次的屢試不爽。
但不是每次無緣無故的爭執(zhí),都能在當(dāng)晚或隔天的一句“玩游戲嗎?”打消了。作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對于尤翹楚來說首先得端正學(xué)習(xí)態(tài)度,她也并非打游戲成癮不能自控,上學(xué)的天數(shù)里,老師布置的課后作業(yè)并不少,過后再洗澡“凈化”身心,然后整些有的沒的,搗騰到差不多的時間后乖乖地按時上床睡覺,她惜時,對于睡眠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后才算真正的消停下來。所以有時尤翹楚周一就和何佑禹懟上,要死皮賴臉和他抗?fàn)幰恢懿拍茉谥芰砗徒?,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饒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釁尤翹楚的也是他。
尤翹楚有一次忍不住了,當(dāng)面大聲質(zhì)問他:“何佑禹,你沒病吧?”
“怎么了?”何佑禹饒有興致地聽她把話說完。
“不惹我會死?”
“不戲弄你我心里癢癢,難受。”他委屈巴巴的樣子在尤翹楚那看來真他媽欠揍。
“受虐找打?”尤翹楚恨他恨得牙癢癢,就光憑這一副不時在她面前晃蕩的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真遭人厭。
“是?!?p> 何佑禹后來是這么勸慰自己的,無論尤翹楚怎么惡語相向,只有順著她的話回答,才有報復(fù)得逞的快感,他照單全收,她也拿他沒辦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反駁的無措,又是他變相的樂趣所在。
“你神經(jīng)病??!”尤翹楚只能想出這么一句對于何佑禹來說司空見慣的話,打在他被尤翹楚日復(fù)一日磨礪得越發(fā)皮糙肉厚的臉上,不痛不癢。
尤翹楚心里得承認(rèn)的是,和何佑禹開語音打游戲,挺有意思的,最起碼不冷場。何佑禹總會扯些最近網(wǎng)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里、年段、學(xué)校的見聞趣事分享給她聽,她不一定會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掛在他說了什么內(nèi)容上,但她喜歡這種隨時有人在她旁邊嘮嗑些沒有營養(yǎng)含量的話,何佑禹沒要求她句句都有回應(yīng),甚至在尤翹楚板著一張苦瓜臉,聽著他自以為搞笑的冷笑話并對著耳麥笑得夸張到直不起腰來時,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連線通話的是個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顧好游戲,一邊滔滔不絕的講連同著指揮,一邊全神貫注地看著游戲界面,雙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鍵。
但有一點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翹楚從沒接過何佑禹的電話騷擾。她可以接受游戲語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電話聊,管他要說些什么,他打來,她掛掉,他再打來,她再掛掉,他契而不舍的打,她契而不舍的拒接。
“什么事不能QQ聊?”尤翹楚不耐了。
然而尤翹楚話雖如此,可實際情況是,何佑禹一條連一條沒完沒了的消息氣泡,她都不帶一句鳥他一下的,簡單回一兩句意思下,可謂是敷衍的十分明顯。
所以何佑禹喜歡和她打游戲,并肩作戰(zhàn),無關(guān)輸贏。耳機里傳來的聲息總好過對話框里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歡刻意惹怒她,尤翹楚才會觸底反彈,話里帶著“生氣”。
但即使這么看似不友好的關(guān)系,卻能一直死磕著,尤翹楚也并沒真心和何佑禹鬧掰過。
何佑禹遠(yuǎn)比她好哄,難得有那么一兩次尤翹楚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祈求原諒謝罪,只要稍放軟些語氣,三言兩語,他就俯首稱臣、不計前嫌,被打發(fā)得服服帖帖。
時一曾對于他們的關(guān)系疑惑過,明明兩人彼此也才認(rèn)識半個學(xué)期,卻有向著一輩子方向發(fā)展的冤家架勢。
尤翹楚抵死不承認(rèn),對于時一口中的“一輩子”三個字。
她說“一輩子”太慎重了,安在他們身上不合適。
時一也沒細(xì)究,一閃而過的念頭毫無章句細(xì)節(jié)可探究,可有時候這些不究其因的點,連成串,蛛絲馬跡都可循。
時一當(dāng)時沒想過喜歡,她只是純粹的覺得他們小打小鬧,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這樣也挺好的。
林越問尤翹楚:“時一玩嗎?”
尤翹楚說:“她啊,一般是拒絕游戲的?!?p> 尤翹楚沒說出的后半句是,在時一的選項內(nèi),林越從沒被其列入一般情況。
她是拒絕游戲的,但她不善于拒絕喜歡的人。
20
時一考完最后一場試的時候終于舒了一口氣,一來是暫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課沒少補,考場上的試題還算應(yīng)對自如,最起碼心里的那桿秤在衡量得失分點后的估摸不至于落得個慘淡的地步,這使得之前抱著最壞打算的她,多了種突如的僥幸感。
最后一天下午的開考前30分鐘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隨機分配的考場室外候考,時一所注意到的名單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場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間,開考前江則從她身邊路過,發(fā)自肺腑的說了聲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會把視線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緊隨一旁,不時拋出些突然靈光閃現(xiàn)的某個被自己疏漏或遺忘了的知識點,略感焦躁的問林越,讓他給講講,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緒,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里喃喃有詞的一遍遍加強記憶。
時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她其實挺反感臨考前旁邊的人還與她探討某個知識點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覺得自己早已熟記于心,可冷不丁的被提問,對方紊亂的知識體系,擾得她在替別人搜刮填塞得充實的記憶時攪成一團漿糊。
“如果物理成績我比你高怎么辦?”宋因冉?jīng)]由來的自信,仰著頭直勾勾的看著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應(yīng)。
“我是說真的?!彼我蛉接悬c跳腳,林越這么不掛在心上的敷衍,真讓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绷衷洁坂鸵宦暫眯Φ馈?p>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萬變,她勉強相信林越說的話,但不代表她就這么隨他了,答應(yīng)沒有稱心如意,她依舊磨著彼此的性子。
要說在時一眼中宋因冉有那么一刻小女生的無賴和依順,就是巴巴地跟隨著林越的時候。
時一心中會不由的感慨一句,原來她也有這么一面??!
“如果后面的這場物理考試,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滿心歡喜,就如分?jǐn)?shù)唾手可得,還未開始,她就已經(jīng)為自己預(yù)設(shè)了最好的結(jié)果。
林越猶豫了幾秒,他參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擬卷老師給宋因冉批閱的成績?yōu)?1,這分?jǐn)?shù)在高中剛起步階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認(rèn)知里,與其他科相比較,她確是對文科更上心些。他并沒想著低估她的學(xué)習(xí)能力與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較男生普遍情況理科占劣勢,但又不可否認(rèn)此前的學(xué)生時代,總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這次發(fā)揮不錯,或者上次的模擬卷成績只是馬失前蹄,但他自認(rèn)為他也不賴,所以松口答應(yīng)了:“好吧?!?p> 周五放學(xué)時,因期中考內(nèi)容全都結(jié)束,時一也就不急著趕回家復(fù)習(xí),整個人也閑散了下來,就去學(xué)校對面的文具店閑逛,開學(xué)前買的那兩盒筆芯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要再備著些,省得回頭又把這事給忘了。
她蹲在貨架前查看各類筆芯盒的型號與墨色,站起來就看到站在對面弓著背對著筆記本挑挑揀揀的楚妤,彼此打了聲招呼,然后又各自低頭挑選。
在柜臺結(jié)賬時,時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疊在一塊的純白封面筆記本吸引了去,阿姨攤開點著冊數(shù),時一也默默跟著數(shù)了下,九本,正好配對九個科目。
阿姨報完總價,楚妤松開一邊書包肩帶,挪到身前,從書包內(nèi)側(cè)拿出自己的錢包付了錢。
時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買這么多???”
“恩?!背擂蔚膽?yīng)了聲。
其實九個科目各配一本專門的筆記本,不足為奇,只是時一私以為楚妤的補救工作是否稍稍有點晚,再是,九門學(xué)科,同一款式和顏色的筆記本,平時有需要時,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著那帶裝有九本筆記本的塑料袋邁出店門一步的時候,時一正從錢包里試圖掏出最后的那點零頭湊整。
“時一,你和江則……”楚妤轉(zhuǎn)過頭來對她說,可后頭省略的話她沒敢說下去,怕顯得多事而唐突。
時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聽到她和江則的名字從別人的嘴里一并出現(xiàn),她就了然那些未完的話所想表達(dá)的意思。
“假的?!睍r一開口說,直接了當(dāng)?shù)慕o出結(jié)果。
楚妤想問她和江則的情況是否真如班上傳的那般關(guān)系曖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種結(jié)果。
楚妤真沒想到時一會這么不假思索的告訴她實情,班上瘋言瘋語的傳了有一陣時間,當(dāng)事人卻從未在公眾場合表明態(tài)度,兩者的接觸也并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聽多了,也猜測了種種,但都不敵時一的一句溫柔刀,嘴角帶笑,卻無以辯駁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則挺配的?!?p> 時一不太當(dāng)真,沒這想法便也沒真往心里去想這方面的關(guān)系,她只是無奈的笑笑,回以同樣的真摯:“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謂的配,也不過是除去當(dāng)事人眼中的登對。
楚妤沒有料想到時一會這么回答她,卻是發(fā)自肺腑的舒心,勾著笑,對著時一說再見。
時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歡她的回答的。
時一有時不自禁地想上帝許是偏心的,她試圖要擺脫的現(xiàn)狀,上帝帶著戲虐冷眼旁觀。她不自主掐著天數(shù)等著周末到來,上帝卻勾勾手指扭轉(zhuǎn)局面,周末安逸到連補課班的老師都通知臨時有事課時暫停。
她有點羨慕宋因冉,她溢于言表的喜歡,是時一所難以逾越的。她數(shù)著人數(shù)偷偷換位和林越成為前后桌,軟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幫忙抱作業(yè),假公濟私的和林越以逛街為條件打賭。
她只能窩在電腦前,一集接一集沒完沒了的刷著動漫,腦中揮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曉的成績,更可氣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績更甚于自己的各科分?jǐn)?shù)。
凌晨四五點的時候,時一被一陣陣從爸媽房間傳來的哄鬧聲吵醒,緊接著就是她媽對著她的房門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轟炸,窗外的天色還沒大亮,隔著掩上的窗簾,也不似有光要透過縫隙掙扎著穿射進來。
“快起來收拾幾套衣服,一會你爸就開車回老家,速度點。”媽媽萬分焦急,只說了這么一句話,就準(zhǔn)備扭頭出去忙些什么。
“家里怎么了嗎?今天周一啊,媽!”時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經(jīng)收拾好并疊放在床頭的校服,她昨晚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才入睡。
“你先別管,反正一會你爸載你去學(xué)校請個假,怕是要請個半個月了,學(xué)校手續(xù)應(yīng)該挺繁瑣的,一會你把班主任手機號拿給你爸,好提前打一通?!眿寢屨f話語速飛快,時一只聽見房門外叮鈴哐啷的收拾聲和媽媽忙進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時一只管按吩咐行事,內(nèi)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柜,重新拿了一套便裝穿上。
這頓早餐很簡單,媽媽從冰箱里拿出之前超市買來存貨的饅頭放鍋里一蒸就好,催促著她隨意順著白開水墊墊肚子。
時一一向無法忍受汽車內(nèi)濃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進副駕駛座就搖下車窗,大口大口呼吸著迎面吹來的清風(fēng)。
“爸,你什么時候買的茉莉花掛車上?”時一把掛在后視鏡上的那用紅色小袋羅網(wǎng)兜著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詳著,猛嗅了兩下,嫌棄地拿遠(yuǎn),重新掛回去,扭著頭,愣是努力不去聞這花香,“聞這茉莉花香,我坐車胃難受?!?p>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紅燈一個老婦拎著籃子,一輛輛車敲窗賣,我看她手里拎著覺得還行,就蠻留了一袋?!彼职芽刂较虮P實實在在地笑了兩聲。
家距離學(xué)校的路并不算遠(yuǎn),徒步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換坐小汽車也就幾分鐘,怕是校門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時一將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看著車行進的方向,然后重新?lián)u上車窗,只留有一小條縫好流通空氣,她輕喚了聲:“爸?!?p> “恩?”她爸注意著前方的路況轉(zhuǎn)彎。
“是不是爺爺……出事了?”時一后面的字說得小聲,拴著安全帶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爸的面部表情,以從其反應(yīng)中推測些什么。
密閉的空間內(nèi),是長久的彼此靜默。
她爸深吸了口氣而后緩緩?fù)鲁觯骸盃敔斪吡??!?p> 時一終于消化完她爸話里的意思時,已經(jīng)到校門口了。
她突然有所覺悟,這將是她記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參加一場親人的葬禮。
因為避開了早高峰,一路上車開得很順暢。時一同她爸一齊進入校門口時,早讀鈴聲剛打響不久,因為家長事先和班主任通過電話報備了一聲,門衛(wèi)處也沒阻攔。
尤翹楚推著自行車姍姍來遲,本想著正好撞見時一,借機渾水摸魚躲開門衛(wèi)保安的視線,但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那個推著自行車的同學(xué)過來下?!北0膊豢蜌獾陌延嚷N楚招呼過去。
尤翹楚唯唯諾諾的只得轉(zhuǎn)身回去。
“名字,幾年幾班,學(xué)號?!北0怖泄鹿k的原則,不由分說地拿著出勤登記表。
尤翹楚自知遲到理虧,但還是放軟了性子掙扎了一下,為自己辯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萬別記我,我是因為半路自行車拋錨才遲到的,你看時間又趕,一時半會我還找不著修車店,已經(jīng)以最快速度推著來了,你就當(dāng)沒看見放我一次成嗎?就一次!”尤翹楚手指比劃著數(shù)字一,一臉哀求。
“不行不行,你當(dāng)沒監(jiān)控攝像頭呢!”可惜對方并不吃這一套,立馬否決了,“像你這樣還不得個個都亂來了?!?p> “我真是自行車拋錨了,不信你看!”尤翹楚硬拉著他往自行車胎上看,證明自己沒說謊。
“我信你自行車真半路拋錨了,但該記的還是得記。
”保安大叔把夾著登記表的板子背在身后,擺擺手催促尤翹楚別浪費時間在這跟他有的沒的,“趕緊的,別磨蹭了,快去上課吧。”
尤翹楚把車停在學(xué)校的地下室停車場,就蹭蹭蹭地蹬著腳死命往前追時一,在樓梯口趕上拍了下時一的肩:“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穿校服還被請家長?”
“我就讓我爸來請個假,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睍r一沒細(xì)說,只是簡單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閨密間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話如實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還迷迷糊糊地,“你還不快走,不然遲到又像上次那樣得被罰做一周班級衛(wèi)生了?!?p>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庇嚷N楚會意后,禮貌的和時一她爸招呼了聲,就兩腳并作一步的踩著階梯往上趕。
時一沒有去班級,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級辦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見家長進來后立馬起身招呼,然后搬張椅子讓她爸坐在一旁,時一站在一邊,她拿紙筆按學(xué)校要求填寫請假條,學(xué)生、家長和班主任簽字,她不發(fā)一語,聽她爸跟老師交待緣由,然后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學(xué)校辦事處登記。
這是她學(xué)生時代至今請過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個月之久,班主任順便禮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喪葬習(xí)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績已經(jīng)出來,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瀏覽了下班級學(xué)生情況,又連帶著夸了時一幾句。
“時一這次發(fā)揮還不錯,總分班級排名第十,年級前一百,不過還是需要再接再厲,拿出備戰(zhàn)中考的勁兒來對待高中學(xué)習(xí)。”班主任客觀評價,然后又一一向她爸匯報了她各科的具體成績,得出結(jié)論,“語文成績這次班級排名第一,年級第三,值得表揚?!?p> “她語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對文科就偏弱了些?!睍r一她爸謙虛地說,欣慰地轉(zhuǎn)頭看了時一一眼。
好在這個周末老師沒有布置作業(yè),上周她只是簡單帶了幾本教材回去翻著,之前在網(wǎng)上淘購的練習(xí)冊還沒寫完,同學(xué)都在早讀,她一個沒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帶點書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著喪葬程序復(fù)雜,她應(yīng)是要幫著忙里忙外也無心顧忌其他,多帶些書也是自我增添負(fù)擔(dān),她在學(xué)校穿了那么久的校服,日復(fù)一日,突然搭著便裝在校內(nèi)走著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壞班級學(xué)習(xí)氛圍,那么唐突的進進出出。
除了今早遲到的尤翹楚,沒有人知道她今天為什么沒來上課。
夏末秋初的衣服輕便,時一和她爸到家的時候她媽已經(jīng)整理好了,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妥當(dāng),廢紙簍里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樓下小區(qū)口倒干凈,門窗全都關(guān)的密不透風(fēng),家電插頭也都從插座上拔下……
她爸媽坐在前面正副駕駛座上緘默不語,她也無話可說,一個人占了一整塊的后座,卻怎么變換姿勢都不舒適。
時一看著車窗外“蹭蹭蹭”飛馳而過的畫面,由人來人往的街景漸漸轉(zhuǎn)入山脈、江海不斷映入眼簾的高速。
時一單手撐著下巴支在車窗邊沿,她突然開始念起爺爺?shù)暮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