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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終有晴

第八十二

初戀終有晴 時又玙 16815 2017-12-31 21:39:41

  18

  當(dāng)六點半的鬧鐘響起,時一拖拖拉拉的起床,無精打采地做著一系列與往常無異的出門準(zhǔn)備,睡眼惺忪的她就開始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怕是熬不過今早的課了。

  爸媽還沒回來,沒有人為她準(zhǔn)備早餐,整理好一切,空腹出門。

  時一準(zhǔn)備去學(xué)校附近的早餐店解決早飯問題。此前一直聽說有家由一對老夫妻經(jīng)營的備受好評的老店,可她一直沒去過。

  她簡單點了一碗現(xiàn)磨豆?jié){、一顆茶葉蛋、一個油條和一個饅頭。她來的早,空位較多,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面朝店門口。

  江則進來的時候,她正用手里的勺子攪動著那碗剛煮好的熱豆?jié){為它散熱,江則一進門就驚奇的發(fā)現(xiàn)了她,自然地走過去,坐到她的對面。

  她舀起一勺豆?jié){,放嘴邊吹了兩下,小心謹慎的喝著,深怕被燙到,正好對上了江則的視線。

  “你今天怎么也來這吃早餐了?”江則有種久逢知己的喜出望外。

  “我爸媽有事回老家了一趟,今天中午才回來,沒人給我煮早飯?!睍r一左手握著那塊饅頭,右手一條條撕下塞入嘴里咀嚼。

  約莫五六十歲的老奶奶端來了江則剛點的一籠蒸餃和小煎包。

  時一其實一大早不太喜歡吃肉包類油膩膩的東西,膩的流油,還擔(dān)心一不小心沾得滿嘴都是。但是此刻她看到擺在江則面前剛出爐的金燦燦的煎包,不自覺的吸引了去。

  “要吃嗎?”江則倒是顯得十分熱情,似是看穿了她,把那盤煎包往時一這推過來了點。

  “好吃嗎?”時一猶豫了一下該不該接受江則的好意,但光是看著就已垂簾欲滴,形式性的裝腔作勢一句。

  “這家煎包不錯,你試試吧?!痹偌由辖瓌t的勸誘。

  “謝謝?!睍r一動筷夾起一個細嚼慢咽,是真的好吃,好吃到無以言狀,說不出話來,眼前一亮得直稱贊,“很好吃,你早上經(jīng)常點這個當(dāng)早餐嗎?”

  “沒有,這家店的各式早點我輪換著吃才不膩?!?p>  江則大方地想繼續(xù)與她分享那一籠的蒸餃和煎包,她擺手拒絕了,指了指被她拋棄一旁的那半塊沒啃完的饅頭。時一吃完一個煎包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美食點到為止即可,她自以為還沒和江則好到隨時隨地都毫不客氣的地步。

  “期中考復(fù)習(xí)的怎樣了?!苯瓌t端著豆?jié){大口喝。

  “暫時還沒,不過這周也要開始著手準(zhǔn)備了。”時一把油條沾著豆?jié){吃,泡軟后夾起,這是從她爸那影響來的習(xí)慣。

  她又拿起那顆套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茶葉蛋,在桌上滾了一下,外殼變得更碎些,她把它放在桌上,隔著塑料袋,左手指尖小面積的摁著蛋,右手再一點一點把碎殼剝下來,剛接觸蛋的指腹沒多久又燙得縮回,一來二去不過才剝了三分之一的殼。

  江則看不下去,主動幫忙,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一個光溜溜的蛋展示在她面前。

  時一說著謝謝,又不由自主的試探道:“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她對自我的設(shè)定遠比這個高,最起碼在這些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上不足以淪落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江則好笑道:“宋因冉次次纏著讓林越幫忙抱作業(yè),我只是順手幫你剝個茶葉蛋而已,怎么就矯情了。”

  她怎么就矯情了,她在感情上的扭捏作態(tài)和斤斤計較遠比這來得猛烈。

  時一不好回話,更無從反駁。

  她被一整顆蛋黃噎著,猛灌了兩口豆?jié){,對宋因冉的情況不予置評。

  “學(xué)校圖書館里的自習(xí)室中午人多嗎?”時一還是選擇換個話題講,關(guān)注眼下的事比較實際。

  學(xué)校期中考時間安排在下下周三到周五,九門學(xué)科。時一打算把中午的時間利用起來,泡在自習(xí)室里抓緊復(fù)習(xí),高中學(xué)習(xí)是真的緊張,她已深有體會,半個學(xué)期過去,數(shù)學(xué)必修一已經(jīng)徹底教完了,老唐還刻不容緩的往下教第二本。從上周開始他就洋洋灑灑的發(fā)了好幾套練習(xí)卷,意在學(xué)生自主,他如此吝嗇時間的一個人能暫停課程進度,挪出兩三節(jié)課為學(xué)生集中講解習(xí)題里大家的通病算是最大的仁慈。老唐按著課程進度,一板一眼的照著教材授課,不時穿插些經(jīng)典例題解析。他自是什么苦口婆心的話都不用說,一下課就被同學(xué)里里外外團團圍住,一個個拿著練習(xí)卷請教他,周圍的人不管自己起初是否要問同一道題,也都認認真真的拿筆記。

  大家的求知欲如餓狼撲食,這就是老唐如此心安理得的馬不停蹄的往下教授新的知識點的主要原因。

  “換作平時的話找個位子坐不難,但是最近期中考,大家都一致的選擇呆在自習(xí)室里復(fù)習(xí),我也不敢保證能有空位,如果吃完午飯早點去占位的話,還是能捷足先登的?!苯瓌t一本正經(jīng)地替時一分析道。

  時一不吱聲,思考對策,江則說的對,跟她有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數(shù),除了爭分奪秒,別無選擇。

  突然一聲怪里怪氣的男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呦,這么巧啊,正副班長在這一塊兒吃早飯呢?!?p>  江則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同班一個好事的男生。

  江則先是問了時一一句:“吃完了嗎?”

  “恩,走吧?!睍r一抽了兩張紙巾擦擦嘴,背起書包和江則一起走出去。

  “說吧,什么時候的事?!蹦敲猩檬种馔绷送苯瓌t胸口,笑得奸詐,眉眼輕佻的暗笑道。

  “你小子腦袋里裝什么呢!”江則拍了下他的后背,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時一,嘴角抑制不住勾著笑。

  那個男生疑神疑鬼的在時一和江則之間來回比劃:“少忽悠人了?!焙笪⑽惿锨叭ビ帽亲佑袠訉W(xué)樣的嗅了兩下,“我聞到了一股奸情?!?p>  時一不發(fā)一語的站在旁邊,胸懷坦蕩。

  江則張張嘴還未吐出一個字,又被那個男生堵了回去:“別急著狡辯。”一把勾住了江則的脖子,嘴巴湊近江則的耳朵,耳語道,“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p>  但其實并沒刻意掩蓋音量,時一就站在那聽著他一個人自編自導(dǎo)一整出戲,像是馬上要完成什么大事,拍著胸脯向江則保證。

  情緒豐沛,情感飽滿,那人曖昧的眼神周旋在他們之間,時一從中讀取到的信息是,你不用說,我都懂。自以為特仗義的保守著何種驚天大秘密。

  她全當(dāng)是與她無關(guān)的玩笑話。

  她其實很想說一句,你真的想多了。

  但又怕越是極力為自己辯解,那人越是緊揪著不放,沒完沒了的從字眼中曲解她的本意。

  在索然無味的學(xué)習(xí)中探求點同學(xué)間的八卦消遣,她不是不懂得這種人的存在趣味。

  不出所料,早上的四節(jié)課,時一都是渾渾噩噩的熬過,眼皮困的直打架,意念根本戰(zhàn)勝不了睡意,困到她時時擔(dān)心自己上課中途隨時都可能沒有把控住度就一股腦的趴到桌子上昏睡過去。

  她之前看過其他同學(xué)在課堂上昏昏欲睡的模樣,千奇百怪,敵不過睡意,又強撐著自己看黑板,眼皮一睜一合的翻著白眼,頭一點一點的窘態(tài),然后驚醒,老師沒發(fā)現(xiàn),又自我放任,她就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垂下去的頭幅度越來越大,最后終于繳械投降,貼向了桌面。

  尤翹楚就是個例子,她在初中英語課上就沒少睡過,得益于她當(dāng)時的位子正好靠著面墻,就開始肆無忌憚的時常在課堂上擺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然后幾乎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倚靠著那面墻,稍有點精神就在那轉(zhuǎn)筆,一晃神就半睜半瞇著眼,右手無力的握著筆桿。時一永遠也忘不掉初三那會的英語課堂對于尤翹楚來說格外難熬,她實屬慣犯,Miss Huang經(jīng)常會上課中途停下很認真的盯著她,用憤怒無比的音調(diào)喊著她的英文名,她以被驚醒的狀態(tài)躊躇了一會后才慢悠悠的站起來。據(jù)她的經(jīng)驗之談,為了表現(xiàn)自己沒有偷偷睡覺,不能被驚嚇的太明顯立馬站起,緩慢的起來是為了體現(xiàn)自己有在思考Miss Huang的問題,這樣才顯得正常一點,可事實是她所有的自以為是的掩飾都是無用功。當(dāng)然時一和廖韻之一直無法理解她的思考境界,一直都是,直到現(xiàn)在。而很長一段時間大家耳邊揮之不去的是Miss Huang叫著尤翹楚英文名那極具震撼力的嗓音。

  不過她所有的欲蓋彌彰在旁人眼中都是漏洞百出。

  為了防止此類太過張揚的情況發(fā)生而引起老師注意,時一單手撐著沉重的頭,一來生怕脖子一歪,手都托不住,二是頭枕著手微低,假意看書狀,制造認真聽課的假象。

  她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淪落到和尤翹楚一樣的處境。

  她知道在氣氛緊張的課堂上所有的遮掩都太假,但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她記筆記的手寫寫停停,課堂筆記也斷斷續(xù)續(xù),落在紙面上的筆尖,很久才提起,在紙面上留下了不少深深淺淺暈開的黑點,甚至一個不注意筆尖就不客氣的在卷面上劃了條痕跡。

  陳椏楠中途用手肘碰了碰她支著的手臂兩三次,示意她清醒點,注意些老師飄忽不定的視線,時一感激陳椏楠為她打掩護,讓她有驚無險的平安度過一節(jié)又一節(jié)的課。

  老師一說下課,她的意志力徹底土崩瓦解,不管不顧的倒頭就貼向桌面。

  陳椏楠不忍好奇問她:“你昨晚干嘛去了,難得見你困成這樣,復(fù)習(xí)太晚?”

  時一前額枕著手臂,趴在桌面,悶聲悶氣的回了句:“周末時間太緊,出去玩了趟,晚上回家才趕的作業(yè),又正好失眠?!?p>  期中復(fù)習(xí)的那段時間里,時一中午基本上算是都和江則一塊呆在學(xué)校自習(xí)室。

  大致流程是中午放學(xué)鈴響,江則到她座位旁等她,一塊去學(xué)校附近某家店草草吃完午飯,再一道去自習(xí)室復(fù)習(xí)。

  時一其實并沒約江則讓他陪著自己,可期中考充當(dāng)彼此暫時的學(xué)習(xí)伴侶也不失為一種良策,江則主動走上前,她也沒拒絕,換作平時時一更喜歡一個人呆著,以便全神貫注的投入,復(fù)習(xí)這類事,三五成群的結(jié)伴難免會演變成另一種消遣,她又考慮到萬一自己有些難題還可以請教江則,況且江則也自有復(fù)習(xí)計劃,該在什么時候做什么事他自有分寸,他懂得克制與專注,學(xué)習(xí)上的事,她自是放心他的。

  一男一女頻繁成雙行動,再稀疏平常的一舉一動都在有心人眼中變了味,但平心而論,他們并沒支開人群,如此又反倒引來無關(guān)人士接二連三的別有深意。

  但凡他們兩人一湊一塊被熟人撞見,那些人就會暗戳戳旁邊人,或扯著對方的衣袖口,一齊用曖昧不清的笑意以示招呼。

  時一自知那段時間里她和江則走得近些,空余的時間里他們都呆在一塊探討學(xué)習(xí),她自問問心無愧,可也抵擋不住他人的流言蜚語。她本想對這些有的沒的置之不理,可和他們同樣在自習(xí)室里復(fù)習(xí)的本班同學(xué)也不少,各種別樣的想法一時之間在好事者那傳開了,她擾得她做不到心無旁騖地學(xué)習(xí),她一邊告訴自己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一邊耳朵又不聽使喚的湊上去瓜分一羹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學(xué)習(xí)效率也算不上多高。

  江則置若罔聞,她也無心搭理別人,任憑天花亂墜的措辭。

  最后越演越烈,成為了班內(nèi)不為人道卻心知肚明的某種暗語。

  只要提到時一和江則兩者中的某一方,大家就會不約而同的自動牽扯到另一方。

  生物課上老師提問時一,趕巧前一秒她神游被逮了個正著,沒注意聽講而致使答案零碎,尷尬得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江則適時主動舉手救場,引來全班一陣嘩然和唏噓,老師不解其意,扳著臉敲桌讓他們安靜點這才好聽清同學(xué)的發(fā)言,他們才暫時閉了嘴,但時一的眼角余光中滿是他們不合時宜的偷笑,甚至于還留有綿延不絕的拖著尾音的一聲“哦~”。

  后來更夸張,不論是數(shù)學(xué)老師找一男一女上臺板書解題思路,還是語文老師偶爾要求的現(xiàn)場課文朗讀,此類種種本應(yīng)均等的“表現(xiàn)機會”硬生生的把她和江則捆綁成似是超市陳列在貨架上的某種套裝組合亦或是促銷日的優(yōu)惠贈送小樣般強扯為一塊兜售。

  這種歡脫熱鬧的課堂氛圍,他們屢試不爽,只要老師一準(zhǔn)備點名,他們就異口同聲的“舉薦”時一和江則,老師不明所以的順應(yīng)群眾呼聲,他們只得服從指令,此舉既間接性保全了他們被抽中的可能性而暫且幸免于難,又滿足了他們拉幫結(jié)派地看熱鬧不嫌事大。

  十六七歲的青春,滿是不究其因的附和,時一告訴自己,她不能表現(xiàn)的比他們還在意,這是她所能自我捍衛(wèi)的最堅定立場。

  考前的那周三晚林越發(fā)消息來問她:“你最近中午沒回家?”。

  “恩,在學(xué)校自習(xí)室復(fù)習(xí)?!彼[約的不安。

  她可以說算是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沒怎么和林越說過話,如果時間界定在初中,那是再習(xí)以為常不過的狀況,不值得她深究,但自他們機緣巧合又成為同班同學(xué)再加之又因某種特殊原因同住一小區(qū),或多或少的交流時斷時續(xù),但好在還有隔三差五的三言兩語成為時一沒由來的安慰——他們其實關(guān)系還是不錯的。可自從她一頭扎進到期中復(fù)習(xí)后,時一偶爾從題海中掙脫扳著手指細數(shù)他們有多少天沒說過話了,確切點應(yīng)該就是從凌晨的KFC后算起至此刻。

  她會在上學(xué)途中想林越到底出門沒,然后放慢腳步等他跟上來;她會在面對無果的解題思路時想如果換作是林越應(yīng)該很快就能計算出結(jié)果,然后等著他發(fā)來手機消息問她今晚作業(yè);她會在入睡前一次次刷新動態(tài)和列表欄想他這個點到底睡沒,然后手機提示音調(diào)大放置枕邊入睡……

  這些似是每日的必修課,都容她反復(fù)斟酌。

  后來,這些日子里,他們沒怎么交流接觸過的日子里,她又為自己增添了一項,她想,林越是怎么想她和江則的,在班級沸沸揚揚的起哄聲里。

  林越發(fā)了個“哦”,然后很久沒回話,久到她還以為就這么結(jié)束了話題,她靜靜地等著對話框里重新跳出一條他的消息,像班上其他同學(xué)那般八卦的來問上一句你和江則是不是在一起了。

  她甚至為此設(shè)想過,如果林越真來問自己,她要怎樣字斟句酌的整理合適的措辭,不著痕跡的使其信服她和江則沒什么,如何拿捏出一副置身事外般輕描淡寫的語氣。

  可林越什么都沒問,只是一句普通的鼓勵:“好好復(fù)習(xí)吧?!?p>  “恩?!?p>  她是真沒什么特別到容自己較真的。時一想。

  林越后面是真的沒再回話。

  時一當(dāng)時在書桌前復(fù)習(xí)物理,看著習(xí)題冊里的接二連三的題目無從下手,來回翻看答案解析也毫無頭緒,她撓著垂散的頭發(fā)稍顯不耐。這么久以來,她終于嘗到了即使密密麻麻的答案攤在你的面前,無從駕馭的虛弱感襲來,又不得不面對,一題題耐著性子硬逼著自己專注其中。

  初中時,班上有三兩個不學(xué)好的男生,整日吊兒郎當(dāng)混日子,門門學(xué)科不及格,即便中考倒計時的步步緊逼,他們滿臉是聽天由命任人宰割的不在意。時一作為學(xué)習(xí)委員,積極履行本職工作,他們自然成了她收交作業(yè)的重點監(jiān)督對象,老師又秉著不到最后一刻不放棄任何一個學(xué)生的信念,帶動他們的學(xué)習(xí)熱情可想而知落在了她的頭上,但這其實對于她來說是個難題。

  縱使她有心助他們一臂之力,可對方自甘墮落,她也無計可施。

  她印象中最深是一個叫唐林的男生,他雖時常和另外兩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同學(xué)廝混在一塊,可相比較之下,他算是一個蠻有上進心的男生,就是空有一腔好好學(xué)習(xí)的熱枕,成績卻仍舊毫無起色的那種上進。

  唐林是那些次次考試,次次掛科的同學(xué)里唯一緊張過分數(shù)的,在倒計時從三位數(shù)掉到兩位數(shù)的時候。

  有次老師把數(shù)學(xué)測試卷發(fā)下來講評,課后時一本要向他收交前一晚的英語作業(yè),他扭曲著一張臉把卷子攤在時一面前問她:“你聽懂了嗎?”

  “哪題?”時一看著他填滿整張卷子空白處的紅筆字。

  “就是課上講的那些。”

  “馬馬虎虎吧?!睍r一這么說只是為自己留有一定余地,她也不敢保證課上聽懂的習(xí)題,課后自己掩上答案筆記重新演算一遍還能像聽講時一樣順暢。

  “這題老師是怎樣簡便運算的?”唐林指著其中一題。

  時一暫時擱下手上收到一半的作業(yè)本,打開他的數(shù)學(xué)書,翻到與本題所考察的知識點有關(guān)的那一頁,用自己所理解的方式相互結(jié)合著講著解題思路。

  “聽懂了嗎?”末了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唐林靜靜的注視著那道題,把課上的板書筆記和時一草稿上的解題步驟對照著來回看,是真的在認真思考。時一看穿了他許是沒聽懂,委婉的說,“我可能講太快了,我自己也不確定算不算簡便,可能我理解起來還是和老師講的方法有點出路的?!?p>  這時旁邊路過一個平時成績中等偏上的男生,探頭往唐林卷子看了一眼,自我感覺甚是良好的說:“這題不是很簡單嗎?套用下那個公式,再轉(zhuǎn)換下,結(jié)果不就出來了?!?p>  唐林只是尷尬的笑笑,讓時一先去忙,如果改天有不懂的題目再去問她。

  后來的那段時間,大家各自忙碌學(xué)習(xí),無暇顧及其他,就算被別人請教也是如這般草草總結(jié)性的說下大致思路,根本無法耐著性子一步一步隨著對方的理解程度解析那繁瑣的過程,在信手拈來的題型前胸有成竹,轉(zhuǎn)眼又狼狽的緊摳那一兩分看似不起眼卻攸關(guān)命運的小細節(jié)。

  那時的她還不懂,她跟正巧路過,隨意瞟了一眼別人那滿滿當(dāng)當(dāng)紅筆痕跡卷面的男生的區(qū)別就在于,她沒把心中那句不負責(zé)任的話——“這題不是挺簡單的嗎?”脫口而出。

  現(xiàn)在是晚上近十一點,她次次卡在各類習(xí)題上,毫無進展,做不完一套完整的練習(xí)卷,這和初中時駕輕就熟的在各科題海里暢游的她不一樣。

  這次換作是她對自己說,這題不是挺簡單的嗎?可怎么就不會呢?

  是啊,怎么就不會呢?她苦惱著。

  時一終于切身體會到唐林的處境,感同身受。

  那次之后,唐林再也沒問過她任一題的解題思路,而是獨自面對著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習(xí)題鉆著牛角尖。她有時上課不經(jīng)意間偏頭就能看到教室一角專心致志記板書的唐林,偶爾老師交代的例行檢查的錯題修正情況,無一例外的都能看到唐林清一色的紅字??商屏值纳线M心并沒為他帶來良好的收益,中考前的市質(zhì)檢并無多少起色,漏洞太多,磕磕絆絆需要填補的坑比比皆是,中考成績也并沒出現(xiàn)什么所謂的奇跡。

  那刺目的大片紅留給她的是揮之不去的陌路人。

  19

  上午第二節(jié)課是化學(xué)課,時一翻遍了書包和抽屜都沒找到化學(xué)課本,翻來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剛把書借給尤翹楚,她還沒還給時一,時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課要用。她上樓走到尤翹楚班級門口,探頭往里看了眼哄鬧的班級課間,托靠近門口座位的同學(xué)幫忙傳話叫尤翹楚出來。

  “尤翹楚,有人找?!蹦侨穗S意朝里大喊了一聲。

  尤翹楚本還在和后頭的男生打鬧,聽到喊話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應(yīng)了聲,然后才轉(zhuǎn)回頭看向站在門口找她的人,發(fā)現(xiàn)是時一,才有所反應(yīng),立馬從書桌抽屜里拿出時一的化學(xué)課本走到門口給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來拿課本的啊?!睍r一沒好氣地說。

  尤翹楚兀自尷尬地傻笑了兩聲,然后解釋道:“我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給你送過去了,你一會化學(xué)課?”

  “對啊,我剛還找了會,以為被我丟哪去了,這才記起來,就沖上來找你了。”時一歪頭略過尤翹楚朝里大致搜尋了一遍,“怎么沒見韻之?!?p>  “她啊,剛上廁所了?!?p>  何佑禹下樓路過尤翹楚的班級時,看到站在她班級門口的時一抱著本書正跟她交談什么,他也不假思索地順勢走近插上話來套近乎:“呀,時一這么巧啊,你也在這?!?p>  何佑禹還沒徹底走到她們身邊,尤翹楚正好面對著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見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干嘛!”

  他只是挑眉裝酷,笑意不明。

  時一轉(zhuǎn)身看到來人,先是一時語塞,卻也友好的回應(yīng)了句:“學(xué)長?!碑?dāng)是盡上下級關(guān)系的禮貌。

  她所處的位置其實挺尷尬的,時一所自認為的關(guān)系中,她和何佑禹并不算多么親近,中間的關(guān)聯(lián)多半靠總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翹楚維系著,才能還算不錯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動。尤翹楚總是一口一個何佑禹的叫,直諱他的全名,但給時一的感覺是雖表面不融洽的隔閡,但底子里的關(guān)系是相互無所顧忌的好。可時一不一樣,她和何佑禹相較尤翹楚和他還是隔著層不捅破的膜,在學(xué)校,何佑禹大她一級,彼此也沒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稱呼,除了一句學(xué)長,她想不出其他比較適中的叫法。

  何佑禹讓她別見外,她卻怕是別扭,他也就無所謂一個稱呼方式了。

  時一知道,若是尤翹楚聽了她的心里話,頓是立馬跳腳三尺高,急于撇清而嚷嚷著:“我呸!鬼才跟他關(guān)系好!”

  “打招呼?。 焙斡佑砑?nèi)粺o害的討好樣,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

  “我說你怎么在這?”尤翹楚一聲綿長的嘆息,“何佑禹,我發(fā)現(xiàn)跟你說話是真累?!睗M是喪氣的不耐。

  “上廁所唄,正好路過,看見時一在你班門口,就順道打聲招呼以示友好。”

  尤翹楚顯然不信他的說辭:“神經(jīng)病吧你,你那層樓又不是沒男廁,還特意跑到樓下,竟在時一面前裝熱情,圖謀不軌什么??!”說罷還加了個白眼。

  “騙你干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層樓的男廁不知道誰吃壞了肚子,在坑里釋放毒氣,熏得我剛走到門口就退出來了?!焙斡佑硪桓蔽以挃R這了,信不信由你的無賴。

   20

  時一考完最后一場試的時候終于舒了一口氣,一來是暫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課沒少補,考場上的試題還算應(yīng)對自如,最起碼心里的那桿秤在衡量得失分點后的估摸不至于落得個慘淡的地步,這使得之前抱著最壞打算的她,多了種突如的僥幸感。

  最后一天下午的開考前30分鐘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隨機分配的考場室外候考,時一所注意到的名單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場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間,開考前江則從她身邊路過,發(fā)自肺腑的說了聲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會把視線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緊隨一旁,不時拋出些突然靈光閃現(xiàn)的某個被自己疏漏或遺忘了的知識點,略感焦躁的問林越,讓他給講講,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緒,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里喃喃有詞的一遍遍加強記憶。

  時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她其實挺反感臨考前旁邊的人還與她探討某個知識點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覺得自己早已熟記于心,可冷不丁的被提問,對方紊亂的知識體系,擾得她在替別人搜刮填塞得充實的記憶時攪成一團漿糊。

  “如果物理成績我比你高怎么辦?”宋因冉?jīng)]由來的自信,仰著頭直勾勾的看著林越。

  “那就恭喜你?!绷衷剿菩Ψ切Φ鼗貞?yīng)。

  “我是說真的。”宋因冉有點跳腳,林越這么不掛在心上的敷衍,真讓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绷衷洁坂鸵宦暫眯Φ馈?p>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萬變,她勉強相信林越說的話,但不代表她就這么隨他了,答應(yīng)沒有稱心如意,她依舊磨著彼此的性子。

  要說在時一眼中宋因冉有那么一刻小女生的無賴和依順,就是巴巴地跟隨著林越的時候。

  時一心中會不由的感慨一句,原來她也有這么一面?。?p>  “如果后面的這場物理考試,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滿心歡喜,就如分數(shù)唾手可得,還未開始,她就已經(jīng)為自己預(yù)設(shè)了最好的結(jié)果。

  林越猶豫了幾秒,他參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擬卷老師給宋因冉批閱的成績?yōu)?1,這分數(shù)在高中剛起步階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認知里,與其他科相比較,她確是對文科更上心些。他并沒想著低估她的學(xué)習(xí)能力與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較男生普遍情況理科占劣勢,但又不可否認此前的學(xué)生時代,總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這次發(fā)揮不錯,或者上次的模擬卷成績只是馬失前蹄,但他自認為他也不賴,所以松口答應(yīng)了:“好吧。”

  周五放學(xué)時,因期中考內(nèi)容全都結(jié)束,時一也就不急著趕回家復(fù)習(xí),整個人也閑散了下來,就去學(xué)校對面的文具店閑逛,開學(xué)前買的那兩盒筆芯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要再備著些,省得回頭又把這事給忘了。

  她蹲在貨架前查看各類筆芯盒的型號與墨色,站起來就看到站在對面弓著背對著筆記本挑挑揀揀的楚妤,彼此打了聲招呼,然后又各自低頭挑選。

  在柜臺結(jié)賬時,時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疊在一塊的純白封面筆記本吸引了去,阿姨攤開點著冊數(shù),時一也默默跟著數(shù)了下,九本,正好配對九個科目。

  阿姨報完總價,楚妤松開一邊書包肩帶,挪到身前,從書包內(nèi)側(cè)拿出自己的錢包付了錢。

  時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買這么多啊?”

  “恩。”楚妤尷尬的應(yīng)了聲。

  其實九個科目各配一本專門的筆記本,不足為奇,只是時一私以為楚妤的補救工作是否稍稍有點晚,再是,九門學(xué)科,同一款式和顏色的筆記本,平時有需要時,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著那帶裝有九本筆記本的塑料袋邁出店門一步的時候,時一正從錢包里試圖掏出最后的那點零頭湊整。

  “時一,你和江則……”楚妤轉(zhuǎn)過頭來對她說,可后頭省略的話她沒敢說下去,怕顯得多事而唐突。

  時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聽到她和江則的名字從別人的嘴里一并出現(xiàn),她就了然那些未完的話所想表達的意思。

  “假的?!睍r一開口說,直接了當(dāng)?shù)慕o出結(jié)果。

  楚妤想問她和江則的情況是否真如班上傳的那般關(guān)系曖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種結(jié)果。

  楚妤真沒想到時一會這么不假思索的告訴她實情,班上瘋言瘋語的傳了有一陣時間,當(dāng)事人卻從未在公眾場合表明態(tài)度,兩者的接觸也并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聽多了,也猜測了種種,但都不敵時一的一句溫柔刀,嘴角帶笑,卻無以辯駁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則挺配的?!?p>  時一不太當(dāng)真,沒這想法便也沒真往心里去想這方面的關(guān)系,她只是無奈的笑笑,回以同樣的真摯:“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謂的配,也不過是除去當(dāng)事人眼中的登對。

  楚妤沒有料想到時一會這么回答她,卻是發(fā)自肺腑的舒心,勾著笑,對著時一說再見。

  時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歡她的回答的。

  時一有時不自禁地想上帝許是偏心的,她試圖要擺脫的現(xiàn)狀,上帝帶著戲虐冷眼旁觀。她不自主掐著天數(shù)等著周末到來,上帝卻勾勾手指扭轉(zhuǎn)局面,周末安逸到連補課班的老師都通知臨時有事課時暫停。

  她有點羨慕宋因冉,她溢于言表的喜歡,是時一所難以逾越的。她數(shù)著人數(shù)偷偷換位和林越成為前后桌,軟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幫忙抱作業(yè),假公濟私的和林越以逛街為條件打賭。

  她只能窩在電腦前,一集接一集沒完沒了的刷著動漫,腦中揮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曉的成績,更可氣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績更甚于自己的各科分數(shù)。

  凌晨四五點的時候,時一被一陣陣從爸媽房間傳來的哄鬧聲吵醒,緊接著就是她媽對著她的房門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轟炸,窗外的天色還沒大亮,隔著掩上的窗簾,也不似有光要透過縫隙掙扎著穿射進來。

  “快起來收拾幾套衣服,一會你爸就開車回老家,速度點?!眿寢屓f分焦急,只說了這么一句話,就準(zhǔn)備扭頭出去忙些什么。

  “家里怎么了嗎?今天周一啊,媽!”時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經(jīng)收拾好并疊放在床頭的校服,她昨晚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才入睡。

  “你先別管,反正一會你爸載你去學(xué)校請個假,怕是要請個半個月了,學(xué)校手續(xù)應(yīng)該挺繁瑣的,一會你把班主任手機號拿給你爸,好提前打一通?!眿寢屨f話語速飛快,時一只聽見房門外叮鈴哐啷的收拾聲和媽媽忙進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時一只管按吩咐行事,內(nèi)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柜,重新拿了一套便裝穿上。

  這頓早餐很簡單,媽媽從冰箱里拿出之前超市買來存貨的饅頭放鍋里一蒸就好,催促著她隨意順著白開水墊墊肚子。

  時一一向無法忍受汽車內(nèi)濃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進副駕駛座就搖下車窗,大口大口呼吸著迎面吹來的清風(fēng)。

  “爸,你什么時候買的茉莉花掛車上?”時一把掛在后視鏡上的那用紅色小袋羅網(wǎng)兜著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詳著,猛嗅了兩下,嫌棄地拿遠,重新掛回去,扭著頭,愣是努力不去聞這花香,“聞這茉莉花香,我坐車胃難受?!?p>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紅燈一個老婦拎著籃子,一輛輛車敲窗賣,我看她手里拎著覺得還行,就蠻留了一袋?!彼职芽刂较虮P實實在在地笑了兩聲。

  家距離學(xué)校的路并不算遠,徒步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換坐小汽車也就幾分鐘,怕是校門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時一將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看著車行進的方向,然后重新?lián)u上車窗,只留有一小條縫好流通空氣,她輕喚了聲:“爸?!?p>  “恩?”她爸注意著前方的路況轉(zhuǎn)彎。

  “是不是爺爺……出事了?”時一后面的字說得小聲,拴著安全帶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爸的面部表情,以從其反應(yīng)中推測些什么。

  密閉的空間內(nèi),是長久的彼此靜默。

  她爸深吸了口氣而后緩緩?fù)鲁觯骸盃敔斪吡??!?p>  時一終于消化完她爸話里的意思時,已經(jīng)到校門口了。

  她突然有所覺悟,這將是她記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參加一場親人的葬禮。

  因為避開了早高峰,一路上車開得很順暢。時一同她爸一齊進入校門口時,早讀鈴聲剛打響不久,因為家長事先和班主任通過電話報備了一聲,門衛(wèi)處也沒阻攔。

  尤翹楚推著自行車姍姍來遲,本想著正好撞見時一,借機渾水摸魚躲開門衛(wèi)保安的視線,但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那個推著自行車的同學(xué)過來下?!北0膊豢蜌獾陌延嚷N楚招呼過去。

  尤翹楚唯唯諾諾的只得轉(zhuǎn)身回去。

  “名字,幾年幾班,學(xué)號?!北0怖泄鹿k的原則,不由分說地拿著出勤登記表。

  尤翹楚自知遲到理虧,但還是放軟了性子掙扎了一下,為自己辯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萬別記我,我是因為半路自行車拋錨才遲到的,你看時間又趕,一時半會我還找不著修車店,已經(jīng)以最快速度推著來了,你就當(dāng)沒看見放我一次成嗎?就一次!”尤翹楚手指比劃著數(shù)字一,一臉哀求。

  “不行不行,你當(dāng)沒監(jiān)控攝像頭呢!”可惜對方并不吃這一套,立馬否決了,“像你這樣還不得個個都亂來了?!?p>  “我真是自行車拋錨了,不信你看!”尤翹楚硬拉著他往自行車胎上看,證明自己沒說謊。

  “我信你自行車真半路拋錨了,但該記的還是得記。

  ”保安大叔把夾著登記表的板子背在身后,擺擺手催促尤翹楚別浪費時間在這跟他有的沒的,“趕緊的,別磨蹭了,快去上課吧?!?p>  尤翹楚把車停在學(xué)校的地下室停車場,就蹭蹭蹭地蹬著腳死命往前追時一,在樓梯口趕上拍了下時一的肩:“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穿校服還被請家長?”

  “我就讓我爸來請個假,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睍r一沒細說,只是簡單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閨密間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話如實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還迷迷糊糊地,“你還不快走,不然遲到又像上次那樣得被罰做一周班級衛(wèi)生了?!?p>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庇嚷N楚會意后,禮貌的和時一她爸招呼了聲,就兩腳并作一步的踩著階梯往上趕。

  時一沒有去班級,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級辦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見家長進來后立馬起身招呼,然后搬張椅子讓她爸坐在一旁,時一站在一邊,她拿紙筆按學(xué)校要求填寫請假條,學(xué)生、家長和班主任簽字,她不發(fā)一語,聽她爸跟老師交待緣由,然后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學(xué)校辦事處登記。

  這是她學(xué)生時代至今請過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個月之久,班主任順便禮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喪葬習(xí)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績已經(jīng)出來,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瀏覽了下班級學(xué)生情況,又連帶著夸了時一幾句。

  “時一這次發(fā)揮還不錯,總分班級排名第十,年級前一百,不過還是需要再接再厲,拿出備戰(zhàn)中考的勁兒來對待高中學(xué)習(xí)?!卑嘀魅慰陀^評價,然后又一一向她爸匯報了她各科的具體成績,得出結(jié)論,“語文成績這次班級排名第一,年級第三,值得表揚?!?p>  “她語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對文科就偏弱了些。”時一她爸謙虛地說,欣慰地轉(zhuǎn)頭看了時一一眼。

  好在這個周末老師沒有布置作業(yè),上周她只是簡單帶了幾本教材回去翻著,之前在網(wǎng)上淘購的練習(xí)冊還沒寫完,同學(xué)都在早讀,她一個沒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帶點書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著喪葬程序復(fù)雜,她應(yīng)是要幫著忙里忙外也無心顧忌其他,多帶些書也是自我增添負擔(dān),她在學(xué)校穿了那么久的校服,日復(fù)一日,突然搭著便裝在校內(nèi)走著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壞班級學(xué)習(xí)氛圍,那么唐突的進進出出。

  除了今早遲到的尤翹楚,沒有人知道她今天為什么沒來上課。

  夏末秋初的衣服輕便,時一和她爸到家的時候她媽已經(jīng)整理好了,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妥當(dāng),廢紙簍里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樓下小區(qū)口倒干凈,門窗全都關(guān)的密不透風(fēng),家電插頭也都從插座上拔下……

  她爸媽坐在前面正副駕駛座上緘默不語,她也無話可說,一個人占了一整塊的后座,卻怎么變換姿勢都不舒適。

  時一看著車窗外“蹭蹭蹭”飛馳而過的畫面,由人來人往的街景漸漸轉(zhuǎn)入山脈、江海不斷映入眼簾的高速。

  時一單手撐著下巴支在車窗邊沿,她突然開始念起爺爺?shù)暮谩?p>  21

  時一想起最后一次見到爺爺是在一個月之前,他眼睛發(fā)炎來城里看病,她爸特意開車回去接他,因為家里沒有多余的房間供他居住,爺爺也一再推脫不愿麻煩他們,他們也確實真沒什么理由執(zhí)著著挽留他留下住的,只能說在家附近一家不錯的賓館開了間條件較好的房,以便他在城里看病的幾日穩(wěn)妥的休息。正巧爺爺來城里的那天是工作日,時一中午放學(xué)回家才看到許久未見的爺爺,他一只眼睛發(fā)炎得厲害,腫得幾近睜不開,爺爺一直以來身形偏瘦,他生了病給時一的感覺更是不好,她媽把飯菜一碗碗端上飯桌,爺爺獨自靠著沙發(fā)休息,那一刻時一莫名覺得有些心酸,他瘦弱的身形被歲月磨礪得滿是過往成長生活里的苦難的影子,他只是安靜地靠在那,時一都生怕他陷入其中,支不起身子。時一很早之前就從她爸那聽來爺爺腿腳不便,但她也從沒過分細究且關(guān)心,怎么來的?有多長時間了?她一概不知。

  爺爺見她回來,睜開了另一只無異樣的眼,看向他的孫女,聲音虛弱而蒼老的喚了聲她的名字:“時一,你回來啦?!?p>  那一聲足以使她自覺她孫女的身份當(dāng)?shù)貌粔蚍Q職。

  她一年里呆在老家的時日并不多,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每年的寒假春節(jié)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幕丶覉F聚,其它如國慶和暑假這些天數(shù)較多的節(jié)假日里,回不回家都視情況而定。爺爺之前偶爾來城里看過他們一兩次,帶著留在老家那塊由他一人辛勤耕作滋養(yǎng)的肥沃土壤上長出的瓜果蔬菜。

  時一還很小的時候,那會還沒讀小學(xué),她曾有一段時間呆在老家,她奶奶去世的早,是在她未出世之前的事,爸媽不在身邊,時一時常晚上一個人不敢睡便拉著爺爺讓他陪著。大些時,她第一次學(xué)會的代步工具是爺爺用于騎行各村之間的三輪車,他常常載著他們幾個小孩各種轉(zhuǎn)悠。過年后都會有戲班子的人來村子里唱戲,小孩總會早早的搶先占了第一排的椅子,能津津有味的看著的也就開場舞那段,而多半也只是為了圖個新鮮和熱鬧,能好好坐在那吃東西,而爺爺也總會買來一堆零食或水果拿到前面給她,然后東西吃完了,覺得戲的內(nèi)容無趣了,小孩們也就全部跑開了。她也從沒認認真真地看完一整部戲,卻時常看到,爺爺會為了看戲蹬著他的三輪車去別的村子,總會很晚才回來。時一那時還很好動,經(jīng)常耐不住性子在村子里亂跑,做了錯事他也沒責(zé)罵她,也不告訴爸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包庇她的“罪行”。

  車窗外時飛馳而過的風(fēng)景,腦海里是銜接不暢的過往片段,他多好啊,好到她一遍遍的回想又一聲聲的自責(zé)。

  爺爺在城里看病的那幾天里時一有空就會到酒店陪他嘮嗑幾句,他背后撐著枕頭當(dāng)靠墊,因為眼部涂了藥水,只能閉眼與時一一問一答,她爸也不時插上幾句,姑姑在一旁伺候著,他關(guān)心她的近況與學(xué)習(xí),時一表示對新環(huán)境已有所適應(yīng),簡單交待了些現(xiàn)代學(xué)習(xí)的課程內(nèi)容與周邊的見聞趣事,她知道爺爺不一定都聽得懂,但她認真的分享,他喜滋滋的笑,彼此都覺得足夠了。

  爺爺喜歡熱鬧,一家人實實在在的陪伴,兒孫繞膝的熱鬧,她知道。

  爺爺呆在城里的最后兩天正值周末,他依舊是靠在床頭,探望他的人坐在一旁,時一臨走前爺爺問她:“時一,明天還來嗎?”

  時一當(dāng)時沒聽清,看了他爸一眼,想問爺爺說了什么。

  她爸重復(fù)道:“爺爺問你明天還來不來。”

  時一重新看向爺爺,年邁的老人不行于色的期待,她沒有理由拒絕,乖乖地應(yīng)了聲:“爺爺,我明天還來?!?p>  他靠在那笑著,說好。

  那天周末的早上時一起得早,跟著爸爸、姑姑陪著爺爺分別在兩家醫(yī)院穿梭,領(lǐng)取檢驗報告單、和同在一座城市讀大學(xué)的表哥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陪他掛吊瓶,時間倒也過的很快,爺爺嚷著隔天就回老家,不愿再逗留于此,怎么勸說都不聽,他固執(zhí),她爸也就順了他的意。

  他是個閑不住的老頭,哪容得了日日把自己擱在床上受人伺候著,他寧愿回去扛著鋤頭操勞那片沒幾畝的田,扇著扇子和同村的老人嘮嗑長度。

  他繞著那個村子里里外外走了那么多年,是離不開的根。

  那是時一最后一次幫他實質(zhì)性的做點什么,還好那次她沒有拒絕,想起這竟然是最后一次見他,她有些難過,又覺得惋惜,他閉上眼的前一刻她竟沒見上他最后一眼。

  她平靜地聽著這個噩耗是真的,又平靜地聽著從她爸嘴里緩緩?fù)鲁龅拇_認。有些東西回憶起來,也突然難過起來,這種真切的情緒好揪心。

  她要是知道那次他來城里看病已走向生命的倒計時,她一定努力哀求,讓他多留在身邊幾日,一股腦的分享那些有的沒的,爺爺都愿意聽她講下去的話。

  爺爺回老家臨走前在小區(qū)門口把時一叫到一邊偷偷塞了兩百給她,囑咐她好好學(xué)習(xí),平時多買點吃的,他說現(xiàn)在學(xué)生學(xué)習(xí)累,讓她別虧待自己,她推搡著不要,可到底還是收下了這份好意,他所以為的偷偷,其實每次她爸媽都看在眼里,不做聲,他上了她爸的車,時一對著車窗半開里的他招手說:“爺爺,放寒假我就回去看您?!?p>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她竭力想彌補些什么,好寬慰獨守空房的老人。

  他欣慰的笑著,說好。

  全家在為爺爺?shù)膯试崦M忙出的時候,她插不上手,靜靜地呆在一邊聽候吩咐,每天家里的大廳總有些她印象模糊的老一輩親戚來哀悼,哭聲不斷,對著封存著爺爺軀體的棺材哭訴,她不全都聽得懂家鄉(xiāng)話,但各個都哭紅了眼,她也情不自禁的落淚,棺材旁的錄音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似是佛教的超度經(jīng)文,燈徹夜不息,她無法睡得心安理得。

  時一知道爺爺就躺在里面,可她什么也幫不到。

  從寺廟來的師傅在大廳里架著各類東西,弄著某種儀式,時一跟著家人一次次雙膝跪在鋪著瓷磚的冰涼地板,那是她從小到大的第一次跪拜,也是最久的一次。

  下跪這個動作本身并不難,可一旦賦予了一定意義,雙膝立馬變得沉重,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抵著堅硬的地板,從膝蓋直達而上的疼痛感觸動心臟逼得她鼻腔泛酸,每一次叩拜都是在迫使她一次次的認清爺爺是真的離開了。

  她沒了爺爺,她爸沒了爸爸。

  時一請假后的第四天晚上,她照例翻看班群里的通知消息,從同學(xué)們的聊天記錄里搜尋些這幾日課程內(nèi)容,她請了半月的假,或多或少有個底總歸能心安點,這樣回去時,也銜接得上。

  她知道十一點多林越的QQ頭像仍顯示在線,但沒想到他竟會找她。

  “聽說你請了半個月的假?!绷衷较劝l(fā)來消息。

  “恩,家里出了點事?!睍r一回答的很委婉,她裹著睡衣縮在沙發(fā)上,夜?jié)u漸轉(zhuǎn)涼。

  “李女士周一的時候在課上表揚你,可惜你不在沒聽到?!?p>  時一不禁失笑,她差點都忘了自己剛考完半期考,就馬不停蹄的往家趕,雖說對自己的情況還是略知一二,但班上和年級里其他同學(xué)的總體水平如何,她還一概不知。

  “無所謂了,都考過了?!睍r一說的輕描淡寫,是真沒記掛在心上,人是有虛榮心的,死揪著過去的某個驕傲的點沾沾自喜是會顧不好腳下的路的。

  她自是引以為傲的語文,長久以來都不敢有一毫松弛,是她最后緊攥在手的砝碼,在班級上空飄飄蕩蕩的頭銜,是入了林越的耳的。

  她又怕林越覺得她假謙虛,就主動掌握了話語權(quán):“各科課程都上到哪了?”

  林越倒也真的把各科進度清楚的一一打進對話框發(fā)送。

  時一努力回憶著課本頁面沒上過的內(nèi)容大致進程如何,意料之內(nèi)地嘆息道:“看來我回到學(xué)校后不出意外會有著一堆的課程等著我補?!?p>  她本不想扯到這個的,她落下了兩周的課,回頭返校惡補早就是逃脫不掉的結(jié)果。她其實很想旁敲側(cè)擊地問問林越那個跟宋因冉的賭約結(jié)果到底如何,誰的分數(shù)更高些,是否真如了宋因冉的愿,周末陪著宋因冉逛街?

  “其實也不算多,你真需要的話,到時我筆記本再借你?!?p>  時一低頭在手機鍵盤上飛快的打著字,她印象里所認識的林越是個喜歡把課堂筆記直接寫在書上的男生。

  林越一直以來嫌棄女生那套所謂的形式主義,耗時又浪費精力,他永遠也無法參透女生流連在文具店貨架前只為挑選精美筆記本的心情,翻開嶄新的一頁,端端正正的再把課堂內(nèi)容原原本本一致的照抄進去,他認為著實沒必要,有些內(nèi)容課本上明明有原句,直接標(biāo)注下就好,況且課本是實實在在陪伴三年的,筆記本總擔(dān)心有個萬一,多保管一本學(xué)習(xí)資料,也是不便,何不集于一體。

  林越自有他的道理,時一不反對也不贊同,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他在頁面邊角空白處簡單標(biāo)注下,日后復(fù)習(xí)起來還能順暢自然的銜接上此前的知識體系。

  時一不似他,她是在課本旁備著一本筆記本,隨時待機的那種人,她一邊撿拾過去的疏漏一邊抓緊著往前趕,一字半句的重點都不放過,但也不似林越想的那般不善于變通——課本上原模原樣的語句也一股腦的抄個便。

  她只發(fā)了一句:“謝謝。”

  “下次如果你要去自習(xí)室……”林越?jīng)]打完一句完整的話,時一看不明白,正準(zhǔn)備發(fā)個問號,就見對話框中立馬跳出了他下一條消息,“可以找我。”

  時一愣了一秒,了然但不敢往深處想。

  她回答:“好。”

  “宋因冉那天問我有沒跟女生單獨逛過街?!?p>  時一倒吸了一口涼氣,話題突轉(zhuǎn),忐忑了下。

  “那你是怎么說的?”時一極力按耐住過分八卦的心。

  “我說有,和你?!?p>  時一不知道怎么接話,心中千百回轉(zhuǎn)的滋味。

  “其實那不算逛街吧,就單純的陪你刷機?!彼浪佩e了重點,但作為被提及的當(dāng)事人稍稍裝傻充愣才好把話題繼續(xù)延續(xù)下去,“她為什么突然說到這個?”時一當(dāng)然知道為什么,但她始終盡職盡責(zé)的保持一個傾聽者的狀態(tài),她想聽從林越自己口中說出的話。

  “宋因冉以逛街為條件和我賭期中的物理成績?!?p>  “所以?”所以呢?結(jié)果如何?時一真正想知道的是這個。

  “她贏了?!?p>  時一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她隔著手機屏幕悶悶不樂。

  宋因冉的學(xué)習(xí)能力不容小覷,關(guān)鍵時刻比誰都偏執(zhí),這種結(jié)果也不是沒可能。

  時一想,她得了班級語文第一的名次又如何,她無法由著性子跑到林越面前打賭邀功,這是她和宋因冉的區(qū)別。

  宋因冉步步為營,她忍著一股翻江倒海的酸意,沒頭沒腦的回了句:“這周末嗎?”

  “恩?!?p>  時一其實很想抓著林越,跟他分享近日的心情動態(tài),她想告訴林越她一點也不喜歡喪葬的氛圍,甚至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好逃避這一切,她受不了告別的儀式,人來人往、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一個個都站在她的面前,在她耳邊一遍遍回響著爺爺生前的好。她最近失眠得厲害,只要一閉上眼,盤旋在腦中揮之不去的都是過往零星的片段,然后懊悔、愧疚。她爸媽都體體面面的操辦著一切,彼此默契的不過多在她面前交談關(guān)于爺爺?shù)脑掝},她一個人無措的坐在樓梯口麻木地看著大家進進出出打點種種事項,填補時間遺留下的漏洞。

  那天她爸終于看不下去,也陪著時一坐在同一級的階梯上,短暫的休息,起先他們什么都沒說,時一懂事的不去多問,后來他撫著時一的后背,講起了另一件事。

  他跟時一說,那天爺爺坐在回家的車上,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關(guān)于時一。

  “夏天這么熱,時一她一個人撐著傘上下學(xué),你怎么不買輛電動車給她騎,這樣也快點?!?p>  “爸,學(xué)校不讓未成年人騎電動車?!?p>  “不讓啊,怎么就不讓呢,本來天氣就夠熱的,現(xiàn)在孩子學(xué)習(xí)任務(wù)還重,背著個書包,后背都是汗,每天走來走去的,也累啊。”

  “家里還有輛自行車呢,她還不愛騎。”

  “那哪一樣了,自行車腿得用勁兒,大熱天的騎久了也累人,電動車只要一坐上去就好了,速度還快。”

  “爸,她還小,無所謂這些的,而且現(xiàn)在學(xué)校離家也比以前近了,走幾步也挺好的?!?p>  “你不買,我買!”爺爺執(zhí)拗。

  “爸,真沒必要。”

  ……

  她爸無奈地笑著跟她講車上的對話,話末似小孩爭寵般的“質(zhì)問”她:“你爺爺生前還擰著那股倔強的勁兒跟我爭論你上下學(xué)騎電動車的事,你說,他是不是更愛你啊。”

  她爸問她,你說,他是不是更愛你???

  時一聽完,情緒的門閘子徹底崩壞了,她環(huán)著腿把頭埋進雙膝中,她強忍了許久的鼻酸再也繃不住了,控制不住的淚雨滂沱。

  她爸一遍遍順著她的背脊,她哭得抽搐,時一知道他是在盡可能以幽默的方式安撫她的心,彼此寬慰。

  “恩,可不是嘛,爺爺更愛我??!”時一帶著淚痕的不甘示弱,笑得舒心,順承著她爸的話,對爺爺去世的這個事實竟有些釋懷。

  時一想告訴林越,在窗外此起彼伏響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她一個人蜷縮在沙發(fā)一角,不愿挪動半步,縷縷飄上來的嗆鼻煙火氣,甚至連本應(yīng)下意識遮捂耳朵的動作都帶著遲疑。

  她一面想著再也見不到的爺爺,一面想著林越與宋因冉的周末,五味雜陳的罪惡感。

  她委屈而難過,直到等來林越的回復(fù):“等你回來?!?p>  不明所以的一股暖流直擊胸腔,時一得承認,她喜歡林越,無論有意無意的溫情,她都被他煽染得戳心又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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